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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章 此间事了

    长生第三次到泠园的时候,泠园正在下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从灰蒙蒙的天幕洒下来,天地都是白色。令狐偃正在廊下饮酒,他总是在饮酒。长生停在他面前时,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长生,一身酒气袭人。数日不见,他下颌上长出一片凌乱的胡茬,整个人显得颓废黯淡。

    长生皱皱眉头,“你醉了。”

    “是,可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一笑,便露出一口白牙来,长生依稀又见到之前那个风流倜傥的男子。

    长生在他身边坐下,令狐偃问:“你猜我现在在做什么?”他身前放着数个酒坛,廊外大雪纷纷扬扬,天际间的尘埃污垢都被这雪光给遮盖住了。墙角有一株干枯的梅树,树干上积雪在朔风的吹拂下簌簌往下落。“我在赏梅。”不等长生回答,他自顾自笑着灌了一口酒。

    长生顺着他的目光默默看了那梅树许久,“这梅树已经死了,她也死了。”

    令狐偃提着酒坛动也没动,似乎在出神想些什么事情。

    长生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你的东西,我带来还给你。”

    令狐偃依然未动。

    “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么?”她忍不住问出口。她想问好多事情,想问朱连说的都是真的么?一个女孩子对他那么痴心,纵然她不是人类,他难道真的一点都没有动情么?

    令狐偃轻声道:“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很小,是个毛丫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把她当妹妹看待。她从小就与我亲近,小时候,她想要的东西,我想法设法也要弄到送给她。长大后,却是反了过来。我想要的东西,她想方设法也要送给我。她天赋虽好,元神却是太弱,渐渐力不从心,急怒之下,难免走上旁门邪路……若当初我没有跟他们一起修行,呵,如若当初……”

    长生垂头听着,静默片刻道:“山里的妖怪说,她杀了荼未,所以自己很快也死了。”

    “是啊,她杀了荼未。”

    “她知道杀了荼未后,自己会死么?那她为什么还要杀荼未呢?”

    “谁知道呢,大概是因为她傻吧。”令狐偃微笑着往口中灌酒,想起那夜,也是这样微醉。他与荼未饮酒,荼未酒醉伏在桌前,他怔怔看着,想起许久未好好凝视那个被他刻意忽略的姑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从发现她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迷恋,还是从更早,他读到那本古籍,说黄泉火荼雌雄同体,只能存世一脉呢?

    大概就是那时候,他心中已经种下分离的种子了。他欢笑依旧,却在暗自权衡。荼未法力强大心性淡泊,若能存世,荼未自然是最好。至于花初,那也无可奈何了。眼见花初对自己迷恋日深,他心中明白,抽身要趁早啊。他一直都是如此果决的,任由那人的影子在心底越沉越深,深得自己都已经遗忘。

    那夜灯火微弱,花初就在门外,虽敛去气息,却骗不过他的五感。不知为何,他坐着未动,依然凝视着眼前的人,以期能凝视心底的人。同体而生的两个人,总该长得相似才对。他在荼未脸上看了许久,终于看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那人眼眸清亮,神采张扬,一张灿烂的笑颜就能点亮整片夜空。他想荼未说的对,他真是个心狠的人,对别人心狠,对自己也心狠。

    长生怔怔看着他,看雪花落在他的眉睫间,渐渐融成冰雾,顺着他的眼角迤逦而下,仿佛谁的眼泪,止也止不住的落下。

    “你心中有她么?”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令狐偃却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大笑起来,“有她又如何?无她又如何?我本是个冷情的人,就算所有亲近的人都死了,我依然会活得好好的。这样的结果也好,也好……”他眼角有晶莹的液体划过,不知是泪,抑或是其它。

    第二日睁开眼睛,却是好一番明媚的阳光。长生正伏在被上发懒,冷不防床幔被人掀起,一张白白的面孔探进来叫道:“长生!还不快起床!”

    长生吓得猛然从床上弹了起来,再三揉了揉眼睛,才叫了声,“九师兄!”

    对面阳光清俊的少年笑眯眯点了点头,“可不就是我!快起来,要赶路了。”

    “赶路?去哪里?”长生懵懵懂懂的被人从床上扯起来。“话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年一挑眉毛,满脸的不乐意,“还不是要去燕国!一点小事也要小爷出面。”

    “师兄,这里是齐国啊,燕国还在北方。”长生刚睡醒,呆傻的模样更甚往昔。

    “废话,我还要你指点。”少年狠狠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我来这里还不是担心你,来看看你历练的可还顺利。”

    “嗯……已经完了,还算顺利。”长生含含糊糊。

    少年一拍巴掌,眼眸雪亮,“甚好,那便陪师兄去燕国走一趟吧。你难得下山一次,师兄带你好好玩乐一番。”

    “不行,”长生皱起眉头,“我还要回清微山复命的。”

    少年笑吟吟看着她,“是蛇妖的事情,要赶回去告诉大师姐?”

    长生点点头,虽说朱连的确是她斩杀的,但其中各种机缘巧合,也不能说完全是她的功劳。

    少年不待长生点头,猛然一拍巴掌,兴冲冲道:“我等会儿派青鸾回去报信,顺道告诉大师姐,你会跟我一起去燕国。”

    “可,可……”

    “可什么可?”少年一瞪眼睛,“师兄给你的幻化丹还好用么?”

    眼看着被威逼利诱,长生只得道:“好嘛,去就去。”

    春日明媚,两人向齐国国师令狐偃要了两头毛驴辞别出来,沿着官道慢慢往北方走,长生回头,见令狐偃立于泠园门口,广袖如云,丰神俊朗。

    长生怔怔道:“师兄,假如有一天你有了心爱的人,你会好好待她,决不让任何人欺负她么?”

    徐子静正啃着一只大鸡腿,闻言在长生脸上狠狠抹了一把鸡油,“小妹妹,这般小的年纪便动了春心,可是道宗大戒啊。”

    长生回头,泠园门口空荡荡的,令狐偃已经不在了。满山清风,头顶天蓝如湛,她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前路。

    三月阳春,芳菲不尽。燕国都城平阳城三里外的,一辆马车正在绿柳荫中哒哒而行。车帘倏然拉开,满含春日柳清桃香的微风灌入车内,正闭目养神的白衣公子眉头一皱,“关上。”

    车内少女探出去看看头顶的日头,“不错,看样子今天能到呢。”说完,索性将车帘全部撩开,明净的阳光透过树叶在那白衣公子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少女托腮看着乐不可支。

    “再往前走半里,有个酒肆名唤金玉烧,里面卖的酒很是不错,我们今夜便歇在那里吧。”白衣公子冷哼一声,依旧闭着眼睛。

    少女垮了脸,“师兄,你既然这么不想来,干嘛还要来?”

    不想来,却不得不来。那人书信间寥寥数语,言语浅淡,命令的寓意却是不言自明,不容拒绝,徐子静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闭嘴,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长生摊摊手,“我猜,大概又是你秦国的某个王兄逼你来的吧。”一只玉杯直直砸到她脸上,亏得长生眼明手快躲了开来,否则以那杯上的力道,她非得毁容不可。

    给深宫中的贵妇人医病这样的差遣,自然不可能来自道宗,那唯一的可能,便是来自俗世的邀请。徐子静入山之前是秦国小公子的事并不是秘密,清微山上一大半人都知晓。只是他颇以这个身份为耻,平日甚少提及,大家一起玩乐,常常便混的忘了。可入山之前的俗世身份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摆脱的?

    一路行来,徐子静对入燕的目的避而不谈,长生旁敲侧击,才大致猜测是燕王宫中某位宠姬得了重病,群医束手无策,也不知燕王用了何种手段,竟将求医之请递到了秦国。因此数日后一封书信直达清微山,以医术见长的徐子静便被请往燕国医病。

    徐子静一向自负,眼高于顶,在清微山待了数年之后,自诩高洁如高山明月松林积雪,一切尘世权位皆不放在眼里。而今竟被迫下山给一个妇人医病,心中愤懑可想而知。因他对此事深恶痛绝,行动间便磨磨蹭蹭,从清微山下来,故意绕到齐国,说是要看看长生历练如何了,无非是故意拖延时间罢了。但不巧他到泠园之日,就是长生大功告成之日,也没拖多长时间。依长生之见,他这种散漫的态度压根是希望熬到燕国那个贵妇伸腿咽气,他们直接打道回府,皆大欢喜。

    “师兄你好狠的心。”长生捏着玉杯嘤嘤佯哭。

    “嘘,噤声。”车内的白衣公子猛然坐立起来,撩开车帘朝外看去。招魂铃清脆泠泠,一辆四马驾驶的灵车拉着一口乌黑的棺木缓缓行过,身后跟随数个白衣的送葬人,寂寞无声的与他们的马车相错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