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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章 此夕月陨

    荼未醒在下半夜。他呻吟一声,头痛得厉害,忍不住睁开眼睛。按往日习惯,他这一睡,清醒过来至少是七八日之后,却不料眼下月斜西天,虽缺了一块,却依旧明亮,透出血色的不祥。他背靠树干坐着,粼粼的玉溪水就在脚边。忍不住揉揉眉心,他声音很是疲倦,“初儿,又胡闹什么?”

    拂过玉溪水的夜风很冷,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荼未知道花初就在附近,她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并不是她的血。料来,定是又在哪里大开了杀戒,不过这些,荼未并不想过问。

    “快出来,我要发脾气了。”白衣青年阖上眼睛,声音中带着微微的沙哑。

    头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你要发什么脾气?”女子探出头来慢吞吞问他,一头青丝顺着颈窝垂坠下来。

    荼未抬头,见花初的脸隐在树木的阴影中,满树红花映着她妖冶的眉眼,看上去竟是那么陌生。荼未吁了口气,“你把我唤醒做什么?”

    花初从树上跳下来,黑发倾散在身后散出玉石般光泽,她晃了晃手中的剑,眸光清冽如剑光,“把你唤醒,是因为我要杀了你。”

    “什么?”荼未一怔。

    花初剑已出手,森寒的白光划过夜幕,在荼未脖颈下划出一丝红线,血色从红线中溢出,妖冶艳丽,昭示着挥剑之人并非玩笑。荼未望着她,犹似不可置信。

    “我们做个了结吧。”花初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清楚。“我已经厌烦了,我们做个了结吧,你死或者我死都好。”

    荼未静静看了她许久,“你可明白你在说什么?”

    “自然明白。”

    “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厌烦呢?”

    “很多事情。”花初垂眸看着脚下的玉溪水,声音也像玉溪水一样,缓缓的,慢慢的流动在夜空中,“年复一年的下玄月,永远被保护被宠爱,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的差距,越来越深的魔念,还有……”还有他。

    “我让你觉得痛苦了?”

    “不,你很好,是我不够好。”

    荼未叹了口气,“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么?”

    花初瞳孔中清晰映出荼未的面容和身后那片冰冷血红的月亮,怔怔问他:“荼未,很多年前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这是她第二次问这件事,为什么不杀了她……从未有过的想法,大概,是因为太寂寞了吧。在这尘世间,只有他们两人能彼此相依,永远守候。他轻声开口,“初儿,我们回楚地去吧。”

    “我哪里也不愿意去,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你不用觉得不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再过些时日,我就会彻底入魔,那时候,我们也还是难免一战,倒不如趁着现在,你把我杀了,了结我所有的痛苦,或者我把你杀了,以后无论弑神杀魔,都一个人走过。”

    “也是为了阿宣么?”荼未问。

    花初眼眸黯淡下来,“也是为了他。我曾说过,他心中喜爱的,我都要毁掉。我要他心里只有我,眼里只有我。”

    荼未沉默片刻,“你说令狐偃?”

    “我说阿宣。”

    “在我眼中,他早已是令狐偃。在你眼中,他却一直都是阿宣。”

    “我知道。”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对你更好,阿宣不会,令狐偃也不会。”

    “是,我知道,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花初眼眸氤氲。

    “就算这样,你还是要执意与我做个了结?”

    花初垂首静默。荼未道:“他是你的魔念,花初。”

    是魔念又如何?那是她心心念念一心想要的。若这便是魔,魔念的种子只怕早就埋下了。花初面孔苍白。荼未伸开手臂将她揽在怀里,她靠在他胸前,抬起眼睛轻声问他:“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么?”

    荼未便微微笑起来,“当然记得。”

    当然记得。与她相关的事情,他都记得,这世上能令他感兴趣的东西实在不多,唯一挚爱,也就是花初了。

    那一天大雾,路边枯草上结着霜花,天气极冷。漫山红叶早已凋尽,只余下遒劲的树枝,直指天空。白衣垂髫的小女童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世界,因为不知所措,更加小心翼翼。她在临渊的青石上站了一天,看着西方红彤彤的落日沉了下去,东面又渐渐升起一轮明月来。待到明月的清辉洒遍山野,她便在月光中哭了起来。

    她并不知道什么是孤单,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泣。尽管此时的哭泣,就是因为孤单。就在她哭得眼睛红肿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她一转头,便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少年。少年比她高半个头的样子,一双眼睛温和沉静。他的目光,让她觉得温暖安心。只这样,便足以让她止住哭泣。

    “你是谁?”她侧头问。

    他微微笑着回答:“我就是你啊。”

    “你为何是我?”

    他上前牵起她的手,“因为你我,本就是一体同命的。”

    月华如霜,如霜般映着她似懂非懂的眉眼,她乖乖任由他牵着,两人行走在山路上,身后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就这么相依相偎着,好像能永远守护在一起。

    月华如霜,如霜般洒在花初脸上。她脸色惨白,嘴唇一开一合,吐出那些心底委实不能不吐出的话来,“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守护,点点滴滴,我都记在心里。既然这是我们无法逃避的宿命,那就早点结束吧。也许,以后我会后悔今日的作为,但是现在我所求的,也只是如此。”

    荼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落在很多年前那个茫然的女童身上。他想,终究还是他太纵容她了。他本以为,她想要什么,他总能给的。却不料,世间之事,终究不能尽遂人意。他拔出腰间长剑,“既然如此,那就随你所愿。但是,若你败了,就从此打消这个念头,永远也不能再提起。”

    花初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悲哀,“我不会败的,荼未。”

    黑沉的天幕中只有一轮血月,冷冷睨视着地上的两人。黄泉火荼庞大的枝干交错纠结在身侧。脚下玉溪的水漫到脚踝,入了夜之后,冷彻入骨。两人的身影,被月色描摹入玉溪,水光涟漪中,悠悠荡荡,似要分离,却又始终在一起。有风拂过树木的沙沙响声。

    荼未摇摇晃晃后退两步,最终还是倒了下去,白色的衣袍浸在水中随着水波延展,身下的血,浓郁刺目,便是玉溪的水哗哗的冲刷着,也刷不去那样的红色。

    花初握着剑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脸色灰败,似乎她也要死了。

    荼未费力地抬头看着她,看着他的小娃娃,口中微微叹了口气。他是终于,再也不能护着她了。这结局其实从她说要杀他的那刻起就已注定了。他虽想击败她,但他已饮下毒酒,力不从心,更何况,他不能眼睁睁任由自己伤害她。他出招总是畏手畏脚,她却是一心想要他死。终于,她还是如愿了。

    她轻轻一笑,“我说了你死或者我死都好,但我其实还是想活着的。你总说我不会算计,但是我会啊。你看,我选了下弦月向你出手,这是你元气最弱的时候。我杀了许多大妖怪,吸收了它们的妖元。我在你的酒中下毒,解散你的妖气。这一切,都是为了对付你,看,我还是会算计的。”她一行说着,一行落泪。她的算计,竟是全落在了这世上最爱她的人身上,怎能不让人伤悲?

    “初儿……”他嘴唇噏动,发出些微声响。一团白色的亮光从他胸口氤氲而出,“初儿……”他看着那团亮光,目光中似是露出了笑意。

    花初在那亮光即将奔出他胸口的刹那将它狠狠压了下去,她把脸贴近他的脸颊,只觉得心脏被撕裂开来,痛苦和悲哀在血脉里奔腾呼啸,“不,我要的不是这个……”她声音哽咽。

    “……别任性……你不吃我的妖元,会死的……”

    她还是用力地摇了摇头,“我要的不是这个。”她脸上的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喃喃絮语着:“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为我好,虽然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但我还是知道的……”她泣不成声。

    生长在冥界奈何桥畔的黄泉火荼,出生时本是雌雄同体。但自古以来,雌雄互不相容,总有一个要被另一个吞噬。花初是弱小的一个,一直都是。可荼未喜爱她,不忍伤她分毫,因此便是雌雄共存,荼未的妖法到达登峰之后,便也始终不能更进一步。

    花初小心翼翼抱着他,像他之前抱着她那样,“我本就不是为了你的妖元才杀你,你知道的,我不是为了这个。”她所求的事情终于实现,可她并没有丝毫欣喜。相反,铺天盖地的悲哀淹没了她,她觉得惶恐害怕,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的。

    荼未静静看着她,“也好……”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别哭啊花初……”他化作一团白芒消失在自己怀中,花初跪坐在地上良久,觉得心中生气减少,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