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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章 以君之故

    飞儿很不开心。夜风舒适温和,重云阁上来来往往的客人们脸上挂满了笑意,愉悦的金铃声悦耳轻灵,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晚宴。飞儿叹了口气,可惜大庄主不在,二庄主不在,宣公子不在,就连长生那只小狐妖,都不知道躲去哪里偷懒了。它忙得手忙脚乱,指使妖仆们送酒,为客人欢歌献舞,脚不连地。

    等它终于忙里偷闲可以在重云阁外偷偷饮一壶玉露酒的时候,夜风冷了许多,脚下的云层涌动似海上波涛,汹涌澎湃与静默无声杂糅在一起,有些奇异的不安。它陡然打了个寒颤。眯起眼睛,用力嗅了嗅,自空中,它嗅到了一丝血气。

    头顶云遮月明,一派晴朗,脚下的云海翻涌的越发不详。它吞了口口水,不安地四处望了望,快速退后半尺。如水般的歌声和着笑声酒气涌出来将它层层包裹,头顶那片光明的楼宇华彩熠熠,连天上的银月都不能匹敌。它心中稍微安定,甩甩脑袋,让夜风将额上的汗吹干,暗骂自己疑神疑鬼。

    就在它准备重新回到重云阁内发号施令的时候,它看到云雾深处飘飘荡荡飞来一道红色身影。那人漫不经心的样子,眨眼已到近前。飞儿眼中一亮,心中一喜,那女子红衣飘飘,风华举世无双,不是花初又是何人?它刚想扑过去说几句谄媚的话,却见旁边已有认出花初的妖仆恭谨地迎了过去,“庄主。”

    飞儿止住往前飞的势头,偷偷在暗处打量,觉得今日的庄主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花初并不答言,侧头茫茫然看着楼上,神情像是稚美的孩童,“重云阁上,有许多人么?”她慢吞吞的,问了句古怪的话。先前迎上来的妖仆回道:“正是,客人都在阁中。刚才赤炎魔女还吩咐小妖去请庄主呢。”

    “哦。”花初慢吞吞回了句话,嘴角挂上无邪的笑意,“我这便去见见他们。”她红衣飘飘,手中握着一把森然长剑,剑尖上犹凝着一滴未落的鲜血,夜风中颤颤而动。

    飞儿倒抽一口气,脑袋砰的一声撞到了重云阁外的石碑上也不觉得痛。花初瞳孔中隐隐散着红光,一股冰冷凛冽的阴寒之气从她身上漫开。她面孔上不是昔日旁若无人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无邪。嘴角笑意纯真,看起来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残忍。这哪里还是花初?这分明是另外一个从未见过的人!飞儿颤颤把身体躲在石碑最后面,让云雾遮住它唯一的脑袋。

    空中一声轻微的噗响,再没有了任何动静。飞儿忍不住哆哆嗦嗦朝外看了一眼。花初的剑依然垂在身侧,剑尖的那滴血已经不见了影踪。湿热的气息顺着风传入飞儿鼻中,被斩成两半的妖仆兀自保持着恭谨的表情,从身体里喷涌出红色的血,悄无声息坠入厚重的云海中。花初漫不经心舔舔溅到嘴角的血,提着剑带着童稚无邪的笑意朝重云阁飘去。

    飞儿眼睛骇然睁大,陷入迷茫之中,二庄主显然是跟往日不同了,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知道她提着剑要去干嘛,难道是想……视线不自觉扫过花初方才站立的位置,就在离那不远的云雾中,躺着两块血肉狼藉,尚且温热的尸体。它很快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些都是庄主请来的客人,方圆五百里内最有实力的大妖魔,她纵然想做些什么,也必然不会做什么。

    这么想着,飞儿心中稍微安定,便听到阁内一个男人猛然间一声暴喝,“花初,你做什么?!”满楼的丝竹管弦蓦然停顿,天地间只余呼啸的风声,还有凄厉杂乱的尖叫,“花初你疯了不成!”

    浓郁的血腥味很快弥漫开来,随着一声轰天巨响,光彩明亮的重云阁被炸得粉碎!沉迷于酒色之间的大妖魔瞬间觉醒,但为时已晚,阴戾冰冷的血色剑光恰如不可逃避的勾魂之曲,一下下朝四处流窜的妖魔斩下去,片刻前安详美好的天地骤然变成了修罗地狱。

    “你——”伴随着怒吼,一个怒目圆睁的脑袋咕噜噜从楼上落下来,飞儿呆呆看着那人的眼睛,那人死前狰狞刻骨的怒意透过眼眸直直投射如它心底,飞儿颤了颤,终于确定这不是在做梦。再也不敢停留,它像是被火烧了似的带着三张青白交加的脸逃也似的往云罗山庄而去。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窗外明月西斜,月色正好,夜色也正好。窗下的人并没有入眠,而是闭目端坐,澄神定虑,在进行每日必做的修行。虽说已身为齐国国师,但他平素不敢有丝毫懈怠。人生而有涯,道法无涯。

    随窗而入的风中带来了不详的气息,眉头微蹙,他睁开眼睛,看到一轮圆月正挂在屋脊上。月圆之中,站了个红衣女子,黑发猎猎而舞,手中一柄长剑光芒雪亮,剑身上犹在滴血。她身上有浓郁的血味,眼神却很是明亮。那是一双血红色的,看上去毫无感情的眸子。

    令狐偃缓缓起身,眼神中不可避免出现了一丝悲哀。她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女子并没有靠近,似乎也不准备靠近,只是一直盯着他,用那双血红色眸子。饱含着愤怒喧嚣的风声吹拂在国师耳边,从那些气息微弱的支离话语中,他很快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把重云阁上的妖魔杀了。”鲜红的嘴唇微微开合,吐出毫无感情的话语来。

    令狐偃立在轩窗下看向她,眼神悲哀。

    “就算是入魔,我也绝不会认不出你。就算入魔,我也真心想要帮你。我杀了它们,以后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云罗山妖魔作祟,你欢喜么?看,我就算变成这样,也依然想来看看你,我无论变成什么样,都绝不会伤害你。如果我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会相信么?”平静到冷漠的话语静静流淌在夜幕之下。这番字字句句都是心血酿成的话语,这些埋藏在花初心底深处的话语,而今竟像是被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说出来一般。

    令狐偃眼眸映着圆月,映着她的身影,静默着。

    红衣女子微微侧头,视线落在手中光芒森冷的长剑上。她耳畔青丝拂动在颊边,除去血红色瞳孔,整个面孔安静得像个孩子。她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可是,你依然不喜欢我。你想要我死,为什么?”

    “我并不想要你死。”齐国国师道。

    花初笑一笑,“可是你说了,若我和荼未只能有一人活着,你希望那人是他。”

    “若你和荼未只能有一人活着,我希望是他。”平静的语气淡淡将这话重复了一遍,因为平静,所以无法忽略其中的含义。这根本是无需选择,无需犹豫的事情。若是选择,便是荼未。

    花初茫然,觉得已经空荡荡的胸口又开始钝钝痛了起来,“为什么?”她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你都看不到么?”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不跟我说话了,也不对我笑了?”

    齐国国师叹了口气,从心底泛起疲惫,“初儿,回楚地好么?回去,别再回来。”他声音温柔如昔,看着她的眼神也温柔如昔,仿佛这么多年过去,挡在他们之间的种种隔阂并不存在。若她就此离去,也许,结束这一切还来得及。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回去?”圆月下红色的衣袍骤然间无风而动,花初眉眼皆厉,周身黑色的煞气流转不息,将她衬得如同修罗恶鬼。

    皱起来的眉缓缓地松开,令狐偃又恢复成沉静自持的齐国国师,“我是你的劫,我离你太近只会让你沉沦。我不能给你想要的东西,也不愿意因自己之故,引你入魔。”说到这里,心中到底痛了痛。他虽不愿她因自己入魔,可现在她果真入魔,自己竟还是逃脱不了干系。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为何你就笃定不能给我?我不过是想要你陪着我,我们从小到大不是一直如此么?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令狐偃嘲讽地笑一笑,“我是变了,我不可能一辈子居于山野,人的心和妖的心是不同的,初儿,我不过是遵从自己的心,走自己的路罢了。”

    “你的路上也可以有我。你不想待在楚地,要到杂乱的尘世来,我随你的心意。你要做齐国国师,我尽一切力量帮你。你要做的事情,有我在,总是有诸多助力。但你为何……与我越走越远?”

    齐国国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为我做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幼小之时,你帮我甚多,我心中感激,两百年的相依相伴,也算是我对你的报答。现在,我只想依照自己的心意而活。花初,我们不能像陌生人一样,各行陌路,互不干扰么?”

    血瞳血衣的女子在月下大笑起来,周身黑色的煞气将月华重重遮掩,她笑了许久,终于停下来,又恢复平静的面容。“你真的不愿意留下来陪着我?”

    “人生一世,既为人,便总要有所追求。繁华、权势、虚名、色欲在你和荼未看来固然可笑,对我来说,却是可以为之追求一生之物。我的心意,你可曾明白?”

    “我只问你,你是否愿意一直陪着我?”月下女子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问着。

    令狐偃轻笑起来,“我陪着你,还是陪着你们两人?上玄月你无法化形时,难道要我和荼未日日相对?初儿,不要太过天真。我对你,本就没有男女之情,硬要强求,岂非可笑?”

    女子血红眼眸定定看着他,“你说可笑,我并不觉得。若你不愿,我唯有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