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不久.便传出了裕臣率十万大军与庄贤王共赴漠北的消息.
裕臣远征那日.风很大.明明已有了要入夏的迹象.天气却忽然在这日阴冷的厉害.玉衍只着一件蝉丝帛云纱长衣.独自立于庭院中.一颗心似漂浮云间.不知所向.
这一别.不知多久.她的心里却竟然盼望着再见不到他.漠北虽然凄冷苦寒.可他若是留在那里.便不会回來与其他女子成亲了吧.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中闪过.哪怕只有一瞬.玉衍都变得无比惊慌自己怎会生出这样可怕的执念來.爱人之深.当真能成妖成魔么.
兀自出神之时.忽有人走近身边.龙涎香的香气预示着该主人身份的无比高贵.果不其然.有浑厚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自她晕厥那日起.裕灏天天都回來看她.亲自听太医说一句一切安好.即便玉衍每日都会劝他遍洒雨露.他却极少再到她人宫室.并道:“若在寻常人家.妻子有孕.为夫定要一步不离的.朕无法给你那样的温暖.至少要多陪陪你.不叫你孤单.”
听他那样说时.玉衍忽然就泪流不止.她心里原是这样苦.以至裕灏无论怎么手忙脚乱地安慰.她都不能止住哭泣.玉衍将头抵在男子肩上.放声痛哭.打湿了龙袍的一大片.裕灏见劝她不成.索性拥住她削瘦的肩膀.任她发泄心中苦楚.
神思回转.女子见到他便绽开笑靥道:“皇上來了.”
“这么出神地想什么呢.”天子自然地拥住玉衍肩头.二人双双向屋内走去.因着玉衍畏暑热.屋内早早地便打起了风轮.五月正是被鲜花包围的时节.风中夹杂着阵阵清香.凉风吹來时惬意无比.
裕灏似是对此效果甚为满意.扶着玉衍坐在了香妃榻上.自己才落座道:“今日早朝时分.嘉亲王率大军出城了.”
玉衍微微垂眸:“嘉亲王神武.漠北叛乱定会被平定.”
“连你也看好裕臣.”天子眯起眼笑道.“他这次身上的担子可不轻.正可谓是攘外襄内了.”
玉衍即刻便明白了这话中深意.不禁诧异道:“皇上是要他……这实在危险.”
“然而除了他朕实在想不出可信之人.当然.朕也会加倍补偿他.”裕灏见她并沒有安下心來.遂道.“裕臣行军在外.朕自要照顾好他的妻室.”
有那么一瞬间.玉衍沒能立时分辨出他口中的妻室所指何人.然而意识过來时.唇边却已浮出一丝苦笑:“皇上要如何补偿.”
“朕是想留那女子在城中.你一个人无聊时也可让她进宫与你作伴.”
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玉衍怔怔地抬起头:“为什么非得是臣妾.”
裕灏将一颗冰糖水浸了的梅子放入她口中.笑道:“你与嘉亲王一向交好.想必与上官氏也能成为好姐妹.”
“皇上莫要胡说.臣妾何时与嘉亲王交好.不过是皇上赞赏他.臣妾便与王爷有过点头之交罢了.”许是梅子太酸.玉衍头上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对那上官姼嬑.臣妾便更是一无所知了.”
裕灏也并未过多留意她的话.只是笑笑:“朕的玉衍.必能与她人相处极好.”
这样的话玉衍本已再推脱不得.只是即便如此.上官似乎也知道玉衍并不喜欢她.因此极少往來宫中.有时过來.也只是向天子请安.关心关心裕臣近况.便再无其他.少了与他人的周旋.玉衍几乎花去了全部心思在这个孩子身上.她有时会特意与宁淑媛坐在凉亭中缝制小孩子的肚兜.或让裕灏去听那并不明显的胎动.正因她如此珍视这一胎.故而阖宫皆知她这一胎康健无比.且方海山也曾预料过.这一胎会是个男孩.
在旁人眼中.她是一个一心一意期待婴儿降生的母亲.幸福而忐忑着.而这样持续了约莫一个月.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皇后开始多次关心她的胎象.晨昏定省皆要亲自过问.甚至派过太医來为她诊治.只是因隔帘问脉.并未有人知道帘后之人并非玉衍.
然而如此一來.秦素月却更是对她胎象平稳一事深信不疑.每每见玉衍腆着肚子向她含笑问安.她的眼中便会浮现出焦躁之色.玉衍一直在等她按捺不住的那天.然而亦知道自己时间已所剩不多.在几次深夜被疼痛惊醒之后.方海山向她郑重警告一个月内.必要将死胎流出体外.若一意孤行.代价恐怕是她的永不能生育.
这日晨省.闲话之余皇后果然又关心道:“湘淑仪的胎象可还安好.”
玉衍不必起身.便只是笑着回道:“近日小家伙闹得厉害.臣妾很是辛苦.”
“天气暑热.你又辛苦.定要多多留意身子.”皇后抬起头來.微微扬高音量似是对众人道.“今年战事繁多.皇上便决定不去行宫避暑了.各位妹妹也要注意防暑.”
“说起來.咱们谁都比不得湘淑仪好福气.”昭修容摇着一把芙蓉柄的美人扇.依依笑道.“这胎若再诞下个皇子.皇上岂不是要封妹妹为妃.”
这话正点在众人心头.自信妃死.宸妃废.贤妃升后.四妃之位早已虚空.本來昭修容之类也有升妃之望.岂料玉衍接连有孕.一人独大.平日若与她亲近还好.可一众人在早年之时谁沒有过落井下石之时.若玉衍真封了妃.只怕有人要叫苦不迭了.昭修容一番话表面是欣羡.其实却暗藏冷箭.叫玉衍立时成为众矢之的.
“姐姐虽这样说.妹妹却只盼望着生下个芙蕖公主那样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呢.”玉衍嫣然一笑.温和道.“皇子的话还是留给诸位姐妹吧.”
云屏夫人听她这样说.不禁抬头打趣道:“芙蕖才几个月.哪里看的出什么乖巧不乖巧.依本宫看.你便只是一味偷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