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是今早才过來.昨晚云屏夫人也突然身体不适.朕便留宿熙宁宫了.”他见玉衍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便笑着为她捋了捋耳边长发.“朕有一事要告诉你.”
女子轻轻应了一声.便见他正色道:“朕决定将宁顺公主交予云屏夫人抚养.”
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玉衍垂下眼眸.淡淡道:“夫人性子温和.定会好好照看公主的.只是赵贵人她……”
“朕已不想见她.只是怕人非议.才命她继续留在庆仁宫.无召不得出來.”裕灏眼中已沒有丝毫留恋.面对她人时.他冷酷的便如同另一个人.然而玉衍亦知道.若非他的无情.自己这一番心思怕就是白费了.
“皇上.那臣妾的孩子……”
裕灏回身一笑.目光瞬间柔和下來:“方太医说了.孩子无事.你若不放心.他就在殿外.叫他进來你亲自问一问.”说着便起身为玉衍掖好被角.“朕先去前朝.晚上再來看你.”
他刚一出门.方海山便进殿请安.玉衍屏退了下人.披衣起身.只寻了软榻的一隅來坐.也不待面前之人行礼便单刀直入道:“本宫怎会突然发热晕厥.”
“娘娘受了刺激这是其一.”方海山躬着身子.许是因在门外候得久了.额上竟渗出细密的汗珠來.“第二臣也提过.娘娘的胎到了此时怕成活不了了.种种有孕迹象也不过是拿药催出來的.”他略有迟疑.随即抬起头來郑重看向面前女子.“这胎多留在娘娘体内一日.母体便会受损一分.”
玉衍手掌微蜷成拳.她知方海山不敢对自己有所隐瞒.既然这样说.必是已到了极限.遂泠然道:“这一胎.我还要再保三个月.”
“娘娘……”
“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她轻轻摩挲着小腹.目中却沒有一丝妥协之色“只是都到这一步了怎能退缩.何况本宫的孩儿不能白死.”这样说着.玉衍目光也似狠戾了起來.惊得方海山慌忙垂下头去.她却道.“怎么和皇上说.你该知道.”
方海山颇有些无奈之意.但玉衍的性子他并非第一日知道.只得垂首应道:“是.”
正在这时.苏鄂突然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见太医亦在.便伏在玉衍耳边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地上的太医.方海山即刻会意.退离了内殿.苏鄂一直待他关合好大门.才开口道:“皇上下了圣旨将芙蕖公主交给云屏夫人.就在方才熙宁宫前去索人之时.赵贵人闹起來了.”
玉衍听罢.却不过是捡了颗梅子含在口中.冷冷笑道:“那有什么好奇的.且由着她去.”
“娘娘不知.”苏鄂见她神情悠然.脸上更见焦色.“赵贵人挟着公主.道谁敢靠近她就要和公主同归于尽.”
“什么.”玉衍闻得此话才微有讶异.她未曾想过那女子竟丧心病狂到以亲生女儿性命相要挟.恐怕赵贵人是明白公主这一去.她自己好日子便也过到头了.索性不让任何人遂愿才出此下策.“皇后可知道.”
“皇后娘娘抱疾在床.皇上亦在前朝议事.只有云屏夫人去了.”
稍加思索便明白.皇后是故意将棘手之事留给她人的.只是稚子无辜.岂可让赵贵人真伤了公主.玉衍起身.也顾不上梳妆.便对苏鄂道:“我们去看看.”
到了庆仁宫时.宫门口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妃嫔.庆仁宫宫人自不必说.门前道路更是被各宫人围得水泄不通.与此相隔不远之处.赵贵人披头散发地立于大殿之前.她一手抱着大声啼哭不止的公主.一手握着一把锋利无比的裁布剪刀.如同受了伤的母猫一般虎视眈眈地审视着众人.四周的侍卫由于担心误伤公主.皆已听命退到宫门口.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本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忽听玉衍已到.立时纷纷退出一条道路.为首并立着云屏夫人与宁淑媛.正隔着十丈左右的距离对赵贵人苦苦相劝.云屏夫人一见玉衍.忙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妹妹你总算來了.快看看该如何是好.”
她面露焦虑之色.却不知是忧心公主还是自己前程.玉衍叫她安了心.随后不慌不忙地环视了众人一周.声音如浸透在冰水中一般:“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唯恐扎不进是非堆里是么.”
玉衍如今身处高位.又怀有身孕.这一声不怒自威.众人被她这样一说.皆应道:“臣妾不敢.”
她一手搭了苏鄂.缓缓回过身來.未刻意打扮过的容颜却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霸气:“那还不都回去.”她说罢.看似无意地扫视了一圈庆仁宫诸人.这才对宁淑媛和缓道:“让悸贵人先带着宫人去你那里待上一会.”
宁淑媛见她沒有丝毫慌乱之意.亦安下心來道:“好.”
屏退了众人后.玉衍才重新回到云屏夫人身边.赵贵人看似已神志不清.却一直警惕地看着玉衍吩咐一切.直到她人散去.玉衍察觉到她烈火一般滚烫的视线.遂回过头冷冷笑道:“贵人何苦想不开.公主就算养在熙宁宫.你也能时时相见.”
“贱人.”那女子狠狠啐了一口.目中浸满血色.“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设计夺走我的孩子.”
“你错了.”玉衍笑靥依旧.“本宫已有两个皇子.何须要抢.若非你行为不端.皇上怎会做出如此处置.”
闻听此语.赵贵人非但不怒.反而仰天大笑.她整个人似已恨得入魔.面容之可怖.便连远离数十张的云屏夫人都觉得寒意骤起.
“皇上无情.我不怨他.然而北宫卿.任你口舌如簧.我也不会叫你得逞.宁顺若是做了别人的孩子.毋宁跟我这个生母一起死.我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做鬼.”玉衍只似听到了极好笑的事.也不顾赵贵人的威胁.一步步向她走去.
那女子见她逼近.越发狂躁起來.她的刀刃已抵在了婴儿白皙柔软的脖颈之上.那锋利的剪刀微微一动便可见一道清晰地血印.四周之人皆已惊得大叫.却不见玉衍有丝毫退让之意.
“你说到底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玉衍不顾她的胁迫和云屏夫人的劝阻.已然逼身上前.面上沒有一丝动摇之意.“你活着斗不过本宫.死了便能么.况且妃嫔自戕本是大罪.你杀死公主.更是诛连九族.”她与赵贵人所隔不过一寸之距.甚至能感觉到那女子浑身不停的颤抖.“这个结果.本宫更乐得一见.”
赵贵人猛然睁大双眼.惊恐道:“你不是人……北宫卿.你是恶鬼.”
玉衍不怒反笑.一手已然握住了那女子紧握剪刀的手腕:“你不是要试一试么.”
“不……不.”赵贵人猛然推开她.手中利器亦被甩出极远.便是在这一刹那.四周伺机而动的侍卫一齐冲上.牢牢压住了那挣扎不止的女子.随着侍卫手中的女婴一声惊天啼哭.云屏夫人也反应过來.忙跑上前接过芙蕖公主轻声安抚.
她虽听不清玉衍究竟对赵贵人说了什么.但赵贵人的惊恐与那一瞬间的崩溃.她都看得一清二楚.方才玉衍身上的滚烈杀气.便是她这个久历后宫事的一品夫人都倍感胆寒.那时沒有同她作对到底.现在想來不由觉得万幸.
云屏夫人见玉衍只是袖手立于一侧.不禁望向她道:“妹妹.你看这……”
玉衍并未答话.只是反手抄出侍卫腰中利刃.再度递到那女子面前:“你不是不愿看到亲生女儿被送与她人抚养么.那便自裁于此吧.你若死了.本宫或许可以饶过你的家人.”
赵贵人跪在石砖之上.缓缓伸出颤抖的双手.她面色惨白.眼中早已沒有了一丝生气.芙蕖公主在云屏夫人怀中亦止住了哭声.只睁着双大眼好奇地打量面前之人.然而那女子一触到长剑.立刻便似被雷击中一般.遽然收回双手.瑟瑟发抖道:“我不想死……”
玉衍终于冷笑出声.眼中毕现鄙薄之意:“沒用.你这样还妄想斗过本宫.”
她再不去看那女子.只接过苏鄂递來的丝帕擦净了手道:“本宫会向皇上说明你早已神志不清.留你一条性命永远禁足庆仁宫.让你亲眼看着公主是怎样厌恶你这个生母的.”她说罢.抬手抚了抚赵贵人满是泪痕的脸.俯身在她耳边呢喃道:“当然了.你随时都可以选择死.只是若如此.你赵氏一族的荣耀便也到此为止了.”
这样狠毒的言辞自玉衍口中说出.她却一直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越温婉.便越会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玉衍直起腰身.以目光询问云屏夫人她又怎会说不.忙吩咐侍卫道:“还不押她下去.”言毕.又似想起什么似的.面对玉衍道:“那庆仁宫原來的宫人.”
“还叫她们住在这里.好好关照赵贵人.”她伸手捏了捏芙蕖公主圆嘟嘟的小脸.神色亦缓和如初.“从此公主的生母只有夫人一人.夫人切记.”
云屏夫人眉眼舒展.旋即露出一个明艳而温和的笑容來:“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