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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铺水.半江红如血染.
西门庆手挽板刀.问张旺道:“截江鬼.你做这一行.可伤了不少无辜的性命了吧.”
张旺被西门庆伸手在穴道上一搭.浑身疲软.早沒了挣扎逃走的力气.只得死了心惨笑道:“原來好汉早知道我截江鬼张旺的底细.今儿是特意來钓鱼收拾咱家的老子杀的人.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便死也够本儿了.”
西门庆又问:“可后悔么.”
张旺喃喃地道:“老子爹也骂过.娘也打过.兄弟也杀过.出色当行的粉头也睡过.几贯村钞也狠狠地使过.也不枉活人一场有甚么后悔处.”
西门庆听了冷笑:“果然是积祖过來的勾当.你们这些江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驾只破船.就真以为自己代表着先进的生产力.先进的前进方向.先进的根本利益了.”
张旺瞪眼道:“少拿秀才的话來谎我.俺是粗人.蛤蟆跳水不懂(噗嗵).”
西门庆便把板刀往张旺肩上一按.悠然道:“其实我也不懂.只是赶赶时髦罢了.好了.低头受死吧.脖子抻长些.免得一刀砍不下來.零碎受苦.”
张旺便单腿打千儿.跪在船边.面向大江.梗着脖子道:“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西门庆笑道:“凭你也配说‘好汉’二字.”板刀一挥.惊虹在斜阳中一烁.张旺人头划道弧线直入江中.西门庆跟着飞起一脚.把即将满腔喷血的尸体也踹了下去.
大事已了.西门庆掷刀于船.坐在舷边呆呆地望着半江瑟瑟半江红.心中却沒半分快意.张旺的尸身处.泛起淡淡的水纹.却是被先前孙五鲜血引來的鱼鳖都來品鲜.围着张旺尸身的头颈断茬处接喋.慢慢雕琢出一缕缕荡漾的肉丝.
这时天水苍茫.斜阳返照.四下里水鸟噪声盈耳.鸥起圆沙.鹭盘远势.鳞甲泛波.虽然万物翔游于眼界之中.但极目反而更觉辽阔.西门庆静静地看着.心中充满了对宇宙洪荒的惊赏与敬畏.同时还有一缕淡淡的迷茫.
自从西门庆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就一直在想着怎么样逆天改命.费心竭虑之下.倒也颇见成效.但兄弟吕方的这一场怪病.却让西门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泛了起來任你再大的英雄好汉.一病袭來时.也只不过是束手待毙的天地囚徒而已.
四年之后.自己三十三岁时.那一场命中注定的灾劫.可躲得过吗.西门庆心中真的沒底.当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空中的无助时.甚么红颜美色、霸业雄图.都显得是那样的沒盐沒醋起來.
但无论如何.总是要竭力求生.竭力改变这个世界.西门庆慢慢地站起身.回头望着远方烟水朦胧的建康府.心中暗暗道:“神医安道全.我來了.”
一定要把安道全赚上梁山.希望这个人能成为自己病劫临头时一道坚实的防线.
正恶狠狠地嚼念着时.突然耳朵一竖.西门庆听到不远处传來了急速的橹声.转眼一看.就见暮霭之中.一艘小船正冲波跃浪而來.相隔丈余时.只听一声暴喝:“水老鸦休得伤人.”一道身影横空越过水面.早抢上张旺这条船來.
西门庆心中暗暗喝一声彩:“好身手.”随即微笑道:“刘兄來得迟了一步.这里的人已经伤了.”
刘姓汉子是闻着风中的血腥味儿來的.年轻的他到底比不上张旺孙五这等积祖相传的江匪.在这港汊子里转來转去瞎耽误了不少工夫.不过终究也赶过來了.只是他过來的时候.这里甚么事都已经完结了.再不需要他來路见不平.
四下里看了看当他看到那一包裹还散乱在船板上未曾收拾的金银财宝时.虽然一愣.但马上一目而过.更不留连.西门庆冷眼旁观.暗暗点头刘姓汉子扬了扬手里抄着的分水蛾眉刺.问道:“那两人被你做啦.”
西门庆抱拳道:“我久闻这扬子江上有截江鬼张旺和油里鳅孙五两个.杀人越货.伤天害理.今日正好有事前來.就顺便设个局.将这二人除了.”
刘姓汉子听着肃然起敬.收了兵器.抱拳道:“原來哥哥是江湖上行侠仗义的豪客.小人方才误会了.言语间多有冲撞.还望恕罪.”
“甚么话.刘兄虽误会.到底还是赶來救我.这份心意在下感激不尽.”西门庆说着.看看天色.急忙道.“时辰不早了.在下还得赶着往建康府里去干事.恳请刘兄前方引路如何.”
刘姓汉子把胸脯一拍:“都在小弟身上.”说着纵身跃回己船.西门庆也扯篷拔篙.转舵摇橹.这些勾当都是在梁山泊操演水军时做熟了的.刘姓汉子看着.也不由得暗中佩服:“原來这位哥哥还是水上的惯家.”
当下两只船儿一前一后.赶到对岸时.江面上已是渔火点点了.西门庆牵马上岸.向刘姓汉子拱手道:“在下身有要事.不能和刘兄深谈了.就此告辞.这艘船.便请刘兄替我处理了吧.”
刘姓汉子又把胸脯一拍:“包在小弟身上.管教哥哥担不上半些儿人命官司.”
西门庆牵马行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回头.却见刘姓汉子还在船上冲着自己这边挥手.便扬声道:“刘兄.还不知道你叫甚么名字.”
却听暗夜里一个豪放的声音回答道:“小弟刘汉东.就是一驾黑船的.”
“刘汉东”西门庆听着大吃一惊.不由得叫道:“大东.你知道匹夫的逆袭吗.”
刘汉东道:“匹夫的逆袭.听着倒是好生霸气.但小弟却是第一次听到.请问哥哥.匹夫的逆袭是甚么.”
西门庆正感慨万千.顺口道:“你百度一下就知道了.”
刘汉东听了.便回船道:“既如此.小弟这便摆渡去.”
划得几桨.刘汉东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回头叫道:“还沒请问哥哥尊姓大名.”
此时二人相隔已远.西门庆若喊出自己的姓名.多有不便.想了想.便长声道:“在下秦梦溪.”对着刘汉东喊出这个名字时.西门庆深具沧桑之感.真如梦如幻一般.
“秦大哥.咱们青山不老.江水长流.再会了.”桨声欸乃中.刘汉东划着一船.缆绳拖着一船.渐去渐远.
西门庆又悄然站了半晌.前世今生的诸般纠缠.纷至沓來.最后一声轻叹:“流水无波.因萍皱面;青山不老.为雪白头唉.俱往矣.”袍袖一拂.翻身上马.顺路徐徐而行.
行了一会儿.却见前方树林中隐隐漏出灯光來.西门庆转入林子里看时.却是一个村酒店.破壁缝中透着灯光.听吆喝声是个正在醡酒的样子.西门庆心中一动.便下马上前打门.敲得几下.门儿一开.里面迎出一个老丈和一个后生來.上下打量了西门庆几眼.那老丈便问道:“客人何來.”
西门庆拱手道:“在下是山东來的客人.往建康府有事.因过江晚了.进不得城.沒个住处.想借贵舍歇一晚.未知可否.”
那老丈便赶紧往里让:“客人请进.世上谁人还背着房子走路哩.”那后生便上來帮着西门庆拴马.
西门庆看那后生行动轻捷.心下更明白了几分.进门坐定后.那老丈烫壶热酒.置办些豆干腌鱼之类的佐酒小菜上來.歉然道:“客人休怪.乡野之地.沒甚可口之物.只好请客人胡乱将就些.”
见这老丈说得客气.西门庆急忙谢道:“多谢老人家.有酒有菜.就是出门人的福了.还想奢求些甚么.”
西门庆吃饱喝足.和老丈后生说些闲话.那老丈便叹道:“这位公子孤身一人打山东到这里來.却是好胆量.”
西门庆道:“只因在下少时学得些枪棒武艺在身.等闲贼人.也能发落二三十个.因此才敢一人上路.”
那后生听了.眼睛便亮起來.热切地道:“小人姓王.排行第六.乡里都唤小人王定六.平生只好赴水使棒.只是未遇明师.不得传授.权在江边随老父卖酒度日.这位公子单身一人到此.定然好武艺.不知可肯指点小人一招半势.”
西门庆便道:“指点二字.如何敢当.你我只切磋便是.”
王定六听着.喜从天降.便扎拽起衣裳.到门外使了一趟拳脚.西门庆看他倒也有几分功底.点头之余.便随意指点几处关节窍要.王定六听了如醍醐贯顶.大喜拜谢.
西门庆急忙扶起.笑道:“王兄弟.你身法轻剽.适合走一快打三慢的路子.那些重浊的拳路.以后可以休矣.只在轻捷上下功夫.扬长避短.必有成就.”
王老丈旁边点头道:“是这话.俺孩儿还有个诨名儿.唤做‘霍闪婆’哩.”
西门庆笑道:“王兄弟大好男儿.怎的被人在称呼中婆婆妈妈起來.”这正是:
男儿轻身飞疾电.公子妙计见远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