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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定六的绰号霍闪婆.还是有來历的.
原來“霍闪”本意闪电.而神话传说中通常以雷神为男.电神为女.俗称雷公电母.而王定六又生得形容瘦小.由此才得了个霍闪婆的称号.
想见其人方才演武时确实身法如电.西门庆点头道:“这就是了.王兄弟有这般轻捷身手.却为何埋沒在这乡村小店里.倒是可惜了.”
王老丈叹道:“还不是因为小老儿这个累赘.才把俺儿淹蹇在这里.那年官家押花石纲走这里过.有个叫董平的军官爱我儿身手好.想带契他往任上去.俺儿留不下我.因此回绝了.听來往客人说.那董平因押送花石纲有功.升任东平府兵马都监.俺儿当时若是跟了他去啊.现在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军官.也不必在这乡村野地里受苦了.”
王定六便劝道:“阿爹休如此说.便是得了天大的富贵.却不能奉养爹爹时.人生也是无味.”
王老丈携着儿子的手.虽然满脸欣慰.但还是忍不住连连摇头叹气.
西门庆心头一动.便笑道:“既有这条门路.王兄弟何不安顿好老爹.就往东平府去投奔董平.份属从前故人.必然另眼相看.”
王定六尴尬地笑笑:“公子请看俺这破屋子.可是个安顿得起老爹.走得起远路的人家吗.”
西门庆便道:“今日相见.也是有缘.这个成人之美的君子.就由我來做了吧.”说着.把包裹里的钱倾了大半在桌上.
王家父子都惊跳起來:“哪儿有这个道理”
西门庆笑道:“此道理常有.只是你们未曾遇着.这些钱.一半留着老丈安稳渡日.一半王兄弟做盘缠上东平府寻机会.若董平不收留.回來赡养老爹;若董平看觑得好.打熬两年.日子宽绰了正好将老爹接去你们不必跟我说感恩话.我是山东做生意的.若能由王兄弟这条线结交上东平府的兵马都监.这些钱花得忒便宜了.”
王家父子听了.面面相觑.想不到今日发个善心.倒招了个财神福神进门.王老丈便点点头:“就是这样.俺儿若碰了壁.那是万事休提;或有所成时.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公子今日的大恩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西门庆便道:“我叫秦梦溪.是清河县人.”
王老丈便拍腿道:“清河县可不就是在东平府治下么.可见今日是个天缘了.”说着拉过儿子.让他给西门庆磕头.
西门庆急忙扶住.笑道:“若王兄弟真成了东平府的军官.以后我见了就得称一声‘王大人’了.哪里敢受你的头.”
王定六此时恍在梦中.讷讷地说不出话來.只剩下点头傻笑.王老丈赶紧道:“但凡他有个寸进.都是秦公子赏他的.他日后胆敢忘恩.雷公闪电也饶不了他.”
西门庆便取笑道:“王兄弟是霍闪婆.跟雷公闪电都是一家人.嘻哈嘻哈.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王老丈叹息道:“世上事.惯常这样.”
王定六到底还是拜倒道:“小弟今生定不忘恩.”
西门庆功力虽然远胜王定六.但此时却也扶掖不住.心中暗道:“惭愧.我这般放长线钓大鱼.利用这老实人成事.却忒也小哉相了.”
王家父子感恩到极处.也只能搬出家酿的最好的酒來请西门庆喝.王老丈腼腆道:“恩公休怪.穷人家沒甚孝顺.”西门庆却是大饱口福.连称足矣.
王定六也陪着西门庆喝了几碗.有微醺之意.便问西门庆道:“恩公是清河县人.可识得清河西门大官人.”
西门庆便笑道:“我怎的不识得他.此人跟我好得象一个人一样.便是亲兄弟.也沒那般亲密.”
王家父子听着.都认定是西门庆喝多了吹牛.但都不点破.王定六便道:“听來往客人们说.自西门大官人上了梁山后.兴利除弊.把一众山贼的气质都变化得好了.现在梁山脚下众州县.贪官污吏敛手.來往商旅安心.各处市镇也繁华起來.老百姓倒跟活在太平盛世一般.东平府离梁山不算远甚.到时小人定要往梁山那里看一看.若传言是真.我也把老爹接到那里去.省得受迂滥官府多少气.”
西门庆道:“清河西门庆虽然有些虚名.但比起郓城及时雨來.还是差了些儿.”
王定六便急了眼.反驳道:“恩公讲甚么话.别的地方不知道.但在俺们这里.只知有西门大官人.哪里有及时雨宋江的什么事儿.须知那宋江为了盐利.大大得罪了众多的江湖好汉.现在大家都不鸟他.”
西门庆听了.拥杯而笑.悠然道:“这却是‘劝君不用镌顽石.道上行人口似碑’了.”
在王家歇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西门庆便告辞.进建康府干事.王家父子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西门庆.回來后王老丈便紧赶着儿子收拾包裹.往东平府去.王定六只好拴了个行李.提了根哨棒.一步三回头地别了父亲.渡江北去了.
西门庆进了建康府.问起神医安道全时.路人踊跃道:“原來客人远來是寻安太医的.那安太医确实神仙般手段.也不枉了客人你劳身费力一场.你从这边去.到了槐桥.那边都是医药铺.两边多少医家拱卫着中间那一家的.就是安太医府上了.”
谢过指路者.西门庆径往槐桥來.却见这里车马阗拥.几无驻足处.迎面一家金紫医官药铺.挂着楼大骨科的认旗儿;后面有杜金钩家、曹家、独胜元、山水李家.卖的是口齿咽喉药;再一转石鱼儿、班防御、银孩儿、柏郎中家.主治小儿;大鞋任家.产科……其余香药铺席.官员宅舍.不可胜记.
街道最底处.是一户普通人家.门脸儿也不甚华丽.只是檐头挑着一个“药”字.一个三柳长髯的先生.背着手站在门里.过往的人见了.都忙不迭地向他行礼.那先生只是点头微笑而已.西门庆刚开始还觉得这先生忒也傲慢了.但看得片时.就明白倒不是这先生傲慢.而是他如果每个人都还一礼的话.一天下來.就非腰肌劳损不可.
向路边一人请问时.果然不出西门庆所料.此人就是号称神医的安道全.
西门庆点点头.却不上前见礼.而是拉了马直直从安家药铺前行过.转到另一条街上去了.
这一回也不用问路了.凭着他少年时风流公子的丰富经验.举头望艳帜.垂目闻粉香.轻而易举就寻到了建康城中的烟花之地.只见三瓦四舍里好一片莺歌燕舞.却是:
红艳青旗珠粉楼.楼姬醉蠕筋骨柔.
楼下当垆名卓女.楼头伴客号莫愁.
羁旅已忘思乡苦.高官更做沉滞游.
待到楼心无月处.灯火辉煌耀千秋.
这两年來西门庆虽然风霜雨雪在梁山泊.人熬得黑瘦了好些.但玉不琢.不成器.现在的他一身风采.更胜昔年清河县里那个草质粗坯的西门大官人.因此倚马过斜桥.满楼红袖招.就不算甚么稀奇了.
西门庆对周围兜揽他的莺声燕沥听而不闻.只是向花门楼下一个干廋小猴儿将手一招.那小厮贼滑.眼光一溜到西门庆向他招手.“嗖”的一下.人就蹿过來了.却嘻笑道:“这位大官人有何吩咐.”
笑了一笑.西门庆先将一把足钱打发了过去.问道:“小兄弟.你叫甚么名字.”
那小厮便将胸一挺:“回大官人话.小人我叫韦小宝.”
西门庆好悬岔了气秦梦溪在江上碰到了刘汉东.來城中又见到了韦小宝.何其有缘也.
为了这个名字.西门庆又抓了两把足钱送过去.说道:“韦兄弟.别的捣子我却信不过.只你合了我的眼缘.一看你就是本地人.这一片你都熟吧.”
韦小宝抱着铜钱.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道:“大官人初來乍到.找我小宝做寻花引路人.却是找对路了.这里甚么丽春院、丽夏院、丽秋院、丽冬院、孔雀楼、潇湘阁、抱月轩、爽心斋……我是闭着眼睛.都错不了一步儿.哪家有哪些好姑娘.甚么白牡丹儿、蓝浣溪儿、佛动心儿、薛景云儿……都在小宝我手心里掂量着.若是大官人您舍得铜钱时.甚么钻山洞、猴儿酒、桃花酿、神仙水、吊鲍鱼、遛鸟……您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小宝我就在您身边鞍前马后.只等大官人吩咐.我是扬鞭即走.包君满意.”
西门庆听这个韦小宝口若悬河.字如联珠.倒颇有鹿鼎记里韦爵爷未发迹时的七分风采.感慨之下.又抓了一把铜钱递过去.问道:“韦兄弟.我來这里.是想寻一个唤做李巧奴的.你可识得她家么.”
若不是这时韦小宝手里捧满了铜钱.这小厮早拍起巴掌來.这时却只能一张嘴孤军奋战喝彩道:“大官人好眼力.初來建康府.就把王母娘娘座下头一个仙女儿挑走了.要说这李巧奴.当真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说她的头.是诗经螓首;说她的发.是巫山雨云;说她的眼.是秋水横波;说她的眉.是春山斜翠;说她的嘴.是樱桃点点;说她的腰.是杨柳条条;说她的胸……”
西门庆见这韦小宝说得兴起.大有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好似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之势.急忙效治水之大禹.疏导这韦小宝的言流道:“韦兄弟.这些话儿.谅你一个少年也想不出來.却是谁教你的.”
韦小宝向天上拱了拱手.笑道:“是这世道教我的.”
西门庆听了一愣:“此话怎解.”
韦小宝道:“这世道就是个这世道若小宝我不会说这些话來讨大官人们的欢心时.也早饿死在沟渠里多时了.哪里能象今天这样.站在大官人马前服侍大官人呢.”
西门庆听着.心中又是感慨万千.于是掏出一贯钱來往韦小宝怀中一递.温言道:“罢了.言语已经尽够了.韦兄弟.你这便带我往李巧奴家中去吧.待到了地头.还有你的好处.”
韦小宝乍得一贯钱.精神已是一振;待听了“好处”二字.精神更是大振.当下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口袋.将所有铜钱尽皆笼起.喜笑道:“想不到我‘小白龙’韦小宝.今日也成个财主了.大官人且随我來.往李巧奴家去者.”
说着韦小宝前行.西门庆后随.往秦楼楚馆一隅行去.这正是:
欲请神医解远渴.且将艳质钓悬壶.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