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君!还记得我吗?”
雪走得更近了一些,上下打量这个少年。
他仍然将头发剪得十分规矩,就像家长们喜欢的那种样子。制服衬衫下摆被认真地收进西裤里,鞋子似乎也是制式的。只是跟记忆中那个温和腼腆却时常露出笑容的男孩相比,现在的他似乎变得冷淡了许多,眉间习惯性蹙起,看不出对这样的重逢是否开心。
“好久不见~”她正想伸手去触碰那看起来略显苍白的脸庞,却被要一手拍开。
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少年抿了抿嘴唇,却什么都没说,低垂下眼帘,回身进了自家大门。
被、被拒绝了?
雪站在高里家门口,久久不能回神。
没过多久,一个染着头发穿着耳洞,制服穿得乱七八糟的少年也回来了。
“雪?”
雪听到这声,挑了挑眉。
少年发出‘嘁’的声音,不情愿地叫道:“雪姐。”
她这才笑了,“卓,好久不见。你果然变成不良了。”
“哪、哪有!染了下头发而已。”卓不自在地抓了抓自己的耳朵。
“要怎么了?他失忆了?”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神隐’了一年都没有回来,可能就是被那个奇怪的白色手臂洗脑了也说不定。
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容的染发少年的脸上,突然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厌恶,随即又像是害怕什么一样强收起来,只能用僵硬的表情说道:“没失忆,不过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后一句话他说得及其小声,雪几乎无法听清。
“为什么?怎么了喂!”
不理会她的追问,卓大步走进自家,砰一下关上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这里以后,感觉高里家变得很奇怪。
捏着钱包来到超市,雪经过几个围在一起聊天的主妇时,听到了高里的名字。
“呐呐,那个新闻,看了吗?”
“你是说国中修学旅行的事情吗?”
“欸对啊!说是搭快艇的时候掉到海里淹死了。”
“又是那个高里吗?”
雪装作要购买罐头,站到了她们身边。窃窃私语变得清晰起来。
“我儿子跟他读同一个年级,据说死掉的人在修学旅行前一天因为看高里不顺眼,伙同另外两个人围殴他。然后这个人死了,另外两个好像也挺惨的。”这么说的主妇以手遮住嘴,语速极快地描述:“其余那两个人,一个被卷到卡车底下断了腿,另一个则因为无照驾驶摩托受了重伤。”
“不会吧,真的吗!?”
“啊呀,小杉太太您刚搬过来不知道。那个高里啊……”
“会降祸喔!”
“不止有人受伤,连死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据说只要欺负了他,与他发生口角,甚至让他不愉快,都会被降祸!”
“说起来,那孩子曾经神隐过吧?”
“对!在怎么样都不可能消失的地方消失,过了一年又出现了。”
“记得他回来那天正好是祖母的葬礼……”
“哎呀真是……”
“我也让我家小孩离他远一些……”
“虽然没有证据,但总让人感觉很不好呢……”
后面都是主妇们漫无边际的猜测,雪默默地走开。
这是个很小的城镇,无论她到哪家店买东西,都能听见相熟的街坊在讨论这件事。也大概拼凑出了自己离开这几年所错过的事情。
大概就是要失踪归来后,身边挑衅他,欺负他的人总会得到什么‘报应’,而且这种‘报应’越来越可怕,已经到了有人会死掉的地步。
因为这个“魔祟”的传说,要被所有人排斥,也隐约地敬畏着。
所以才假装不认识她吗?
想起下午在家门前,那张冷淡生疏的脸,雪就觉得心脏传来揪紧一样的疼痛。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竟然度过了这样的日子……明明是个温和的孩子,怎么可能主观去做那么可怕的报复呢?
对了!
她猛地回想起那条让她做了好久噩梦的白色手臂。
一定是那条手臂的主人!
什么怪物……什么怪物在作祟!
黑发的少年习惯在学校待到太阳西下,校工准备清场锁门的时候才离开。
连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也走干净了,温暖橘黄的夕阳均匀撒在校门前的空地,他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
今天似乎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正当少年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人从后面扑了过来。
“KA~~NA~~ME~~EEEEEEE~~~~”
少女高亢活泼的嗓音,叫着要的名字猛地扑到他的背后,手臂圈住他的脖子,两腿也张开钳在他的腰上。
会这么对他只有一个人。“雪……”
“是!”这么回应的少女却完全没有要下来的自觉。“哎呀要君真是长大了呢!就算这样背着我也不会摔跤哦?”
进入青春期的少年已经比她高了一点点,力气也大了许多。
气息也不再是男童的味道,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将下巴靠在他的头顶,雪这么想着,忍不住解开一颗纽扣,将手伸进少年的胸膛。
“不要这样,放开。”感觉到微凉的掌心划过前胸,少年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想要挣开又怕她抓不稳摔跤,只能尴尬地抓住少女的手腕。
“才不要!昨天的要君很过分啊!竟然假装不认识我!”
要为难又尴尬的样子让她很开心,正想更用力地欺负他时,鼻端突然闻到海水的咸腥气味。
诶?
脑中的想法还未成形,脖子便传来窒息的剧痛,似乎有人揪住那里,将她用力往后拖。
“嘎——”她的喉咙发出怪声,四肢脱力松开了要的身体,重重摔在水泥的地上。
“雪!”
要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维持平衡,就立刻回头。看见她躺在地上呆愣着,双手捂在脖子上。
少年皱起眉,半蹲下拉开她的手掌:白皙的脖子上慢慢浮现出数道血痕。
“果然……”他低声说道。
“果然!!!”雪也尖叫道。
“诶?”即使记忆中的她再怎么大胆,碰到这样的事情也应该会尖叫跑掉才是。
“果然是那条手臂!”
虽然没看清,但雪已经认定了这个推断:“要!你被手臂妖怪附身了!”
“……”帮她把摔倒时高高掀起的制服短裙摆拉回去,要沉默着不再说话。
“是不是有手臂妖怪威胁你!”
“不是。”少年退后了一步,“不要来找我了。”
“那可不行!”雪站起来,不顾他的意愿硬是抱住他的手臂。“去吃快餐吧,我请客。”
虽然这么说,但雪带着他走进快餐厅时,看到了戏剧性的一幕——整个餐厅都安静了下来。
这或许也跟里面坐的大多是社区国中的学生有关,他们似乎都认识要。
雪回头看他,少年只是低垂着眼帘任她拉着,对四周传来的诡异视线毫无反应。
“这里……好像不是谈话的地方呢。”她有太多事情想要问他。
最后,他们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下打包了一份食品,回到了雪的家里。
“才刚搬回来,有点乱你不要笑我哦。”
“嗯。”
“你不回家吃饭要不要过去说一声?或者我给阿姨打个电话?”
“不用了,他们不会介意的。”
这么说着的少年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件事情毫不介意。
脱鞋子的动作顿了顿,雪突然很想哭。她瞪大眼睛用力将这莫名的感觉咽下,拉着少年的手走到客厅。
“来,你的汉堡。”
雪低头拿出自己那一份再看过去,就看见少年默默地拆开纸包装咬了一口。
“诶?”她惊讶地说:“里面有牛肉哦?”
“嗯。”他咀嚼着。
“要、你不是……不爱吃肉的吗?”
“已经没关系了。”他又咬了一口,但吃东西的模样就像只是在吞咽什么维持生命最基本的,毫无味道的东西。
“……但是我喜欢吃肉,用菜跟你换牛肉饼好吗?”
他点点头,打开汉堡的纸包,任她挑走被咬了两口的牛肉饼,又将蔬菜拨进去。
吃着双层牛肉饼汉堡,雪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那么,从一开始说起吧。”
“那天我叫你,你是听到的吧?”
“嗯。”
“那为什么还握住那个……妖怪的手?”雪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皮肤上红色的抓痕已经稍微消了一些,但那一刻窒息的疼痛仍让她心有余悸。“那个、不是很可怕吗?”
“我不觉得可怕。”少年喝了一口可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尽管嘴上説着克服了讨厌肉的偏食,要吃全素汉堡的速度还是比刚才快了一些。
似乎回想起什么温暖的是事物,少年嘴角露出无意识的细小微笑。“不止不害怕,我还觉得非常安心,非常高兴。”
“那一年里你在哪里?”
“……”要已经吃完汉堡,拿起可乐喝了一口。“不记得……我只记得你叫了一声,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完全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