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萌馆里,月晗打发走了所有仆妇,一个人待在屋里,细细收拾自己的药箱,那里面除了一些常用的药材之外,还有一套当年她自己画了图谱、然后麻烦孙子羽特意找巧手工匠为她打造的银针和别的器械。
听到齐国长公主派常姑姑来接她的消息,月晗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就释然了,显然三皇子夜鹏轩和齐国长公主的关系,真的是非比寻常,并不仅仅像齐国长公主说的那样,只是出于长辈的关心,才会帮他留意一下喜欢的姑娘之类的。
然而,就在月晗要跟着常姑姑出门的那一刻,谢老太太突然被谢知凤和谢知兰扶着,出现在院门口,一下子堵住了月晗的去路。
谢老太太显然是刚听说月晗要进宫给皇上看病的消息,一路气喘吁吁的赶过来,头上冒汗,说话带喘,一把老骨头全靠谢知凤和谢知兰撑着才能站住!
她抬起手里拐杖,颤巍巍的指着月晗,满脸怨毒的嘶声道:“晗丫头,你那里也不能去!你想害死我们谢家吗?!”
眼见谢老太太出口不逊,不等月晗开口,常姑姑就脸色一沉:“哪里来的无知妇人,长公主的谕令,你也敢阻拦,还不快让开!”
谢老太太身子哆嗦一下,随即就要撒泼了:“我是她的祖母!她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去京都府尹那里告她忤逆不孝!她哪里也不能去!”
常姑姑没想到来者是月晗的祖母,一时间不由犹豫一下。
“九堂妹,你在做什么!”
随着一声断喝,宁安侯太夫人带着一群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算是给常姑姑解了围。常姑姑松了一口气,向宁安侯太夫人微微福身行了一礼:“太夫人,您看这事儿……”
太夫人一边气急败坏的瞪着谢老太太,一边喝问众人:“谁乱嚼的舌根!怎么惊动了谢家老太太?!”
众人纷纷攘攘闹的功夫,月晗始终抱着药箱,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看向谢知凤和谢知兰,只见谢知凤气哼哼的盯着她,而谢知兰则心虚的低下了头,显然是这个灵巧的丫头探听到了消息,告诉了谢老太太。
二太太穆刘氏亲自去扶谢老太太,嘴上劝着“晗丫头这是为国尽忠,一旦救治好了皇上,那可是功德无量,九姨母快别拦着了。”
穆刘氏也是武将家庭出身的闺女,嘴上虽然说得客气,但是手上力气却不小,一加劲,轻轻易易就把谢老太太扶到了一边。
月晗向谢老太太福身行礼,声音清泠:“老太太,月晗一定不会莽撞行事,请您放心吧。”
“我不管!”谢老太太是真急眼了,她虽然听宁安侯太夫人说过月晗医术不错,但是哪里敢相信?毕竟月晗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六年,她怎么不记得月晗会医术?
“放开我!”谢老太太挣了一下,偏偏穆刘氏手上力气大得很,她根本挣不动,只能继续嚷嚷:“晗丫头,你不能害了我谢家!你要是敢去,我就一头撞死在你跟前!”
面对谢老太太的威胁,月晗一时真的迟疑了,在这大燕朝,一个“孝”字大过天、压死人,纵然她在本心里并没有把谢老太太当成是自己的亲生祖母,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公然忤逆谢老太太。
“九堂妹!”宁安侯太夫人怒了:“你一条命,抵得过万岁爷一根汗毛重要吗?!你竟然敢公然阻拦月晗奉召,小心我不认亲戚情分!”
|谢老太太倔劲也上来了:“这是公主的命令,不是万岁爷的命令,她凭什么要听?!”
谢知凤也恨恨的瞪着月晗:“你个惹事精!你想牵连死我吗?!”
“谁让你这么说我姐姐?!”
一个少年清朗含怒的声音忽然从人后传过来。
是月!
月晗转头看去,只见刚刚十一岁的月,这会儿却一脸少年老成的神色走过来,围在后面的仆妇不自觉的散开一条通道,月坚定的走到月晗面前,姐弟俩对望一眼,多年的默契,让她们不用多说话,月就读懂了月晗眼中的信心和决心。
两人对视片刻,月灿然一笑:“姐,我陪你去!”
听到月那斩钉截铁的话语,月晗心里霎时间涌上一股热流,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人,一些事,值得她去牵绊和拼一拼的话,那这个她从小带大的小包子,一定在其中占一块很重的分量!
为了月的信赖,她也不能屈从于谢老太太的命令。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月晗扬声道:“取宣纸、笔墨来。”
众人一愣,但随即有机灵的仆妇反应过来,跑到她的清萌馆,从书案上取了笔墨纸砚过来。
月晗将药箱放在地上,然后接过宣纸,在药箱上铺开,又向着月微微一笑:“哥儿,帮姐姐磨墨。”
月立刻痛快的答应一声,蹲下身子磨起墨来。
四周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却无人出面阻拦她们,只是都好奇的看月晗想做什么。
一会儿工夫,月磨好了墨,月晗也俯身蹲下,右手悬臂握住毛笔,饱蘸墨汁,写下几行清秀的簪花小楷:“今有南直隶民女杨氏月晗,祖籍南直隶常山城,自幼失怙,随母改嫁至颜山城谢氏,假托谢姓,蒙抚成人。民女愚顽不堪,托天之胆,欲为君王诊病,今特立字据如下,民女所思所作,皆无人授意,并自愿脱离谢氏门庭,从此两无干系。立字人,”
当要写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月晗清晰的感到,自己的手臂都微微颤抖一下,而蹲在她身边的月,一字一句看到这里,已经看得眼中蕴泪,几乎哭出声来。
月晗也觉得眼眶一热,咬咬唇,她饱蘸墨汁,端端正正的,一笔一划的,写下一个“杨”字,然后,才继续笔走龙蛇,唰唰唰写完“月晗”两个字,又补上年月日期,这才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