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辰殿内.魏良辅浑身瑟缩的跪在台阶下.对面高高在上怒气十足的邹亢.
宫灯摇曳.窗外秋风呜咽却遮挡不住邹亢愤怒的咆哮:“小魏子.你说到底是咋回事.好好的这吴立业就死了.”他狂躁不安地在偌大的上书房中转着圈儿.各色瓷片、玉器散落一地.不用说也是这个主子暴怒时的杰作.
“禀皇上”魏良辅噤若寒蝉.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如丧家之犬.他知道当下自己所要做的就是要将所有的不是揽下來.并且这一切还有做得了无痕迹.
“都怪奴婢一时失手.才导致吴大总管丢了性命呀”他忽然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奴婢罪该万死求皇上治罪.”
太监命如草芥.即使大到总管那也是奴才一个.按理说吴立业的死不应该引起邹亢这么大的震动.但他就是震惊了从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邹亢顿时就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毕竟风风雨雨几十年了.还有几次替自己挡了刀枪挨了箭矢.这么个贴心人一下子就沒了换谁能受得了呀.但吴立业就是死了.看着白布盖着的尸体.邹亢悲从中來.虽然最近和魏良辅形影不离.但他还是会时时想念和这吴老太监在一起的时光.
“治罪.说得轻巧杀了你能让朕的小吴子活过來.”躁动不安的邹亢忽然停了下來.他手扶龙案目光如炬地瞪着趴伏在脚下的魏良辅:“再说你有几个脑袋可砍.你那狗头又有几斤几两”他越说越生气.竟抓起一个玉狮纸镇砸了过來.
“啊”魏良辅惨叫一声扑倒在地.然后开始疯狂地蹬腿抽搐.纸镇骨碌碌滚在一边.上面是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紫宸殿万籁俱寂.所有的宦官、宫女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下.空气瞬间凝固起來.如一团化不开的坚冰.秋风划过窗棱.翘角的窗纸有节奏的“啪啪”作响.更加重了这紫宸殿的恐怖血腥.
魏良辅的抽搐慢了下來.他双手紧捂着脸.一股血流从指缝间汩汩流出.
邹亢又抓起一只纸镇作势砸下.但忽然瞥见魏良辅惊恐万状的目光.也就蓦然作罢.
“皇上饶命奴婢该死.”魏良辅终于放下了双手.鲜血早已扑满大半个脸.额头上一个小孩儿嘴一般大小的口子.还在往外汩汩冒血.他缓缓爬起.再次规规矩矩地跪了起來.依然是无声无息如一具沒有生命的雕塑.
“给他擦擦”
随着邹亢的一声断喝.两个小宦官忙不迭地取來毛巾水盆.给魏良辅小心的擦拭包扎.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邹亢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几乎缩成一团的魏太监.那阵势恨不得把这惹事的狗奴才生吃了.
“禀皇上”魏良辅这才抬起头.眼中早已噙满委屈的泪水.虽然内心无限狂喜这老不死终于死掉了.但魏良辅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知道在这当口上.只要说错哪怕是一个字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概一个时辰前.奴婢从紫宸殿后面经过.小魏子每天都是从从这边上的小门回到偏殿.然后又通过小门來到这里服侍皇上.但今晚就出事了.”也不再管邹亢及众人的反应.魏良辅低着头只管絮絮叨叨地说着:“当时小魏子急匆匆地往前走.只怕误了皇上的事.忽然从香樟树后就蹿出一个人影.照着奴婢扑了过來.皇上也知道奴婢会摆弄一些拳脚棍棒.当时小魏子也就是一时情急就那么一拨拉.沒料到竟是吴总管.这一下子就要了他的命呀.皇上.小魏子罪该万死.要是知道是吴总管.那小魏子就是被捅几个窟窿也不敢有丝毫反抗呀.皇上”魏良辅突然一下子抱住了邹亢的腿.嚎啕大哭起來.
邹亢不为所动.任由魏良辅摇晃着大腿.对于这小魏子和吴立业的不对付.他也是略有耳闻.其实这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用脚就可以想象出來.只是他沒有想到两人竟发展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
“小魏子.朕问你”邹亢一脚将魏良辅踢开.才缓缓问道:“从你跟了朕之后.这吴立业就有点魂不守舍.这到底和你有关系沒有.还有你们被着朕到底还做了什么.”他索性坐了下來.两眼直直地盯着倒向一边的魏太监.
此时的魏良辅反而平静下來.他太了解这个主子了.一旦他坐下來.那就表明气儿已消了一大半什么都好说了.于是他更加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起來:“皇上.奴婢冤枉啊奴婢除了吃喝拉撒睡.就一直跟着皇上沒有离开过呀.“
“是吗.”邹亢眯缝着眼不为所动.他始终搞不清楚怎么一向敦厚和善的吴立业非要置这魏良辅于死地.是不甘心丢了这大总管的位置吧.但也不像吴立业跟了自己一辈子.他太了解这个老太监了吴立业绝对不是一个凶狠残暴、敢于铤而走险的人.
魏良辅嘴唇抖动着.看着邹亢阴冷的目光.眼中突然浮现出一丝绝望.忽然猛地一下子窜起.朝着高大的龙案就劈头撞了过去.“咚”随着一声闷响.他像死鱼一样瘫倒在高大敦实的紫檀龙案下.浑身开始令人惊悚的悸动.
“小魏子”邹亢一下子冲了过去.蹲下來看着躺在地上早已昏死过去的魏良辅.“太医.快传太医”随着邹亢的招呼.紫宸殿中的大小宦官宫女开始走马灯般地穿梭忙碌起來.
已是深夜.紫宸殿偏厅.魏大总管的内宅内灯火通明.
“小魏子.你这是何苦呢.”邹亢看着醒转过來的魏良辅.他沒有想到一向隐忍的亲随太监竟然有勇气寻死觅活.想起刚才的一幕自己就不禁倒抽几口凉气儿这吴立业刚死掉.如果小魏子再去见了阎王.那自己可真成孤家寡人了.
他少见地俯下身子帮躺在床上的魏良辅掖了掖被角:“以后可别再寻死觅活了啊好不容易朕能够策马挥鞭、收拾象奴国这一群杂碎了.你要是就这么死了.谁还能來伺候朕呢.”
“皇上小吴子何德何能.蒙皇上如此厚爱呀.”头上缠着层层白布的魏良辅猛地一下子坐了起來.
“啊.血流血了”一个宫女忍不住惊叫起來.
由于用力过猛.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缕缕血迹迅速渗了出來.魏良辅感到额头一阵钻心的疼痛.险些再次昏死过去.但他使劲儿一咬牙.还是挺了过來:“小魏子糊涂啊.小魏子不应该误杀吴总管呀.皇上.你就让小魏子去死吧.”
“唉”看着哭得死去活來的魏良辅.邹亢也也不禁唏嘘不已.他轻轻地将魏太监按回到床上.然后再次替他盖上被子:“小魏子.这不怪你.朕也是一时被气昏了头.想想也是.谁对着捅过來的刀子能不躲不挡.唉只是可怜吴总管跟了朕一辈子.竟然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魏良辅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邹亢一挥手挡了回去:“别说了.小魏子.你好好养病吧.朕还等着你陪着去收拾那个零梦呢.”说完转身欲走.
“恭送皇上”随着魏良辅一声低沉地呵斥.屋子里所有的宦官宫女齐刷刷地跪了下來.
“好好医治小魏子.敢有一点儿疏忽.看朕不拿鞭子抽他”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的邹亢扭过头.丢下一句恶狠狠的话.
“公公.还疼么.”小宦官兴旺小心翼翼地将一勺参汤递进魏良辅微微张开的嘴中.一边轻声问道.对待这个比自己大出十几岁的大总管.兴旺有一种莫名的依赖.不要说他了.就是这紫宸殿里來回走动的宦官宫女.哪一个不是把魏公公看做再生父母自己的另一个天.
深宫诡谲重重.即使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也会为一丁点儿不起眼的利益耍尽阴谋诡计.争个你死我活.即使谨小慎微如兴旺之流也不敢说能躲开明枪暗箭、逃脱杀身之祸.
唯独在紫宸殿.先有吴立业.后有魏良辅.无一例外地舐犊情深.护起自己的人來如母狼一般.这才造就了紫宸殿的一片祥和.
魏良辅沒有马上回答兴旺的话.而是艰难地咽下嘴中的参汤.才喃喃地说:“皇上格外开恩.公公不疼”
看着魏公公头上的斑斑血迹.兴旺忍不住失声痛哭起來兔死狐悲.这个一贯机灵的小宦官竟脱口而出:“公公.小旺子下辈子绝不再做太监了”
“糊涂”魏良辅欠起头看看四周.确信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之后才轻轻说:“小旺子.以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要再说了.如果再让公公我听见.看我不拿鞭子抽死你.”说完眼睛一闭.疲惫地挥挥手:“公公累了.你下去吧.”
躺在床上的魏良辅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好险哪.直到这个时候他的后背才泛起阵阵凉意.无限恐惧瞬间袭上心头.
脑海中一幕幕惊悚重现从吴立业挥刀相向到自己残忍地割断这个老太监的喉咙.从自己惊慌失措地跪在邹亢面前到拼死撞向那漆黑硕大的龙案.如果不是豁上这条老命装孙子.这哪一出儿那一片儿都能要了自己的小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