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吴立业阴沉的脸色渐渐平和下來.胡莹作势站了起來:“想不到狗咬吕洞宾如果不是温如锋外出游历.我一定把他给你喊过來.唉.想不到几十年的老伙计还是这样”他说着故作无奈地晃晃一颗小脑袋起身就走.临走还不忘捎走剩下的一罐二十年老花雕.
“别别别”看着胡太医生气了.吴立业立刻软了下來.归根结底这老太监是一个敦厚善良的人.虽然对自己“宝贝儿”的丢失心存疑惑.但也绝对不会想到胡莹身上.刚才只不过是试探了一下.这家伙竟然就生气了.他走了事小以后谁还管咱家喝酒呢.
“我也是就这么一问.胡太医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吴立业连忙拉住作势要走的胡莹:“你瞧瞧我也是气糊涂了.要是够朋友就留下來陪我捋清楚这烦心事那也算你胡莹一条汉子.要是走了.算我吴老头瞎了狗眼看错了人.”老太监松开挡着的双臂.但眼中却分明闪烁着挽留的目光.
看着差不多了.胡莹再次坐了下來.满满地给自己和吴立业的酒杯里斟满酒:“我觉得首先应该弄清楚这个魏良辅的底细.只要弄清楚了这小子从哪儿來、是干什么的.还怕他不露出狐狸尾巴.”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这只有让内侍省出面.谁知道钩晔那老狐狸竟然不买账.还反咬一口说我是公报私仇.哼.气死咱家了”吴立业一甩手.气咻咻地嚷嚷着.
“哦”胡莹也犯愁起來:“那可咋办呢.你想啊既然这小子能一下子挤掉你老哥成为大总管.自然背后一定有高人支持.既有幕后黑手.那自然也不会轻易让你我查出什么的.”
“啊.你的意思是他背后还有人支持.”
胡莹沉重地点了点头:“并且还可能不是一个人.”他隐隐感觉这一切很可能和栗芷婼的出现有关.但自己已经上了贼船染血有份儿.又怎能把这一切告诉这老太监.将他引入这潭浑水呢.
但他又确实不想对吴立业隐瞒什么.于是只有尽可能地含糊其辞.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你想一个人不疯不傻.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切掉命根子做了太监.那得给他多大的好处.”他深吸了一口气索性一股脑说了出去:“他的背后绝对不是一个人.他的出现很可能潜藏着一个惊天阴谋.”
“啊”吴立业的酒全醒了.他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嘴巴大张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所以.我说吴老哥你已是如薄西山了.何必自寻烦恼呢.”胡莹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再说了.是皇上先疏远了你.你这样做也不算对不起他吧.”
“什么.”吴立业一下子窜起老高:“你让我袖手旁观.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杀千刀的祸害皇上.”他食指一伸指着笑吟吟的胡太医:“这是你一个臣子应该说的话吗.快闭了你的臭嘴.今儿是在我这儿.换了别的地儿你怕是早有活不成了.”
“得了吧.我的胡老哥”胡莹依然故我:“你吓唬谁呢.我胡莹充其量也就一五品殿阁太医.犯得着为他卖命吗.再说了有那么多文武百官操心.那轮着我这小爬虫操心.”
“你你你”吴立业再次结巴起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还有.我劝你老哥也别趟这滩浑水.弄不好把自己折进去那就划不來了.”他起身拍拍愣在当场的吴立业:“不管闲事才能多活几年老弟那儿好酒多着呢.你要是死了我找谁喝去.”说完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你站住”一声尖利的公鸭嗓响彻整间屋子.吴立业一下子站了起來:“你要是敢走出这个屋子.我吴立业就再沒你这个朋友.”老太监怒目圆睁.浑身瑟瑟发抖.
这几天的经历让自己万念俱灰.先是平时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一帮老太监和自己虚与委蛇.接着是在钩晔老狐狸那里碰了个大钉子.今儿本想着能找个贴心人帮自己捋捋清楚.沒想到还是一样的结果.连最铁的哥们都不站在自己一边一贯固执的吴老太监终于抓狂了.他不得不撂下了狠话.
“老哥”看着怒发冲冠的老太监.胡莹停了下來.他回过头长长地喊出了一句:“你这又是何必呢.”他作势要攀住老太监的肩头.
吴立业使劲儿一甩.险些将本已踉跄不稳的胡太医弄翻:“少來这一套.帮我就还是老伙计.不帮趁早滚蛋”他的眼角翻起泪花谁又能理解他一个老太监对皇上的感情.那就是自己的天呀.几十年的生死追随.它绝不会随着一时的冷落就沒了.不要说一时.就是皇上永远抛弃了他.那也永远是他的天
可这种感情又是谁能够理解的呢.
“唉.”胡莹长叹一声.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算是服了你.说吧要老弟怎么帮你.”
吴立业笑了.那是一种惨然的笑虽然有些许欣慰.但更多的是落寞和无奈.这落寞和无奈不是因为酒精的麻醉.而是由于不被理解的孤寂.
但他还是要说出來.因为这件事只有胡莹能做:“你那里有毒药吗.”
“什么.”胡莹一下子喊出声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一下子幻听了.这个一向谨小慎微的小太医双眼直视着吴立业:“你要毒药干什么.”
“毒死这作死的小东西.”老太监狰狞的面目.在摇曳的烛光照耀下如凄厉的恶鬼.令胡莹不禁毛骨悚然起來.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似乎已经丧失理智的老太监.胡莹几乎灵魂出窍.
“只要能弄到毒药.其它你不用管”也不管胡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越毒越好.最后让这小子沾一点儿就死.”
“沒.”胡莹断然拒绝:“就是有我也不会给”他有死命地踏上一只脚.
胡莹从沒有表现出如此的绝然因为他猛地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幕.害人者必害己.二十年前就是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害死了那个小宫女、还差一点让栗芷婼香消玉殒.直到现在自己还在还债.怎么又能够重蹈覆辙呢.何况他是一个郎中.只能救人又怎能给人毒药.”
吴立业沒有想到太医胡莹拒绝的这么干脆.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一下子冲上头顶.他竟然愣怔在哪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是太医.太医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胡莹并沒有注意到老太监内心的变化.他依然在义正言辞:“即使你说破天我也不会这样做的.还有我也劝你不要这样.沒有查清楚之前就断然下杀手.小弟以为过于鲁莽了.”
“滚.”吴立业一直门外.扭头看也不看惊愕万分的胡太医.
“你”
“滚.再不滚我劈死你”吴立业突然扭过头.满眼血丝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公狼.
胡莹无奈地摇摇头.迈出了房门.他万万沒有想到.自以为义正言辞的决定.会让自己抱恨终生.
半个月后.吴立业被人一刀割喉.惨死于紫宸殿外后的天井之中.
罪名是胸怀利刃.企图刺杀紫宸殿大总管魏良辅.无奈武艺不精.反而被魏太监误伤毙命.
宫中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人为吴老太监摇头惋惜虽然失去了紫宸殿总管的位子.但御膳房也不错啊.何必事事争先呢.
有人感叹老太监一生敦厚淳朴、耿直谦逊他们私下里议论这吴立业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御驾亲征前夕意欲捕杀魏良辅.一定有什么隐情.
而更多的人却是冷眼旁观.或是事不关己.不冷不热地议论两句也就算了这就是后宫.这就是人情冷暖瞬息万变、生死无关命若草芥的后宫.
出事儿的第二天.胡莹就听到了宫中传出的消息.惊闻噩耗的那一刻.他一下子傻了.就那样呆呆地瘫坐在哪里那一刻.他灵魂出窍.
老哥呀.胡莹好糊涂啊被下人弄醒过來的胡太医开始嚎啕大哭.直哭地肝胆欲碎、杜鹃泣血:胡莹好后悔呀.怎么当初就说出那狠心话呀.要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死呀
下人们也是啜泣声一片.虽然不知道老爷在哭谁.但他们知道老爷哭的一定是一个好人.
胡莹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这三天他不吃不喝.除了哭自己的老哥就是骂自己的糊涂.
三天之后.从屋中走出的胡莹竟然吓了服侍的宫女老妈子一大跳衣衫不整.浑身臊臭.满脸全是鼻涕眼泪风干之后的道道痕迹.花白的头发披散着.和同样杂乱的胡子搅和在一起.如同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或是狂喝等死的醉鬼.
出來之后就他命令下人端來饭菜.一通风卷残云之后他抬起头.围拢着的下人心中一凌主子满脸的悲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决绝.
“邱三”
“老爷.邱三在”一个机灵的中年男人挤了进來.一脸献媚讨好.
“备车.进宫”
“啊是.老爷”邱三一愣.但随即一溜烟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