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一直觉得,翼安王之所以没有在当时直接笑到气绝人亡,完全是因为我飞出了准确而又狠毒的一脚,把他那口气给踹回来了。而他的那支精锐的铁血三十骑之所以没有因真气逆转而全军覆没,也完全是因为在我踹了他一脚后,他痛极之下发布的一系列命令之上。
在去菰安郡的那几天的路程上,翼安王因怕摔死了我,一直与我同乘一骑。而咬牙切齿的赵子聪则保护在我们的边上。
本来,一路行来,斗口吵嘴的人,总是我和翼安王两人,现在,便又多加了个赵子聪赵大将军。只不过,这家伙笨嘴笨舌,远不如翼安王的伶牙俐齿,绝对是我撒气发火的绝好对象,我一日之内,总有个七八次能把他给气得暴跳如雷,头上青筋直贲。
那些个铁血三十骑,人人乖巧异常,谁也不肯当赵子聪的出气筒,故此,谁也不敢与我们并肩同策,他们分二组,一组策马跑在我们前头,一组远远则跟在我们身后,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好是一丈。
就这样一路斗口一路闹将,我们终于在第五日的傍晚,到了菰安郡。翼安王并没有将我送至流海城他的王府中,而是直接将我带到了他的军营中。他甚至还来不及休息,就和赵子聪上了一只小型快船,临行前只交代让我去他的主帐休息,然后眨眼功夫便不知所踪了。我累极了,有心想要问那些铁血三十骑小王爷的主帐在哪?但这些家伙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于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找了一个僻静无人的营帐,一头钻了进去,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股极巨大之极的呼叫声把我给惊醒了,只听那声音又叫“薛飞,薛神医,你在哪里?”声音之响,竟似是千百人齐声呼叫一般,我揉了揉眼睛,“腾”坐了起来,赶紧跑出营帐查看。只见帐边外火光通天,亮若白昼,数百人手执灯笼火把,正一边叫着,一边查看着一个个营帐。
见我揉着眼睛傻呼呼的站在那儿,有人欢叫道“找到了,在这里。”不一会儿,赵子聪怒气冲冲凶气腾腾的冲了过来,他恶狠狠的问道“你去了哪里?”我无辜回答道“睡觉呀!”“睡觉?你居然在睡觉?”他发出一阵极怪异的咆哮声“小王爷见不找到你都快急疯了,可你竟然躲在这里睡觉?”
我看所有人都以埋怨的眼神定定的望着我,倒的确生出几分心虚来,急忙说道“好啦,好啦,我错了,成不成?这就跟你去见你们小王爷吧。”说着便往前走去。
人群“呼啦啦”的给我让出了一条道,我听到有人小声在问“这位就是要纳赵将军当小妾的那位相公?哇,真的满俊的。”顿时人群里一片压抑的笑声。
我现在才发现,我给自己造就了一个多大的麻烦。我低了头,满面赤红,完全不敢抬头去看赵子聪那张青中带绿,绿中带红,红中带黄的脸色。
突然,赵子聪暴跳了起来,狂吼道“说,是哪个龟孙子多的嘴?俺剁了他!”
我顿时受惊,跳起来,飞也似的往翼安王的营帐跑去,唯恐慢上这一步两步的,就会被那位叫姓赵名子聪的将军给抓去大卸八块,然后煮炸煮烹。
我这么气喘吁吁的跑到营帐外,倒吓了守帐的两个小兵老大一跳,他们腾的一声抽出长剑,厉声喝道“站住干什么的?”我喘着粗气,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是,薛……薛……薛飞!”
这个名字必定在一昔之间传遍了整个军营,因为那两个小兵互看了一眼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笑眯眯的收了剑,说道“原来是薛……神医呐,我家小王爷正等着你呢。”
身后传来赵子聪愤怒异常的吼声“姓薛的,你给俺站住,跑什么跑?”我吓了老大一跳,低头就冲进了营帐之中。
翼安王见我风也似的冲了进来,皱眉道“飞雪,你干什么去了?”我紧紧的抓住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你,你这个乱嚼舌头的大混蛋,是不是你散布的谣言?你是想害得我英名扫地呀!”
他扑哧一声笑了,拍开我的手,慢条斯理的说道“第一,我可没觉得你有什么英名可言。第二,你要纳子聪为妾一事,可是你亲自宣布的,又不是本王胡编乱造出来的,这一点,本王的铁血三十骑都可以做证嘛。”
我向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跌坐在地上,差点就要哭了“你……你……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嫁人?”他蹲下来,望着我的眼睛,极温和的说道“没人要,就当我的翼安王妃嘛。”我面上一红,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没有发火。
这时,赵子聪风也似冲进来,恶形恶状的叫道“小王爷,你今儿个千万别拦着俺。”
翼安王笑道“怎么?”
赵子聪指着我,恶狠狠的说道“俺一定要打这家伙一顿出出气。”
我缩在翼安王身后冷冷道“你敢,我是你家小王爷的救命恩人。我是你相公,你敢打我,你就是恶婆娘!”
赵子聪被我气了个七窍生烟,两眼冒火,带着狰狞无比的表情叫道“你个死小子,你个死娘娘腔,有种给俺出来!”我死命抱着翼安王的腰叫道“不出来,不出来,本公子就不出来,你能把我怎么着?你有种就过来!哼,你不守妇道,不听话,本公子要休了你。”
赵子聪咬着牙,双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呼的一掌就向我打来。我吓得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一阵双掌相击的声音响起,两鼓掌风带着强烈的劲气四处溢散开去,果然是翼安王替我挡了这一掌。
他笑眯眯的说道“哎呀子聪,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你也莫要怪她,你这是活该,谁让我当初叫你保护她的时候,你不听,还差点害死她?现下你只当还报她就好。”
我从他背后探出头,冷冷道“当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今后我若有什么要求,上刀山下火海,你赵子聪也绝不皱皱眉,嘿,不过就是打算收你当个妾,增个茶,递个水什么的,你就这么喊打喊杀的,谁希罕?本公子决定休了你,不要你了。”说到最后,我忍不住偷偷笑了出来。人,却仍是缩在翼安王身后,死命抱着他的腰不敢出来,我是生怕赵子聪一个不当心,被我气得崩溃失控,扑将上来,把我撕成碎片。
可怜的赵子聪,真的被我给气傻了,他瞪大了眼睛,涨红了面孔,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却偏生拿被翼安王护的好好的我半点办法都没有。他那模样实在太过有趣,我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被我这么一笑,翼安王也跟着我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认识他到现在,从未见他笑得如此的大声,如此的张扬,如此的肆意,但他的确是在笑,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在笑着,我们俩个,你拉着我,我扯着你,笑成了一团儿。
气急败坏的赵子聪吃惊万分望着笑得欢快无比的我和翼安王,猛的打了个寒战,连退数步,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在往后很久的一段日子里,我始终认为,在菰安郡军营的这些日子里,是我生平最快活的日子,虽然,海上战事不断,虽然,我很忙,有时候甚至担负起了军医的责任,虽然我和翼安王依然争吵不断,但,不可否认,与菰安郡海防军营中这些个热血汉子相处的日子,依然是我这么久以来最快活的日子。
在这段日子里,我虽未恢复女儿之身,却将脸上的黄色颜色除去,对此,赵子聪对我这个突然之间变得“雪白粉嫩,跟个娘们”一样的薛神医愈发“害怕”起来,他因为十分害怕他们家那位英明神威的小王爷会毁在我这个有“龙阳之癖”的“死娘娘腔”手中,所以每天几乎与我和翼安王寸步不离。而翼安王就向变了个人似的,完全就跟我初识的他不一样了,他不再倔强跋扈,不再动不动就用萧慕白来气我,他要我叫他的表字:翼之,他常常会和他的将士们在一起谈笑风声,射箭比武;他会拉着我和他的将士们一起大口的喝酒大块的吃肉;他教我防身之术,教我射箭舞剑;他看着我和赵子聪斗嘴争吵,看着我把赵子聪戏弄得团团转;他任由我把他的铁血三十骑骗去做些采药捣药之类芝麻绿豆大的事;他陪我坐轻舟到海上钓鱼,他陪我登山观日,他陪我偷花摘果,他帮我查到了威远镖局的事情,发现了威远镖局已经变成废墟一片,他答应我等京城的形势不那么紧张之后,一定会帮我彻查杀害胡总镖头和灭了整个威远镖局的真正杀手。他还答应,等到清明,就陪我去找我的姊姊。
有了这样的应允,我就开心快乐如鱼得水般地生活在他的军营里,直到,那一日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