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晚轻飘飘地将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这是牙行的账目.你先暂管着.数目有些大.过几日.我再找人來帮你.这几天你先辛苦点吧.”
接过账目的是沈于.诚王安插进來的十个幕僚之一.归晚也不是小气的人.十个人都安排了大小管事的位置.这个沈于做事最是牢靠.把账目交给他管理总是沒错的.
沈于连接都不敢接.诚惶诚恐道:“大人.此举恐怕不妥.不然.过几日等其他同仁们到了.大人再交给我不迟.”沐大人肯把账本交给他.自然有器重的意思.这叫他脸上有光.可是.这举动.不是找别人嫉妒吗.而且.这牙行的制度.是相互监督.保证官员的清廉.如今.沐大人唯独把账本交给他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归晚微微一笑:“你不必忧心.本官说会找人來帮忙.便会找人帮忙.此事繁琐.总是要有人先熟悉起來的.你先熟悉了.等新人到了.也好帮我带带他们.”
这句话.不就意味着这管理账目的事.是以他为主了吗.沈于欣喜道:“卑职必当尽心尽力.”以后.相当于是他把持了牙行的金库了.虽然具体的银钱到不了手上.可要总揽全局.再比这个更好的位置沒有了.诚王殿下知道了.定会重重赏他的.
归晚点头笑道:“另外.我准备出一个告示.牙行要招学徒千名.要求十二至十六岁.识字.只要人机灵些.男女都不是问題.月俸是每月五百文.四季衣帽各两套.食宿……还得安排食宿.你们且帮我想想.这么安排妥当.”
沈于微微一躬身.接下归晚的话:“大人.这个告示该怎么拟.且等卑职先看看这账目上的收支情况.拟一个可行的计划.上报大人.可否.”
归晚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便多多费心吧.”
沈于将她送出门.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盒子.才翻了几页.便倒吸了口凉气.牙行果然是个赚钱的好地方.先前卖石头的钱.加上三百万担盐引.除去开支.竟然赚了一百九十二万两.这个月的收入就有十三万八千两.简直可以用日进斗金形容.天底下.哪有这么赚钱的买卖.
可是.当他接下來看了下去.脸上的欣喜就不见了.眉头越皱越紧.牙行的支出也是惊人啊.一个月支出十七万六千两.长此以往.岂不是要闹亏空.沐大人花起钱來大手大脚的.还说要招学徒.那又是一笔庞大的开支.可怎么好唷.
只是这是沐大人给的第一个任务.他若是直言办不好.岂不是打自己嘴巴吗.沈于一下子头大了.
归晚上了马车.小十九紧跟在侧.一脸好奇地问:“公子姐姐.账目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交给叶公子和步公子他们管.反倒要交给不安好心的沈于.”
归晚笑道:“我正是要让他知道这牙行的份量.知道轻重了.他才不敢轻举妄动.对我交代的事也会尽心尽力.”那账目.何尝不是一个诱饵.诱使他们给她卖命.预先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大家都懂.要想从她这捞好处.一开始.总得给她好好表现吧.
小十九点点头.只听得归晚继续道:“何况叶青城和步律舒那两个家伙.可懒着呢.能留在这里帮我几日忙就已经不错了.哪会接手这样的麻烦.”
这般说着.马车已过了桥头.朝一个卸货码头过去.她从诚王处要的五百赤麟军.两百留在了牙行.另外三百.就在各货运码头维持秩序.防止有人捣乱.她今日.就是要暗地里瞧瞧他们有沒有欺压百姓.乱收费的.
码头上人來人往.二十多个赤麟军都尽职尽着.维持着秩序.偶尔见到有老弱病幼的.还会搭把手帮下忙.
小十九一脸赞叹:“诚王治军果然严谨.”
归晚一笑.不置可否.自然是要严谨的.先前他们刚來荀阳时.驻守荀阳的赤麟军竟然敢擅离职守.不顾求援.眼见着他们集体挨了军棍.几个头头都被砍了头.经此一事.他们能不乖觉吗.
突然.一阵尖锐的叫喊打破了码头井井有条的秩序:“前面的船让开.快让开.让我们先靠岸.”
众人看去.只见是一条半新不旧的画舫.上面站了一个侍女模样打扮的人.正在尖声嚷嚷着:“叫你们让开.听到沒有.死人啊.”
有钱有势的人家.哪会有这样的刁奴.再说.她这般无理.有人肯让她就怪了.前面几艘货船自顾自地靠了岸.开始装卸货物.那艘画舫被堵在后面.一时沒了地靠岸了.
那侍女气得直跺脚:“你们这些贱民.竟然敢把我不放在眼里.”她指了指一个在码头边上帮忙的赤麟军将士.命令道:“你.就你.叫他们给我让开.诚王爷的侧福晋在这里.”
那军士皱了皱眉:“此处乃是商用装卸货物的码头.民用码头还得往前一里.请到那边靠岸.”公事公办的口吻.不带半点情绪.
那侍女被气得七窍生烟.跺脚连连:“我不管.我就要在这里靠岸.你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如此.你就等着吧.”接着连看都沒看她一眼.
“姐姐……”船舱内传出一个柔软的声音.“要不我们去前面靠岸吧.这里的船也太多了.”这声音赫然就是茜袖.
那侍女皱眉道:“这医馆在城东.我们从这里上岸.走几步就到了.往前一里.是到了城西了.我们还得再绕回來.一去一回.我们受点气倒是沒什么.我家小外甥的病可耽误不得啊.”
茜袖沒了声音.想來是犹豫了.
侍女指着那军士更是得意:“听见沒有.小世子生病了.你这般作态.延误了小世子的病情.可担待得起吗.”
军士不卑不亢:“即便如此.船也不必靠岸.我轻功还过得去.贵人若是相信我.我可先把小世子带到医馆诊治.贵人的船还是开到民用码头去停吧.”
归晚暗暗喝了一声彩.待看那军士时.发现他赫然就是在玉成山上见过面的校尉牧清.他不是隶属于步家军么.半年未见.竟然到了诚王麾下了.她转头问小十九:“那侍女打扮的是谁.”
小十九果然是知道的:“听闻是诚王侧妃的亲姐姐.名叫春桃的.诚王侧妃一年前才找到她.就把她接入了王府.可惜她上不得台面.又势力眼.很不受诚王待见.所以才留在侧妃身边当个管事娘子.”
春桃果然骂了开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身份.小世子是你说抱就抱的.”
有这功夫在这里吵架.这时候她的船.都已经开到民用码头了.瞧着她的画舫就横在河中央.卸好货的货船都无法离开.再这般下去.这码头就该被堵上了.归晚按了按眉心:“牧校尉.叫人把那辆船给我拖走.另外.向他们收一百两拖船的费用.”
“末将遵命.”牧清一挥手.一艘停靠在岸边的黑色船只突然向画舫靠近.一个铁锚抛出.稳稳地扣住了画舫的船舷.如箭一般向民用码头那边行去.
那普通士兵打扮.被她骂得狗血淋头的军士竟然是个校卫.春桃正在惊诧.却见对方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拖他们的船.一时又气又急:“船老大呢.都死了.给我往回划呀.”
“噌.”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一枚黑色的羽箭直直地钉在她的脚尖的甲板上.吓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索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妹妹.妹妹.有人要杀我啊.他们竟然敢对着我们诚王府放冷箭.”
归晚冷冷道:“不管你是谁.达官贵人也好.王孙贵胄也罢.都得按这里的规矩办事.胆敢妨碍公务的.不妨先问问他们手中的箭.”
码头是商人们到达荀阳的第一站.第一印象总是很重要的.以后进入荀阳的货船只会越來越多.最怕有人仗着有钱有势在这里搞特权.乱了秩序不说.那些商人还会受到欺压.她正想杀一儆百.立个典型呢.诚王府的人就巴巴地撞了上來.这么好的立威的机会.她岂能不好好利用.
茜袖一把撩开帘子.见到是沐归晚.心底沒來由地升起一股厌恶:“沐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果真是冤家路窄.上次儿子生病碰到了她.双方差点沒打起來.现在.竟然又在这里碰到她.她可真是阴魂不散哪.
“沒别的意思.公事公办而已.”
茜袖冷冷道:“凭借此举.我就能向陛下参你个谋害皇嗣之罪.”
春桃一下子跳起來.躲到了茜袖身后:“妹妹.我看小外甥多病.多半就是这些小人在作祟.他是千金之体.若不是叫这些贱民冲撞了.岂会如此多灾多难.他好端端地來瞧病.竟然被人拿箭对着.这.这是会损了他的福气的呀.这口气.我们要是忍了.岂不是帮着旁人欺负我家外甥吗.”
茜袖本來不想多做计较.归晚此举大大落了她的面子.她不过是想出來理论几句.春桃这么一说.她爱子心切.咬了咬牙.决心一定要帮儿子争了这口气.
她冷冷地一挥手.那些商船上的人惊叫一声.抱着头就往船舱内跑.画舫上竟然也有十來个赤麟军.拿了弓箭.对准的.竟然是其他货船上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
“谁敢再动一下.就杀了谁.”她冷冷一笑.“沐大人.你不是很威风吗.要是他们死了.看你怎么跟陛下交代.怎么跟百姓交代.”几个平民而已.杀了就杀了.她现在是皇族.世子的母亲.拥有特权.杀了人.不过是赔几两银子的事.
那些商人望着归晚.满脸的乞怜之色:“沐大人.”
要是她妥协.牺牲的就是这商会的秩序.她的权威.她资历尚浅.不服她的人很多.若是就此妥协了.以后趁机挑刺的人只会越來越多.可是.她不妥协.牺牲的.就是那些商人的性命.
归晚默然.无奈地摆了摆手:“让他们靠岸.其他人.先回船舱.移开你们的货船.”
茜袖得意一笑.吩咐人将画舫靠岸.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讨厌这个沐归晚.不止是她接连两次触了她的霉头.更因为王爷跟林序谈起她时.那眼中飞扬的神采.叫她格外心惊.如今如何.王爷口中的奇女子.还不是得乖乖地向她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