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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章  死而不僵 2

    天子灿然一笑.已是心知肚明的样子.然而纵是如此.承影之意.是他最不愿强求的.二人复又叙了些闲话家常.一直到暮色四合.才恍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他今日要宿在宸妃处.便不留下用膳了.

    然而即使只是这样短暂的一下午.亦足以说明青鸾并非失宠.前儿个新进贡的柳烟轻纺丝织房本说数量有限.连灵贵人都有份却独独缺了她流月阁.今日皇上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下人捧着两匹精选的色泽上乘之物巴巴地送了來.

    青鸾依旧是重赏了來人.仿佛也不知前几日之事.只是回了屋.却连看也不看就命人锁进了库房.苏鄂前來相问.她却只淡淡道:“这种东西穿來张扬.又轻易会让人想到那些趋炎附势的面孔.凭白让人生厌.你拿去分给水巧她们便好.”

    苏鄂却是面有难色.不免开口劝道:“小主.这轻纺裁制珍贵.要赶上数月才能出这么一匹.若是叫人看了去.怕又要传些有的沒的……”

    “那就叫她们穿作中衣.这样高贵的东西.我用不惯.”

    与其说是在生丝织房一众奴才们的气.毋宁认为青鸾是在同自己赌气.她如今受制于太后.又要戒备与自己最亲近的妃嫔.一边靠拢了宸妃.却又要将皇后重新抬上凤位.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随风飘动的纸鸢.非但得不到一点自由.反而要违背自己意愿作孽.

    就算端如.也一定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吧.更何况是那个人.

    渐渐入夜.宫中的嘈杂琐事也被覆于幽暗之下.星辰璀璨.如神祗的眼眸在静静注视着这碧瓦红墙下被囚禁了数年的女子们.

    而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整个事态正如同被写就一般步向另一个领域.青鸾也许根本沒有机会得知.这一日午后.皇上在向自己征求意见的同时.一道密诏早已下给了昭贵嫔.那个男子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肯定.纵使青鸾反对于此.解禁皇后也早已成了无法更改的事实.

    朝凤宫自皇后禁足之后.便收敛许多.夜间也甚少点灯.若依旧如从前那般辉煌惹眼.难免像是自欺欺人.秦素月在宫中许多年.最是懂得适时收敛姿态.若还当自己是人前与皇帝举案齐眉的揭发之妻.未免要叫人在暗地耻笑.且她本是极为细腻之人.纵使内心不甘.却也不再寄希望于他人.又何况她从旁的打听到皇上口风.得知宴会之事更加心如死灰.

    因而听到桂嬷嬷來报昭贵嫔有事求见时.她便当即回绝了.

    彼时手中的佛经刚刚抄到一半.夜浓如墨.秦素月抬头望向窗外.发现自己如同跌入了深渊之中.无人问津.那镶嵌赤珠的凤冠依旧端庄的供于寝殿之上.似是昨日各宫才刚刚问过安.若是再痴想一点.便仿佛还是在府中.天子倚窗而眠.她匀在香气中轻声为夫君诵读一阕词.

    本以为多抄些经书便可做到心如止水.然而她最终明白.自己不过是百无聊赖中寻求一丝慰藉罢了.她心中有诸多恨意.恨自己低估了青鸾.恨她如此受宠.明明才入宫一年半载.便位至嫔.若不能除去青鸾.她便寝食难安.

    “娘娘.昭贵嫔还在宫外.”桂嬷嬷再次掀帘而入时已是一炷香后.她面有忧色.回禀道.“奴婢也劝不走.贵嫔跪在朝凤宫外叩行大礼.娘娘还是去看看吧.”

    初夏夜凉.立于高阶之上只感到夜风习习.星罗棋布的苍穹下.只见一身着木兰紫双绣荷叶裳的女子在下人搀扶下拾阶而上.每登上一阶都要郑重地叩行一礼.旁若无人地重复下來已是大汗淋漓.

    秦素月从前受惯了各种大礼.从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然而今时今日.却觉得如此久违.她眉心微蹙.终于开口道:“昭贵嫔.你这是做什么.”

    那女子赫然抬头.昏暗中看不清是何神情.她只觉得一股冰冷之意袭上脖颈.“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本宫本幽禁于此.早已不是当初的皇后了.”秦素月的声音毫无感情.扶了桂嬷嬷便要转身.“你回去罢.”

    “娘娘依旧住在这旁人羡煞不來的华殿之中.”昭贵嫔却沒有就此罢休.“仍领皇后俸禄享受众民朝拜.您的宫制规格无人敢有一丝修改.您不过是暂时离不开这里而已.”

    黑夜中.那女子的双眸明如繁星.她紧紧注视着皇后微有动容的表情.不放过任何细节.再次开口.已是字字掷地有声.“您若愿意.便依旧是这宫中无人撼动的中宫.而从前诬陷于您的奸人.皆不得善终.”

    秦素月终于哑然.只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面前这个一向以端庄贤淑示人的女子.然而只一瞬间她便明白.宫中妃嫔众多.又有几人真如表面上一般简单.她几乎是嗅到了空气中血腥弥漫的气息.昭贵嫔呵.这些年想必你也辛苦的很吧.

    “桂嬷嬷.带贵嫔进來.”

    摒除外人.内殿便只有桂荷在一边奉茶.不过数月未见.屋内便寒酸许多.想必也是变卖了值钱的东西去托人打探皇上口风.也可见皇后过得困苦.昭贵嫔应允而坐.正见脚下有一页发黄经文.便俯身拾起.那上面抄满了《心经》.蝇头小楷尤为出色.

    “臣妾侍奉娘娘这样久.却不知您竟写得如此出色的楷体.”

    秦素月脸色隐隐发黯.只端了茶杯道:“这怪不得你.本宫同皇上共枕十数年.皇上都不知晓.又何况你.”她接过心经.却顺手向灯烛中一扬.纸张霎时化为灰烬.倒映在女子落寞的目色中.“本宫练了这诸多.却不知最后写给谁看.”

    昭贵嫔知她心中烦闷.然而仍不动声色道:“娘娘又何须如此怨天尤人.皇上不过是在和太后置气.这次的事皇上又怎会察觉不到真相.只不过太后越是保荐您.皇上便愈发要迁怒于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