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利婚嫁.太子大婚.迎娶穆氏为太子正妃.
大婚深夜.坤宁殿里宫灯高挂.太后坐在梨花硬木椅子上.脸色铁青:“皇上.你既然决定了给太子纳妃.就应该知道太子元妃应该以凤凰珠为聘.而这凤凰珠历代都是由太后或皇后亲手交给太子妃的.你现在问哀家來要走这个凤凰珠.但是如果明天新婚清晨太子妃來向哀家叩安的时候.哀家拿不出这珠子來她.那叫全天下的人如何來看她这个太子妃.”
庆明帝跷着腿坐在桌边.竟然一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怎么看那当然是太后的事了.太后身边珠玉众多.难道找不出一个两个相似的珠子來代替么.”
太后气得全身发颤:“那意义不同.只有戴着凤凰珠的女人.才是我皇朝天定的国母.”
“哦.这样.”
庆明帝放下脚.从桌面上俯身望向太后.淡淡的笑了开來:“朕是这个天下的皇帝.谁是国母.还不是朕一句话说了算么.”
太后霍然起身:“皇上.你倒行逆施.”
“那又怎么样.”
“皇上.你不要以为哀家不知道你要把这凤凰珠给谁.”
庆明帝竟然一点不退缩.反而直视着太后:“你说我给谁.”
“两年了.”太后鼻腔里呼呼的喷着气.双手直发抖:“整整两年了.你宠着玉娴皇后给人保下來的野种.比你儿子还年幼的小丫头.要不是她表面上并非女子.你都能把他立为皇后.”
庆明帝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隐去了.
“哀家不说.并不代表哀家看不见只可惜.你手段用尽荣宠备至.也抵不了你十多年前三尺白绫亲手掐死了她母亲和养母.莫天逸啊莫天逸.你这一辈子处处打压先帝和哀家.可笑你再怎么打压.你母亲也当不了国母、你最心爱的人也当不了皇后.这就是命.这就是你天生就沒有真龙天子的命.”
太后尖利的嘶叫.久久的回荡在豪奢却冰凉的宫殿里.
白头宫女们瑟缩着跪倒在地.儿臂粗细的宫烛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把玉暖兰栋辉映得恍如白昼.
庆明帝站起身.烛光中脸色阴沉不定.语调却是淡淡的沒什么感情.
“她能不能当皇后这个问題.不过就是朕叫她当她就必须当.朕不叫她当她便可以不当的事罢了.”
太后面色苍白得一点人气都沒有.
“太后.”庆明帝轻轻的道.“您的爱子英亲王和古惑国刺客勾结行刺的事.朕不追究.不代表朕不知道.”
庆明帝穿过烛影憧憧的高大的宫殿.在血色的地毯延伸的方向.慢慢的消失在了夜色中.太后望着他的背影.一股寒意从脊椎上渐渐的升起.笼罩了她.
英亲王那一日來找她.屏退了周围的人.然后低声说:“母后.儿臣一定不辜负父皇和您的期望.儿臣一定会让您当上真正的名正言顺的太后.”
当时她只是欣喜中备感沧桑.皇位已经和英亲王擦肩而过.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但是她不愿拂儿子的兴.只道:“孩子.你能这么想就是母后最大的快乐了……”
殊不知.在庆明帝的脑海中其实已经闪过了定夺她儿子的生死的念头.可能只是一念之差.她儿子就会人头落地.
太后颓然坐在了玉椅里.
静和在苍梧殿温暖如春的寝殿龙床上睡得很不踏实.一会儿热了一会儿冷了.正要睡着的时候只觉得一个人轻轻的抬起了她的手.然后把一个微凉的环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静和微微睁开眼皮儿:“……干什么.”
庆明帝捏着她的手腕:“喜欢不.”
静和用了一眨眼的精力往手腕上扫了一眼.隐约是一个细细的金镯子.缀着颗黄豆大小的火红珠子.静和懒得多打量.把手一抽塞进被子里.堂而皇之的说了声:“谢主隆恩.”紧接着就坠入了梦乡.
被谢了隆恩的庆明帝冷笑着站起身.低低的道:“……皇后好生无情哪.”
费尽心机要來了凤凰珠.不过是满足一下心里潜藏很久的遗憾而已.是的.太后说得一点不错.他莫天逸踩着无数人的鲜血坐进了东宫.又踏着无数人的肩膀坐上了皇位.从一个庶出的皇子到大权独揽的皇帝.看上去无所遗憾了.实际上却始终有根刺卡在心里.上不得也下不得.
当年他母妃不得圣宠.身为太子生母却不能立后.莫天逸即位的时候想追封.却恰巧大灾.被言官进谏说是违悖了天意;再后來玉娴皇后和人偷情.眼下这个皇后又百般不顺眼.好不容易盼來他日思夜想的倾国绝色.却又封不了后.
简直是阴差阳错.简直就是天意.
庆明帝坐在床上搂起静和.一点一点的褪下轻薄的纱衣.女孩子削薄的背上从肩胛到后腰.一个巨大的凤凰刺青覆盖了整个脊背.在跳跃的灯火下栩栩如生.就要飞起來一般.
那据说是她生母家里的遗传过來的.很是玄乎.是娘胎里就带出來的东西.要不是这个.玉娴皇后冒险替人保下她.甚至谎称怀孕的事也沒这么轻易就被发现.
庆明帝低头去亲吻着静和的后颈.一只手伸到女孩子身前去抓住了她的手.凤凰珠硬硬的咯着掌心.就像是一个让人安心的依靠和保证一般.
静和嗓子里哼了一声:“……臣斗胆请皇上开恩.”
庆明帝笑了:“你睡吧.”
他就着这个姿势搂着静和.睁着眼睛.听着玉竹滴水声声清响.一直到月上中天.一直到东方泛白.
女孩子柔软的头发就在鼻端前.密密的柔顺的散在那里.庆明帝蓦然想起那首诗:“一梳梳到老.二梳白发齐眉……”
一梳梳到老.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四梳相逢遇贵人.
五梳翁娌和顺.
六梳夫妻相敬.
七梳七姐下凡.
八梳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样样有;
十梳夫妻到白头
十梳夫妻到白头……
东方泛白.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庆明帝一个晚上都沒有变过姿势.就着这个姿态.一动不动的度过了他的结发之夜.
大婚次日.正泰殿下旨.颜家幼子靖和“明慧厚德、文武兼修、有栋梁之才”.皇上命为户部行走.赐言官谏牌.准上朝议事.
皇朝祖训有言.男子及冠之后方可为官.颜靖和十八岁上朝已经是很破例的举动了.再加上他又是出了名的口不能言.这就难免更让人诧异.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行走.但是在本朝开国以來.却是前所未见的情况.更何况是皇上钦点的“可上朝议事”.圣宠之深.不言而喻.
颜侍郎欣喜得发狂.在家里大宴宾客.流水席一并摆了三天三夜.张氏却怨愤难平.她女儿虽然如愿入了庆明帝府.却只是个沒有诰命的侍妾罢了;儿子原本参加了今年的春闱.却因为走水而沒有任何功名.这个一直被她踩在脚下的庶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入了皇上的眼.还年纪轻轻就被封了言官.让她简直恨不得咬碎牙齿.
张氏不敢明着教训.只敢背着人把静和叫來训斥了一通.憋着气义正词严的叫他别忘了孝顺父母.末了终于忍不住带出來几句尖酸刻薄的妇人嘴脸.静和只打着哈欠听着.完了以后平淡的写道:“太太说得对.我去睡了.”
张氏一眼看见她手腕上露出來的鲜红色小圆珠.只觉得光华内敛、贵不可言.顿时就沉下脸來.满怀嫉恨的骂道:“一个哥儿.天天不知道怎么孝顺高堂.反而在打扮上这么用心.可见皇上封你当官.也不是国家之福还不快摘下來.”
静和顺手就给褪下來扔在了一边.张氏喝退了她.看周围沒人.便拿起來仔细的打量.深觉这镯子华贵精致.忍不住就自己戴上了.
恰巧第二天宴席.宫中派了皇上身边第一红人李公公前來送上贺礼.颜侍郎倍觉脸上有光.连忙大开府门亲手把张阔迎了进來.连李宽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都一个个奉若贵宾一般请到了上座上.静和倚在窗棂边看着.唇边抿起一点凉薄的笑意.在身边的纸上落了行字:“一个阉人罢了.哪值得这么上心.”
恰巧颜长明经过.忍不住跺脚:“你说什么.小心被人听见.又打你呢.”
静和淡淡的瞥他一眼.返身就回去睡觉了.
颜长明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这个弟弟满身的玄乎.摸不到一般高高挂在天际.让人说不出來是什么感觉.说他高傲吧.张氏那样挫磨他.他也忍了;说他谦卑吧.人人都争着巴结的张公公.他却道一个阉人而已.那一笑间.竟然无比的睥睨.
李宽眼睛余光看见静和远远的走了.心说这小贵人今天竟然沒有上來冷嘲热讽一番.实在是大幸也不过了.这小贵人长得漂亮.脾气却不是一般的古怪.动不动就阴阳怪气拿腔拿调.也亏得皇上忍得下來. 作者有话说 大家放心静和这个官是做不成的,后宫很快就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