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扫地的奴才惊呼起來.“天.大殿.大殿.大殿塌了……”扔下扫帚.急匆匆地向夕桑殿后面跑去.虽颤着身体.速度却是飞快.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郑笑寒脸色微微一变.“想逃.”黑麟剑出鞘.剑身低横扫向正在坍塌的大殿.残柱.废渣.碎砖.琉璃断瓦被一个淡黑色的光层抬起.在半空飞扬旋转.剑锋一转.斜斜划出一道贯穿夕桑殿厚度的缝隙來.雪亮凌厉的目光穿过边缘纷乱的细口.可见扫地的奴才怀间抱着一个人.匆匆朝苍腾方向飞去.轻功超凡卓绝.眨眼间便移了不少.宛若鬼魅.
怀间是一名女子.乌黑的长发垂下奴才的手臂.未被遮挡住的身躯.露出紫色的衣裳.双脚却被粉色的帘布紧紧裹住.并无转折的位置.在尽头呈一个方形.
郑笑寒心一沉.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想周宛葭为了逃出她的手掌心.就连残废如此大的代价也愿意付出.倘若她成功逃离.不但周家摆脱鹰之的控制.以后国库少了一大笔经济來源.鹰之出兵的计划还会被邵柯梵获知……
然而.她倾刻间看出.将周宛葭带走的.不是别人.正是楼钟泉.他拥有除邵柯梵隐身术之外最快的轻功.也只有他才能达到这样的速度.
來不及多想和愤怒.所有的力量凝聚于剑尖.身形向前方飞快逼去.夕桑殿的残渣碎瓦发出一阵相互碰撞的“咔咔”声.横向旋转.中心可窥见楼钟泉越來越远的踪影.边缘“呼呼”地扫挤着空气.成一个不断向苍腾方向延伸的残乱之柱.
随着郑笑寒的移动.漩涡亦向前吞吐而去.追逐那已是头颅般大小的灰衣身影.随着气劲外带.漩涡被无形地拉长.仿佛一条皮肉粗糙的彩蛇.吐着猩红的信子.目露冷冷寒光.追随猎物而去.
后背衣祙猎猎扬起.一阵寒意蔓延全身.楼钟泉下意识地抱紧周宛葭.向后斜觑了一眼.废渣漩涡已经逼近三丈之内.不似一人之力.但却是仅有郑笑寒在远处半空操纵.绿衣衣祙被强劲的气流挤压.向两边扯开.仿佛树的柔枝逸出主干之外.
楼钟泉边向前移动边不断转换位置.高空.低空.然而.漩涡死死咬住他身后的虚空并试图舔向实体.似一条粗大的长蛇在空中蜿蜒.
“慢一些.”一个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困境中的淡然和自信.被掩盖在漫天的废砾中.大风呼呼而过.这句话轻拂过剑客的耳畔.
封原.
楼钟泉疑惑地环顾四周.除了紧随身后的漩涡发出的巨大“咔嚓”声以及前方虚无的半空之外.什么也沒有.便只当自己听错.以意念再提了一气.身形略微快了一些.
速度忽然一缓.仿佛漩涡内倾注了一股巨大的吸力.无形地钳住他的身体.让他不受控制地慢了下來.有些懊恼地转过身.只见纷乱宽厚的残砾之中.一袭白衣飞快旋转.为了避免被碎物伤到.白衣男子保持着与漩涡相同的旋转方向和速度.一头墨黑的长发被扯出内壁边缘.猎猎而舞.缝隙间是远处赶來的郑笑寒凌厉而仇视的目光.
漩涡接近楼钟泉两丈范围之际.封原飞出残砺漩涡.折扇“嗒”一声展开.扇面的边缘光华大盛.放大及漩涡内壁.将漩涡的來势压缓.沉声.“快走.”
楼钟泉点头.说了一声“保重”.感到束缚住身体的那股力道消失无踪.封原一手执扇.一手传力.眨眼间.灰衣身影便出了十里远.向天际遥遥飞去.
郑笑寒睁大眼睛.她只感到颇费了一番心力凝聚而起的漩涡被一股力量所阻.却看不见是何人所为.而楼钟泉抱着周宛葭.很快消失在了天边.只剩下漩涡在毫无意义地旋转.仿佛巨蟒被遏制住了七寸.动弹不得.
谁的武功如此之高.竟能够与她相抗衡. 然而.这个疑问只闪过她一念间.神思主要集中到楼钟泉逃离成功之上.愤恨.忧虑交织于胸.双手翻覆旋转.操控的漩涡亦随之混乱绞合.废渣碎砺填满中部.混沌一片.飞舞溅出.处于下方的宫殿琉璃瓦不时被削出几道缝來.
“嚓”.折扇颤抖了两下.边缘裂开一条细缝.无数残渣自隙间飙出.封原眉目一沉.及时侧脸闪开.否则风神俊逸的脸上已多了几道口子.甚至颊骨洞穿.
漩涡飞快旋转.然而.不近半分.亦不退丝毫.
郑笑寒的脸色苍白如死.只在这拼力的短短时间内.楼钟泉不知行了多远.然而.那人的武功如此之高.均衡地与她相抗.让她想要尽快将其粉碎并及时赶去追楼钟泉的打算化为泡影.
眉头紧紧一蹙.掌间光华宛若一朵金花盛开.贯穿漩涡汹涌澎湃地逼去.封原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折扇震颤不已.在折扇中央的玉骨快要裂开时.他的身躯翻转几圈.腾挪移出漩涡触及的范围之外.心口微微疼痛.他的手抚上胸膛.却触摸到一对僵冷柔软的玉足.
他恍然记起.莽荒神医杨掌风有接骨助长的本领.只要断肢不超过两个小时.虽然自宛葭断足到现在不过一刻钟.然而.他心底深处仍是沒來由地一惊.楼钟泉应该离开鹰之很远了罢.他轻功的速度只比邵殿的隐身术慢一些.平时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便可赶到苍腾.眼下事情紧急.怕是三刻钟即可抵达.既然如此.他便无需拖住郑笑寒了.
闪到漩涡左侧.露出完整的身影.对倾刻间愣住的郑笑寒微微一笑.折扇“嗒”地一收.匆匆向苍腾方向赶去.
竟是王封原.鹰之的谏议大夫.竟是苍腾遣來的奸细.
郑笑寒苍白的面颊一阵青紫.大脑一片空茫.手掌保持着对合的姿势.静止不动.纷乱的漩涡停顿下來.残渣碎瓦.纷纷向下坠落.
这天下.究竟还有谁是她可以相信的.
她忽然间惊醒.即便是祭尘也不可信.之前他不也曾领了邵柯梵的命令.下药废她武功么.如此.其他人也就可想而知了.这莽荒.本來就是凄凉的.
绿袖狠狠地向漫天残渣挥去.夕桑殿的所有碎片落势更盛.转眼间半空一派清明.天际遥遥可见封原远去的身影.将几个追上去的鹰之剑客抛在后面.
然而.她知道不过是在国君的威仪前作势而已.眼下即便是她亲自去追.除非封原自己停下來.也是追不上的.所谓宛葭怀揣的秘密.不过是鹰之欲举兵苍腾而已.至于何时出动.以何种方式.这两个最重要的方面她并不知道.
况且即使她失却了一个大财源.不也是得到了周家一半家财么.价值一百万两黄金的金票券已经到手.作为奸细的周宛葭双足尽残.无论怎样.还是她赢了.苍腾方面半点也站不得便宜.
这样想着.虽愤懑遗恨.然而.仍是觉得心情舒畅了一些.目及天边.封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便对方才追到半空的几名剑客命令道.“不必追了.”见他们返回向她聚拢过來.忽然想起一件算得上重要的事.冷笑.“之前有人來报.说是周宛葭被一个黑衣人救走.往西方向而去.本王当时便知有诈.所以朝夕桑殿赶來.正瞧上了这一着.呵.要不是鹰之出了王封原这等奸细.真不知楼钟泉和周宛葭逃向何处.不过.现在是有时间照顾那名……”
她的话在此顿住.脸色更是苍白似纸.之前就隐隐不安.然而.注意力集中在夕桑殿这边.暂时沒有多想.现在才知道那不详的预感來自何处.是他么.她的心底又凄凉又紧张.千万不要是他.千万不能是他.要她如何承受.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打击.
倘若他遭到几十名剑客的围攻.后果可想而知.自剑客禀报到现在.已过了一刻钟.乱剑无情.毙命仅是倾刻间.她现在只想知道他怎样.或许.只要他活着.再多的背叛她都可以原谅.
她拖着无力的身子.向西方迅疾飞去.那几名剑客只当自然.亦跟在身后.不知国君的心中起了多大波折.神色是欲将那黑衣人剁成肉酱的肃然和残狠.眼中闪着冷然的寒光.
一路疾飞.在抵达苍腾王宫上空时.悬浮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不等门口的侍卫禀报.楼钟泉匆匆步入齐铭宫.语气有些急切.“国君.周姑娘救回來了.”
邵柯梵微微一怔.放下奏折.步出书房.目光投向剑客怀中的女子.他那之前仅见过一面的师妹.第一次见面时.她一身黑衣.浅笑嫣然却不张扬.快要跪下时被他以手势托起.口气清淡.“苍腾已经废除跪礼.不过.听令尊说你极少出屋.不知这一点.不怪你.”
她说.“民女有幸能与国君同承一师.希望能为苍腾做一些事.如此.才担得起师尊弟子的名讳.”
他微微颔首.口气依然平静无波.“这倒不必.老师从不介意这些.随性就好.”
她说.“为国君.为苍腾办事.便是宛葭随性而发.生出的心意.”
他似乎有些意外.略略扫过她一眼.“既然如此.你去鹰之作内应罢.最好到郑笑寒身边.你是女子.应该会更方便一些.”
她便去了.不想回來时竟是这样的局面.第二次见面.便是最终归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