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好去劳烦她.”邵柯梵只是沉声吐出一句话.恨意却是难以掩饰住.随即转移了话題.幽幽道.“本王将出动数十万武卫队士兵.倘若郑笑寒用毒.他们怎么办.”
深感事态严重.杨掌风神情严峻起來.沉吟片刻.却也是无奈地抱拳.“这个.容臣想几天.”
“好罢.先不扰你.”邵柯梵走向密室门.又回头叮嘱.“关于三噬心毒的解药成分.也不要放松探究.本王会将苍腾最好的太医丰元甚请入密室.你们务必在战争之前把事情办好.”
两座约莫万尺高的山帕尔山和亚寂山.对峙而立.两者之间并不是像其它山与山之间那样的平坦过渡地带.而是一天细细的缝.距山麓凹下一千尺.缝壁是坚固的岩石.从缝底直削而上.竟是完整光滑的两片.南北纵向延伸五百里.
一线天入口两边.生长着不少低矮的树.彩叶茂盛的枝条向对面斜出.缠绕在一起.仿佛粗糙的手工针脚.将两座看似挨着实际分开的高山缝在一起.如此一來.倒也远远地把一线天底遮盖得严严密密.仅有少许阳光照射到下面.
两个亡灵落在亚帕一线天附近.向下俯视.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在原棋樽国山泽之地寻了很久.总算找到了这个好地方.
他们对视一眼.一起飘了下去.
由于岩石吸水性的缘故.崖底虽阴暗.但并不潮湿.反而有些干燥.
“咦.怎么住.”简歆忽然有些不满.“也就三尺宽.太窄了.要是有壁洞多好.”
“我们可以开洞.这有什么困难的.”秦维洛朝她温柔一笑.右肩一动.左手点在右手掌心.右手的拳头和手臂逐渐通红.像火在皮肤里渐渐燃成盛势.他穿过岩壁屏障向后飞退.手臂随着步伐不断粗大并延长.
站定.稍一凝神.朝对面逼去.赤炼臂在对面崖壁上破开一道拳形的洞.并不断向纵深处延伸.帕尔山微微颤动起來.
魂灵的身形可以穿透障碍物.但眼睛却不能看穿.简歆只看到一条赤红的大手臂向破开的洞里推进.待秦维洛站回她身边时.洞已有两百尺深.
“沒有石块和泥土碎屑.所有的障碍物都被推到最里了.”简歆飘进洞口.抚摸着仿佛浑然天成的光滑洞壁.惊讶出声.
“被烧干净了.”秦维洛微笑.“又不是沒见过我赤炼臂的厉害.”
“这下.地狱來者怕是很难发现我们了.”说完却发现他忽然间心事重重.“怎么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秦维洛沉吟.似乎是担心影响到妻子的心情.眉头舒展开來.“逗你的.”然而.眼睛里的愁云却來不及掩去.被简歆看了个清楚.
简歆笑他多想.“这个地方很隐蔽.暂时不用担心.他们的眼睛跟我们一样.不能穿透障碍物.还得一处处找.”
“确实.我多虑了.”秦维洛轻叹一声.只有他知道:被带走已是定数.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两个亡灵已经飘飞到洞的尽头.一个硕大的拳头形状嵌入壁中.并排的指骨第二个关节让洞凹出四个斜向内的坑.简歆看得大笑起來.“好怪的住处.”
“说明我将你握在掌心.”秦维洛爱怜地看着妻子.“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可惜是亡灵之躯.不然.我想为你生一个孩子.”她脸贴上他的胸口.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怔住.倘若不是亡灵之躯.她当是尚在人间.身边有另一个人.为他生孩子.为什么.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她莞尔一笑.“你让我有归属感.我不能让孩子生出來也是飘零.倘若我们还在世.倘若沒有昭涟.我会重新考虑选择你.可惜.我们都死去了.我就是嫁给你.也不能实现愿望.”
“简歆.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随着时光的流逝.人的选择是变的.”
“那么.”他注视着她.“现在在你心中.是不是我更重要.”
她一时无言.方才她指的.仅仅是归属感.
“我明白了.”秦维洛叹了口气.“只是因为我沒有他那么心狠手辣.只是因为我把你看得更重要.”
“不……”简歆急着争辩.却被他止住.仍是那句话.“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我心里是有你的.”她喃喃.不知道他柔和的目光里.此刻泛起了冷意.
第二日.简歆醒过來.却发现洞内沒了秦维洛的身影.她的心不由得一紧:他跟她.一向是形影不离的.
洞壁上用功力刻着一句话:简歆.我出去办点事.晚上之前一定回來.不要乱跑.回來看不到你我会着急的.
办事他会有什么事.除了……
简歆忙朝苍腾方向飞去.心里不断祈愿平安.上次邵柯梵挂彩的情形历历在目.倘若她晚到.怕已不只是受伤那么简单了.地狱派遣來逮捕秦维洛的力量越來越厉害.他定是想要在被带走之前.一了心愿.此次他抱着将邵柯梵置之死地的决心.结果会怎样.可想而知.他的冥灵之躯.占了很大的优势.等于他在暗.邵柯梵在明.暗箭难防.
秦维洛是在寅时出发的.简歆动身时.他已经到了苍腾王宫.
内心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杀了姓邵的.让他与他.共赴地狱.
冬天冷得刺骨.王宫里.无论是婢女.奴才.还是臣子大将剑客.都换上了厚厚的裘衣.然而.王宫花园里.小径旁.依然鲜花怒放.树木青青.简歆來的头一年.见到这样的景致曾惊讶不已.后來被告知是水源之灵滋养的缘故.温暖之水入根.使万物不至于枯萎.
破晓时分.邵柯梵起床來.早已经习惯身侧不是她.然而他还是看着空荡荡的床叹了口气.再过一个时辰.便要按例上朝议事.苍腾国君穿上白色的衬里.再穿上红色狐裘.系上那条明泽的腰带.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红裘料子.因光滑柔软的质感露出了笑容.上次士兵山中狩猎.猎到的十只珍贵红狐.都恭敬献了上來.
微卷的长发.如被隔开的水那般从梳齿间流过.被玉梳扯起的头发.梳子滑过末梢时.纷纷落下.缱绻过陶瓷般的颈部.
按例.国君就寝前和起床时是需要人服侍的.然而.他却拒绝了这条历史以來无需言的惯例.
不似女子.他并不带多少感情地梳.只为了以干净的模样出现在天下人的面前.然而.一个场景却在他脑海里浮现.
那是半年前罢.他去月钰殿住了一晚.早晨起床來.舒真犹豫半天.执梳为他梳头.被他不待见地推开.她一脸漠然.一言不发地走出寝房.大清早独自饮起酒來.
“唉……”邵柯梵叹息一声.心里有一丝痛楚泛起.
舒真.如今又在哪里呢.他总感觉绝桑就是她.要知道.邪娘子是什么人都可以去找.什么人都可以帮的.
正在惆怅的苍腾国君并不知道:一个亡灵正在逼近他.并且.是专门來娶他命的.
“这副模样.该是思念简歆了.”秦维洛冷冷地想.本欲以赤炼臂将他一拳毙命.然而.忽然想到赤炼臂的至热之气会使邵柯梵警觉.并且.手臂变大变长得需要片刻时间.这足够让他作出反应.
亡灵之躯可穿过障碍物.秦维洛一动.
手指略微弯曲.形成爪状.一团狠厉的炽热之气在掌间旋转.中间却是一只静止不动的眼睛.透出阴枭的冷光.对准苍腾国君的心脏部位.
确定自己运尽了十成功力.秦维洛的手.朝着那颗心.以最快的速度逼去.
然而.在碰到苍腾国君胸膛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回來.将他震飞.虽是轻飘飘地落地.他却感到一阵剧痛.
邵柯梵的身上.下了符.
其实.上次被“无形的人”暗算后.苍腾国君红裘遮掩住的前胸.贴上了一张灵忌符.
第一次.对方來盗雪麟.开始时赤手抢刀.并不用武.而后虚张声势.不出强招.他的猜测里.不排除简歆亡灵到來的可能.第二次.对方每招都袭向他的要害处.欲置他于死地.他知道上次來的不可能是简歆.
本來想贴上噬灵符.突然想到:万一两次來的不是同一个亡灵……犹豫良久.他终是选择了灵忌符.并命令请來的五十名法师赶画五十万张灵忌符.打仗时每个士兵贴一张.以防万一.
谁知道郑笑寒会出什么馊主意.
之所以为士兵选的也是灵忌符.为了避免战争发生后.在莽荒之渊飘零的心爱女子不小心撞到某一个士兵.顷刻间魂飞魄散.
莽荒战争即将开始.反对战争的她很可能会出现在战争中.悲哀地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失去生命迹象.
“啊”秦维洛悲恸地大呼起來.为何以前都在说服自己平静和看开.为何不早点动手.
他的身上下了灵忌符.亡灵.无论力量强弱.皆无法与灵忌符相抗衡.
灵忌符是克阴符之一.五百年前.克阴符始祖道尊为了避免亡灵向人间复仇或是无端危害人间.专门创立了灵忌符.阻挡一切阴世力量.包括地狱.
可惜.邵柯梵在三年前才找到隐居多年的法师重烛.不然.七年前.面临魇影的威胁.他可以使用灵忌符.看地狱如何“乱天下”.从而留住宣薇的魂魄.那以后.又是另一种故事了吧.
不少事情.当拯救的可能性到來时.事情的本身.却是來不及了.
拯救总是慢于不幸的.
想到七年前.那美丽的魂魄在怀中消散的一幕.他依然痛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