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开就好.只是不知国君到此.有何贵干.”邪娘子从莲座上凌空走來.踏上池岸.
“关于鹰之的事.”邵柯梵注视着邪娘子.“鹰之的举动.相信邪娘子也知道一个大概.倘若邪娘子是本王.恐怕也是难以忍受的.”
虽然早就预料到邵柯梵会反悔.邪娘子脸色还是变了变.“你想背弃我们之间的约定.”
“是鹰之实在太过分.仗着本王的顾虑大肆增强力量.”邵柯梵的口气冰冷如铁.“邪娘子离飞升天界.大约只有五年了吧.差不多是个仙人了.何必插手凡间事务.”
邪娘子一贯平和的眼睛里也泛起了冷意.“哈哈哈……邵柯梵.你以为.你可以轻而易举地背弃承诺么.”
“要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背弃.本王当然不会在此刻才提出.”邵柯梵脸色凝重.“鹰之已经开始备战.天下沒有如此可笑的事.别人來杀本王.本王却要坐以待毙.”
“可国君当初为了对付陵王.就接受了这个可笑的约定.”邪娘子冷笑一声.“一国之君.背信弃义.不怕天下耻笑吗.”
“只怕苍腾的百姓和士兵会更加感激我本王.”邵柯梵颔首.“何來耻笑之说.”
邪娘子眉梢动了动.杀意在黑白分明的眸中凝聚.“如果国君一意孤行.那么.今天可能就走不出山洞了.”
“是么.”邵柯梵扬起嘴角.“邪娘子从不下山.不仅是因为高傲的缘故吧.这碧水下有仙卵石.为你修仙提供得天独厚的条件.只要走出洞口三丈远.仙力便会大大减弱.那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而隐身术可以让本王瞬间到达十丈以外.”
邪娘子的脸色顷刻惨白起來.“邵柯梵.你不仅背信弃义.还敢威胁我.当初.我料到事情会到这样的境地.还是选择救你.总算等到你忘恩负义的这一天了.”
“邪娘子的恩情邵某铭记于心.只是情势开始危急起來.邵某自不会为了约定而弃国家不顾.邪娘子也是一个爱国的人.当可体谅到邵某的心情.”邵柯梵來回踱了几步.停下.看着邪娘子.“待鹰之纳入苍腾.邪娘子依然可以在妙音山修行.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对你并无影响.”
“我是鹰之国人.这件事情决不会坐视不管.”邪娘子盯着不见底的碧水.幽幽道.“邵柯梵.只要你愿与鹰之缔结互不干涉条约.两国并存.所有的事情都会了结.”
“并存.”邵柯梵嗤之以鼻.“如此小国.也想谋求并存.倘若本王有这方面的打算.一年前郑笑寒到苍腾时.本王就已经在契约上签字了.”
“小国.鹰之国土三百万平方千米.比之苍腾的五千万平方千米确实微不足道.然而.如今王室的力量.恐怕鹰之要胜一筹吧.国君当清楚.国与国之间.比的是指挥者的能力.蝼蚁般的军队.又算得了什么.”
似乎是自己的话提醒了自己.笑容在邪娘子脸上绽开.自信地盯着邵柯梵.眼里却深藏杀气.然而她知道.对方也在分外警惕.
“胜一筹又怎样.莽荒大战.十四国君主联合.不也败在本王手下了吗.本王自有办法应付.不劳邪娘子操心.”
邵柯梵笑了笑.看一眼邪娘子又开始苍白的脸.接着说.“邪娘子执意要阻拦.那请便就是.可武功仙术根结于仙卵石.只恐怕到了战场.已经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几年前.邪娘子说过一句话.万物相生相克.可沒想到这句话也可用到自己身上罢.”
邪娘子怔了怔.忽然森然大笑起來.“不错.邵柯梵.你发现了我的致命之处.但你以为我就沒办法对付你了么.”
“你什么意思.”邵柯梵心里一紧.难怪她藏着简歆的遗体.原來真的是有所图的.
“这个.我会让你知道的.但不会是现在.”邪娘子冷笑一声.“总之.你灭不了鹰之.”
“虽然本王很想看到简歆的遗体.但是.一具沒有生气的遗体和国家的利益.孰轻孰重.本王又会作何选择.答案不是很明了吗.”痛.再度浮起.邵柯梵的手不经意间按上了胸口.察觉之后很快放下.
“呵.你以为.事情会这么简单么.”邪娘子摇摇头.“你低估我了.”
邵柯梵注视着那张在他面前暴露复杂一面的脸.冷冷道.“修仙之人.插手凡尘俗事.怕是有损功德吧.”
“只要不是扰乱天地纲常秩序.”邪娘子扭开脸. “国君请回吧.还望三思.如果想通了.可与鹰之订立契约.两方平安无事.鹰之的所有举动.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倘若国君给予保障.那么.郑笑寒当会收敛.”
“郑笑寒与曾经的十四国君主不一样.她想要的.可不仅仅是安全感.”邵柯梵冷笑一声.压低声音.“本王只会思考如何收服鹰之.”
邪娘子闭上眼睛.“那么.国君就等着失望罢.”
邵柯梵还想问.邪娘子已经飞到莲花上.盘腿而坐.莲花兀自开來合合.坐在花朵中央的白衣玉人.长发舞动.衣袂翩翩.
邵柯梵眼神复杂地盯着池水看了片刻.方才施展隐身术.朝苍腾而去.
他们之间.是无法打起來的.
因为同属一个国度的山泽.享受同一水源之灵福泽.原杉什国的山泽虽距苍腾最遥远.然而植被的葱郁程度与近的地区比起來却无甚差别.
舒真的身影在丛林之间穿行.半个月了.外伤已经全部结痂.伤势皆无大碍.内心的痛.也拼命压抑了又压抑.将它坚决沉到心底.
“不做奴隶.” 这几个字在脑海里回响了一番又一番.
至少对于爱情.如果说.实在无法遏制杀人的心魔的话;如果说.她仍旧放不下美貌.再度成为杀手的话.
那两个方面.她并不痛苦.因为自由來去.可以说不是奴隶.
她不知道.在她说出的那句话“就当我死了”之前.他曾说.“就当她死了.”口气里.有些感慨.无奈.甚至是歉意.
一个身影从丛林的缝隙间穿梭而过.
这里是山泽的边缘.经过生长低矮灌木的过渡带.可抵荒原.
舒真皱皱眉.身体飞掠而起.落在荒原上.稳住身形.极目望去.前方.一匹肤黑毛栗的马正疯狂地奔驰.越跑越远.
“亚卡.”舒真一动.熟悉的感觉漾上心头.曾经两年.那丫头正是骑着这匹通灵的马.在她的保护下.多次于荒原寻那一份归宿之感.
亚卡.竟跑到距苍腾最远的地方來了.
生离死别后.无论亚卡去往哪里.那已是亡灵的主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它.骑在它背上.任它飞奔.体验曾经的感觉.
即使它不知.它的奔跑只是为了发泄.
它不知道主人的遗体已经失踪.只想找到荒原与天际相交的地方.主人临死前曾说.那里离家最近.
可是.往往看似最近的地方.每次跑到时.才发现天地之间的距离更加遥不可及.
每一次失望过后.它又开始新的寻找.快要两年的时间流过去了.寻找未果.它依然在苦苦坚持.
亚卡.一定很思念它逝去的主人吧.舒真伫立良久.直到亚卡消失在荒原与天穹交接的地方.然后迈开步子.朝不知延伸向何处的前方走去.但她知道一定距离苍腾越來越远.
这段时间.她是越來越想念曾经的日子了伴随她几十年的日子.杀手的日子.尊严的日子.
荒原上离离的乱草.密密地生长在一起.极目环顾四周.枯黄自脚底下无限蔓延开去.恐怕那根.也是沒有半分绿意的.
一个孤独的蓝衣女子.负一把暗青色的剑.不疾不徐地前行.衣袂被风猎猎扯起.身影分外萧瑟.
处理好一天的上疏.已是傍晚.邵柯梵用过餐.慢慢朝忆薇殿走去.某日.早已经习惯隐身术的他突然想到:将简歆來找他时经过的路径走上一遍.从此便迷上了这样的方式.
然而.他在一座宫殿前顿住了脚步.
舒真二十天未归.苏蔓也去随奶娘一道照看小公主.月钰殿的大门紧紧锁住.
锁住了.同忆薇殿一样锁住了.
他爱的.爱他的.都成了云烟.仿若一场空梦.悲观离合之后.就只剩下触摸不到的回忆.
成亲的时间也不短了.然而这个地方.他却沒有來过几次.在独自一人的那么多日子里.她除了杀人.怀孕时挥剑向一个又一个的铁人外.都在做些什么.只是无穷无尽地凄凉着吗.
邵柯梵举起手.在那扇冰冷的门上敲了几下.“哆.哆.哆”.空寂的声音孤零零地响起.无人应.他像得到安慰似的.松了一口气.朝忆薇殿走去.
他从未想过的一个问題在她离开时得到了答案:他还是在乎她的.只是.不深.
那个性格孤僻决绝的女子.那个冷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了.因为自尊和独立.她离开了.
要不是因为爱上.杀人不眨眼的第一杀手.又怎会屈辱地待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边.差不多两年來.她终于忍无可忍.作出符合自己的选择.
她不是累了.只是伤透了心.七十多年前.被仇人剁成肉酱的父母.六十年前.被她自己剁成肉酱的恋人.那些痛.贯穿她几十年的人生.而今.她又被深爱的男人伤害.自尊被践踏成一堆烂泥.这个以玉养颜的尤物.怕是活到几岁.就疼到几岁罢.
她的初衷.寻一位比自己强大许多的男人.让自己沒有杀他的能力和机会.好好相爱下去.弥补曾经的缺憾.她终于寻到符合要求的男人.却不料.竟是这样的结局.或许她预料到了.但还是选择陪在他身边.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局面.
倘若她不回來.那就罢了.他不想再爱.也不会再立后.独独抚育歆薇.将自己所有的智慧和武功都传给她.
沒有人敢反对他的抉择.然而.这还不够.他需在百年之后.交出一个智武无双的邵歆薇.对天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