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佩“哦”了一声,声音渐冷,一直喜欢的酥点好像也不香了。屋外树上的叶子开始飘落的让她心烦意乱,昨天还觉得颇有诗意的景色,今天看来却是如夏天扰人的蝉鸣一样讨厌。
扯着方怡巧谈起了家中的事,拐弯抹角打听三房,特别是方怡雪的事来。听到她娘是商户许家的女儿,父亲又没有功名,刚偷偷松了口气。又听到方怡巧将她容貌夸得娇如牡丹,艳比芍药。脸上的笑容终于还是尴尬起来,到后面甚至有些郁郁的。
三娘子果然上了周家的门,礼物却被周太太坚辞不肯受。推拉之下,周太太只得实话实说,服孝人家受不得鲜艳花色绸锻。
“羞得三娘子脸如红布一样,灰溜溜回来还夹着她那二匹‘上好’的绸锻。”方家那有秘密可言,金大娘将听来的学给慧娘听。好久没这样痛快过了,直把她笑得打跌。
“哥儿的衣服都得了,一会儿我去给规整规整。”
“嗯,我问他有没有额外想要的,他倒只管摇头,吃东西也不挑。”慧娘感慨,这孩子还真是安静得过份。只有当书房传来稚嫩的读书声,才会想起家里已经多了这样一个人。
“这孩子没爹没娘,谁知道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遇到老爷太太这样的人,是他的福气。他呀,是在惜福。”金大娘说完起了身,去收拾小石头的屋子。
周太太命人将三娘子送出去,自己坐在中堂生闷气。那方家四娘子说话办事都是个好的,怎么三嫂却这般不着调。
方怡巧下课照例与周婉佩来跟周太太请安道别,路上就听下了说方家来人送礼,结果将主母气得不轻,两人赶过去,果然周太太少有的黑着脸。
方怡巧进门就深福一礼“婶婶莫怪,我替我三婶娘给您赔不是了。”半天不肯起身,倒让周太太扶了她,“这孩子,关你什么事,你是你她是她,这点我可分得清楚。”
旁边的周婉佩嘟嘴道“巧儿的三婶娘是商户出身呢,她三姐在我们家门口偷看到了林少爷,还去问他姓甚名谁,实在不象女儿家做的事。”
周太太横了女儿一眼“女孩子家家,不可胡说,更不可背后道人长短。”
看娘真心怒了,周婉佩讨饶般打着千“女儿不敢了,娘饶了我吧。”
终于逗得周太太转出笑脸,又让巧姐莫要担心,自己不会与四房生份。眼看两个丫头手挽手一起出去,端得是两个好孩子。
想到那三房行事作派与那张家娘子一般上不得台面,那女儿必是不堪的。林家少爷与自己家是姻亲关系,怕是少不得还要上门。若那三房的女儿进了周家大门,做出什么私相授受的丑事来,害了儿子的姻缘不说。更要连累到女儿的名声,周家的名声。
再想到自己寡居的身份,周太太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此事,万万不可。
方怡雪还在自家院子里闹着,哭着让娘去求老太太出面,一定要去周家附学。却不知道,周太太已经将她算作拒绝往来户,就是请了大罗金仙来当说客,都没用了。
方怡雪虽未明说,当娘的那会看不出女儿的心思。本想凭着女儿的花容貌,若真被林少爷瞧上了,肯来提亲,那自是极好的。只是今番已经将周太太得罪得狠了,再去也没有好借口。老太太还有老太爷的严令在,必是不敢出门。
三娘子也不是全然无知的人,看女儿如魔障了一般,严厉道“娘知道你的心思,可你一个姑娘家也不能这样嚷嚷出来,若被知道丢了方家的脸面。你太公可不会对你客气,你最好给我收敛些。”
听到太公两字,方怡雪不得不软了下来,委屈道“那岂不是便宜了四房的,日日去周家,朝夕相处。”
“傻话,那林家少爷怎么会日日去周家。再说了,客人上门不得打大门进去啊。”三娘子一笑,有心的话想遇上也不是难事。
三娘子为了女儿的前程也有耐心,专门让人注意着隔壁的动静。这不,机会来了,听说林家少爷进了周家大门,母女俩精神俱是一振,穿戴齐全又邀了张家娘子一块上了周家坐客。
许是有人说了,这回再没犯穿戴上的错误,都低调的穿着蓝或绿的马面裙配深色夹衣。进了中堂方怡雪行礼时仍不忘四处看看,却没发现林少爷的踪影,失望之色溢与言表。
见方怡雪一进来,行礼都要东张西望,一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前头说过的话无疑被坐实了,就是个心存妄念,又不知廉耻的姑娘。
林家少爷听到有客来,自是避开了,周太太便让儿子带他下去说话。自己应酬这忽然上门的客人。
三娘子眼珠一转,率先开口道“我们大人说话,让雪儿自去寻巧姐一处玩去。”使了眼色给女儿,既然林家少爷不在跟前,就去外面转转,幸许能碰上。
周太太气极,可惜多年教养让她没办法说出难听的话来,只憋了一肚子气,只好说让下人跟着。周婉佩与方怡巧两人已经结伴前来,给自家三婶娘和张家娘子行了礼。
团团围上方怡雪,一个说久仰大名,一个说天天自家见面,今天在别人家见了,更觉亲切。
“你们怎么来了,又气到先生了。”周太太抿嘴一笑,知道是有人通风报了信。
“哪里,是先生心情不好,在后面花园里弹琴,不许人离得近了,便被撵到娘这里来了。”周婉佩也奇怪,方怡巧不过随便几句,怎么就让先生心甘情愿帮了这么大的忙。
这样一来,让他们带方怡雪去外面玩耍的借口也没了,三娘子讪讪将话憋了回去。想到一个先生在主人家还时不时心情不好,又想到她一个女人掌家,未免有奴大欺主的事来。
借着先生的事,又跟周太太说了好一番如何管教下人,不能让他们坐到自己头上来的话“就比如您家里的先生,不过一个识了字的女流之辈,又不是秀才。怎么能一句心情不好,就放下小姐们的功课自己去玩。说句托大的话,这时间一长,可就不好管束了。”
“原来在方太太眼里,吕氏就是那奴大欺主的恶仆,如此,还请太太另请高明,这个书,不教也罢。”一个飘渺的身姿出现在中堂门前,一身淡青色比甲下一条白色综裙,手里卷着一本书。俏脸含怒看着三娘子,身子轻轻抖着,看模样被气得不轻。
周太太慌忙站起身“先生别恼,都是乡下无知妇儒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们相处多年,对你就如一家人般,怎么会把你当下人奴婢看待。你若心里不痛快,我给你赔礼……”
“太太,你待我如何,吕氏怎会不知。唉,怪我自取其辱,还说既有人有心拜师,就来考较考较,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吕氏长叹一身,转身便走。
在坐诸人都惊呆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三娘子在听到无知妇儒时,几次准备张嘴,都被张娘子暗中拉住。
方怡雪却不管,只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机会,被娘断送了。“腾”的站起来,对吕氏背影道“先生留步,雪儿是真心想拜……拜入先生门下。”
吕氏回头冷笑“你读过那些书,报来听听,或背上一二段你喜欢的内容,讲讲其意。琴技如何,诗画又如何,笔墨和琴都是现成的,试试程度,我才好决定是否收你这个‘好’徒弟。”
“咦,吕先生又要收徒,不知这次又是那家的小姐。”周俊宏和林清正一前一后进来,看到自家中堂从未象现在这样人多过,有些诧异。
林清正一出现,方怡雪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吕先生看她的表情更加厌恶,提醒道“你不是拜师,会些什么到是说说看,要是什么都不会,我可收不下这种学生。虽蒙太太不弃添为西席,却不是周家奴婢,我不收的,谁来也没用。”
一句话让方怡雪回过神来,她会什么?她总不能跟先生说她算盘打得极精吧。脸上红得好像要出血了一般,听到吕先生冷哼一句“果然如此。”拂袖而去。
“那她呢,她还不是什么也不会。”看到林少爷和周少爷会意的一笑,她没法忍受意中人的嘲笑,来不及思考便抓到方怡巧当了挡箭牌。
方怡巧摇头,不作死就不会死,她前世大学室友是个围棋迷,最喜欢的就是抓她对弈。就算别的不通,光凭着下棋,她也能甩开方怡雪几条街。
周婉佩轻笑“巧姐的棋艺,先生也夸过。难不成是家学渊源,三姐姐比她更强些?不如两人对弈一番,让我们做个看客。”
方怡雪脸色由红转白,彻底没了脾气。还是张家娘子见机的快,带头告了辞,拉着三娘子和方怡雪出了周家大门。
张家娘子安慰几句“酸秀才最爱掉文,这女人读多了书又有什么好的。那先生一肚子学问,不也是窝在别人家里教书,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不是我说你,有这时间,给孩子找个好婆家才是正经的。”
三娘子尴尬一笑,点头称是,带了方怡雪回家。回到家,娘俩又是一顿好吵。一个怪当娘的得罪了先生,让先生为难与她。一个怪女儿自不量力,明明没这本事,偏要去装什么学问人。
又劝她“那林家什么家世,方家能配上他的,唯独你大伯家的二个姐姐。你就收收心吧,娘一定给你找个家境殷实的人家,不让你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