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端着药碗走进院子里.还未走到门口.屋里却突然传出玉花潋的声音.尖利之中带着哭腔.一声声砸进他的耳膜里.青莲心下大惊.手里的白玉碗“咣当”掉在地上.砸得粉碎.几乎一路飞奔着撞开门.青莲直接绕过屏风.伸手将昏倒在藤椅上的玉长庚扶起平放到床榻上.
玉花潋已经吓得六神无主.颤抖的身子仿佛置于冰窖.
衣袍已经被鲜血浸透.青莲动手去解玉长庚腰间的玉带.回头却见玉花潋依旧呆呆跪坐在藤椅前.一双眸子依旧紧盯着玉长庚苍白的面容.沒有丝毫要回避的样子.
青莲转身去桌案上拿处理伤口的纱布和伤药.关了门又顺势将屏风拖到内室里.宽大的屏风展开.盛放于锦缎之上的牡丹将玉花潋的视线彻底遮掩住.
伤口已经和衣料粘连在一起.青莲不顾额头上那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拿了白酒一点点沾染上去.浓厚的血腥气几乎弥漫在整个屋子里.息狰狞的伤口创面让他几乎不忍再看.细细处理干净.涌出來的血液几乎要将白色的药粉吞沒.等青莲包扎完毕.他浑身的衣袍几乎被汗水浸透.
玉长庚依旧无知无觉的昏睡着.墨发披散在织金软枕上.伸手扯了被子盖在玉长庚身上.青莲抬起袖子抹一把满面的汗水.轻手轻脚的收拾干净床榻周围沾染的血迹.又拿了换下來的衣袍搭在臂弯里.这才慢慢退到屏风外面去.他满手的血倒是把玉花潋着实吓了一跳.见她眼圈又被泪水充满.青莲连忙做了个止声的动作.微微颔首示意玉花潋出去再说.
君上尤其不喜血腥味道.青莲净了手.从书架顶层的格子里拿出一盒香料.稍稍取了一点放在桌案上的金兽香炉里.又取了蜡烛燃上.袅袅飘起的轻烟透着淡淡的牡丹香气.虽不浓烈.屋子里却很快被这若有若无的香气充斥满.
关了门出來.青莲看了一眼兀自站在台阶上的玉花潋.垂首做了个安心的动作.厨房里还有一碗伤药.放在炉子上小火温着.等君上醒來服下即可.正欲抬腿.却见玉花潋低着头站在.别扭难过的模样沒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我不知道君上受了伤……”
带着哭腔的声音里尽是愧疚.她若是知道.又怎会这般惹玉长庚生气.吸吸鼻子.玉花潋抹了一把面上的泪水.清澈的眸光里一片坚定.
“我要在这儿等君上醒过來.”
青莲拗不过她.只得先去厨房里温上伤药.白雪渐渐落满院子.玉花潋固执的站着.一双眼眸却紧瞅着屋里的动静.
玉长庚整整昏迷了一天.深夜时候才渐渐清醒过來.小腹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尝试着动了动.头晕目眩的感觉却让他又跌回床榻里.抬眼却见黑暗里立着一个影子.修长的身形.分明是洫迎.
“按主上吩咐的.属下已将军队带到楠属三郡外侯着.对外也只称被雪困了路.无法行进.”
眉头舒展开.玉长庚的目光落在隐约可见的纱帐上.他就是要做出一副兵困马乏的样子给北周看.
“吩咐下去.花郡王领兵三万.随时待命.”国难当头.玉花潋身为玉家后人.自然有责任守护青国安定.那些任性又输不起的小孩子脾气.也只有在生死变迁中打磨干净.
“属下还有一事.请主上三思.”
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洫迎的心思玉长庚已经了然.他与忡印一同长大.又一同统领银甲铁骑.这份情谊自然是旁的比不了的.忡印也算得上赤胆忠心.只是一次一次不长记性.好大喜功.
“你去告诉忡印.事不过三.他的命是你求來的.若是将來再有任何差池.你的人头也别要了.”
玉长庚是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人.此番为忡印求情.洫迎也只捏了三分把握.只求主上念着他们之前出生日死的功劳.姑且留下忡印一条性命.玉长庚答应的如此痛快.倒是让洫迎着实惊叹了一回.连忙磕了头谢了恩.起身退出去.
那一夜月影冰凉如水.漆黑天幕低垂.再不见半点星光.
城墙上架起弓弩和滚石.滚烫的热油也已准备好.宫佳南曦依旧着一身银红色战甲.金冠玉簪.细长的眉眼如画.红唇轻抿.丝毫不减眼眸里凛冽的杀气.
唐墨着一袭青色铠甲.墨发竖起.温润的眉眼此刻却显得冰凉无比.他微微抬起脖颈.清冷的目光落在城墙上站着的玉花潋身上.那小丫头手里握着的还是那天的软鞭.圆睁的杏眼里满是愤恨.她显然也感觉的唐墨的目光.四目相撞.握着软鞭的手沒得又是一紧.
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见玉花潋恨不得将唐墨抽筋扒皮的恨恨模样.宫佳南曦突然起了玩心.她高扬起下巴.红唇轻启.冲玉花潋对了个口型.
“手下败将.”
当着青国北周诸多将士的面.如此赤 裸 裸的挑衅.玉花潋的怒火一下燃到极点.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已经涨得通红.用力拉扯着软鞭在掌心勒出几条楞子.
“來人.”
手里的长鞭还沒挥出.小臂已经牢牢被人钳住.玉花潋顺势一甩鞭子.转头却见洫迎一脸平静的望着自己.一时间怒气更甚.
“放肆.”
一早便知洫迎和忡印是君上的左膀右臂.可再重要也不过是个奴才.敢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如此下不來台.日后她花郡王的脸面要往哪里搁.玉花潋眸中仿佛烧了一把火.连理智也烧的一干二净.挥出去的长鞭在半空里挽了个花.牟足了力气直直朝洫迎身上打去.
洫迎不避不闪挨了一鞭.火辣的痛从小臂上一直往心里钻.他面上依旧平静.仿佛那一鞭子是抽在了别人身上.
“主上有令.不准郡王轻举妄动.”
他亦知道玉花潋身份尊贵.可心性骄横至此却是怎么也沒想到的.刚刚的情形.他若不出手制止玉花潋下令迎敌.恐怕现在青国已经折出去不少人马.垂手摸了摸腰间的令牌.他也沒请出麒麟令.怎么就让这小郡王气成这样.
端坐在马上的宫佳南曦饶有兴趣的看着城上的两个人.眸光凝在那个着银白色铠甲.手臂上系着黄色绸带的男人身上.心口倏地一紧.当日在苍梧城外.就是他带着人将玉长庚手底下的一员大将劫走.甚至不惜二人联手.害她箭头中了一剑.宫佳南曦冷笑一声.眸子里的冷光更盛.
今日若是再破了楠属三郡.往后再攻打青国的城池也就容易许多.玉长庚显然已经按捺不住.掉了数十万精兵不算.竟然又亲自带出了银甲铁骑.那如修罗般的骇人杀意.无数尸体踏碎与铁骑的马蹄之下.宫佳南曦至今想來仍心有余悸.
“今日一战.怕是不好过了.”
她眸光微冷.薄唇勾出一个冷漠的弧度.握着剑柄的右手不曾放松分毫.
“城墙上那个系黄绸的男子.是银甲铁骑的首领之一.那日我在苍梧城被伤.与他有很大干系.”
唐墨微微颔首.看向洫迎的目光里也含了几分探究.
“那殿下的意思呢.”
冬日里的天空有着别样的透亮.那样好看的蓝色.带着云淡天长的别样韵味.这些原本都是南曦最喜欢的.如今冰冷的空气里洋洋洒洒的.还是纯净味道.只可惜再过不久.脚下这片土地便会被鲜血浸染成朱红色.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仰头望了望天色.眼底的最后一分慵懒也被尽数染成凌厉杀气.
“差不多了.”
唐墨会意的点点头.手里的红色旗帜已经高高举起.旗面在半空中猎猎作响.这一刻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那面旗子上.用力一挥.最前排的遁甲撤去半数.弓箭手和抛石机已经迅速准备就绪.
目光一沉.手里的旗帜再一挥.霎时间万箭齐发.啐了毒的箭齐齐往城墙上飞去.箭雨如梭.重重落在城墙上架起來的铁盾上.力道之大.“咚咚”的巨响不绝于耳.
玉花潋低着头靠在城墙一角.握长鞭的手却不住的收紧.第一轮箭雨刚过.紧接着第二轮又呼啸而至.这样一连射了五轮.铁盾已经**成马蜂窝.一时间城墙下七零八落的全都是箭羽.不少青国将士不慎中箭.惨叫声不绝于耳.被射中的皮肉变成黑色.并迅速往外扩散开來.玉花潋看着从城墙上跌落下去的将士.心口一片冰凉.
“弓箭手准备.”
算准了箭雨停歇的时间.玉花潋冲出铁盾的保护.怒目圆睁.尖锐的声音之后.楠属三郡的城墙上也架起弓弩.
“放”
一声厉喝.无数箭羽朝北周的军队射去.北周的弓箭手已经撤离最前沿.开出的缺口迅速被盾牌挡住.高大的盾牌层层防护.俨然一副铜墙铁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