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文学
黎君澈一语中的，婕姬并没有否认，依然轻轻闭着眼睛，感受着水声缠绵、花香袭人，还有水的温度和触感，轻轻道，“你知道吗？我准备三日之后，赐死鸾文凛，赐死我曾经最爱的男人。”
黎君澈依然从背后抱住婕姬，把下巴枕在婕姬的肩膀上，嗅着她脖颈处的温香，微微低垂着睫毛，并没有因为婕姬的说法而动容，而是悠悠道，“朕猜中了你不会放过他，但是朕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杀了他。”
“你知道为什么吗？”婕姬的声音有点发颤。
“为什么呢？”黎君澈蹙眉问。
“因为，我不能再爱他了，而我又不能看着别人去爱他。他是那么风华绝代的男子，没有我的爱，还有很多很多的女人愿意去爱他，我想到颜绾贞、想到茉翎，那两个女人，爱他爱得那么疯狂，如痴如醉，甚至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我不想让别的女人再去爱他。我——是不是独占欲太强了？我不爱的东西，我也不想让别人去爱。”
黎君澈实话实说，“婕姬，你从来都是这样，自私、任性、妄为，可是，我们都很爱你，鸾文凛也好，黎淮缙也好，朕也好。不管你多么自私狠毒、任性妄为，爱你就是爱你，不带丝毫保留。”
婕姬缓缓睁开眼睛，转过身来，凝望着黎君澈，“以后，若是你也不够爱我，我必须舍弃你，必须杀了你，你会怪我吗？”
“朕不会不够爱你，”黎君澈轻轻将她搂入怀中，水声潺潺，水面上满满的玫瑰花轻轻地浮动，水花轻轻溅满了他们周边，萦绕出恍若仙境的美好氛围。
“朕用尽一生的力量去爱你，又岂会不够爱你，如果你还是不满，那么，直接给朕一个了断，朕心甘情愿，又岂会怪你？婕姬，朕就怕你不够自私狠毒、不够任性妄为，朕生怕你受到一点点的委屈，朕——无法不纵容你。”
婕姬的脑袋，轻轻地靠在黎君澈宽大温润的肩头，三千青丝，在水面的玫瑰花间轻盈浮动，恍若水中妖姬。她的声音，微微带了点气恼，“黎君澈，黎君澈，黎君澈，”一口气喊了他三声名字：
“都怪你，都是因为你——就是你把我怪坏了，你把我惯得全天下没有人能够满足我，把惯得这么矫情，这么追求完美，非要对方全心全意地爱我，甚至为我付出生命，非要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没碴打碴，所以，你得逞了，你把惯坏了，然后没有人能够满足得了我，我只能跟着你，因为只有你，对我这么好。”
黎君澈微微低垂下睫毛，“怎么办？朕的阴谋诡计，都被你揭穿了。”
婕姬顿时哑然失笑，“黎君澈，你真是——”
“所以，你会陪在朕的身边？”黎君澈深情宠溺地望着婕姬笑道。
婕姬故意冷着脸，“你别忘了，幽冥山谷里的那位，还在等着我。”
“朕不会让你想回去的。”黎君澈信誓旦旦。
“但是，你答应过我的，如果我回宫，你不会限制我的自由，我若是想回幽冥山谷，你必须放行。”婕姬把以前黎君澈答应过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黎君澈只好点头，“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好不好？”
婕姬转过身，背对着黎君澈，“来来来，帮我搓搓背。”
浴池里的欢声笑语，传了很远很远，这几天，宫娥太监们都在传着帝后情深的佳话，现杀蛇胆交杯酒，浴池鸳鸯浴……被她们添油加醋地那么一传，皇上和皇后娘娘简直就是恨不得整天黏在一块，如胶似漆，甜蜜蜜如在蜜罐子里。
不过说起来也是，这几天，皇上的确没有上朝，所以传言，大家都相信了。
歆妃、戚妃、琬嫔和箴嫔，自然是相当的——焦灼。
皇后娘娘回宫之后，六宫无妃，再无粉黛有颜色。
清晨，晨曦明媚闪烁，婕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但是并没有动，只是定定地望着床上的白色帷幔，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璀璨葳蕤，在白纱之中飘渺着奇幻的光影，清风拂过，吹起层层的变奏，恍若梦境。
旁边的黎君澈，蹑手蹑脚地，准备下床，怕吵醒婕姬，动静非常的小，从床上轻轻爬起来，然后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却发现婕姬已经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滚圆滚圆，一动不动，盯着白色帷幔，完全出神了。
黎君澈默默地站在床边，盯着婕姬的脸，然而婕姬完全没有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依然出神地望着头顶的白色帷幔。
黎君澈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只有在想那个男人的时候，才会如此出神。
黎君澈此时的心情，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心疼。更多的，应该是心疼吧，因为他知道，婕姬发呆，是因为痛得麻木了，婕姬的心有多痛，他黎君澈的心就有多痛，鲜血淋漓，痛彻心腑，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鸾文凛吧。
“婕姬——”终于，黎君澈忍不住，轻轻呼唤了一声。
婕姬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晃动了心神，蓦然，黎君澈看到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眶滚落下来，一旦开始，泪水便不能再停歇，不断地滑落，不断地碎裂，恍若阳光下泛起波浪的海面，激起朵朵涟漪。
“你看到了吗，蒲公英——”婕姬的声音透着一丝迷离，“飞得那么高，那么远，在无穷无尽的天空之中，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飞过那黑暗的夜——飘落在那永恒的世界——”她这样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黎君澈望着婕姬这样痛哭，心如刀割，快步走了过去，坐在婕姬的床边，将她拉入怀中，让她泪流满面的小脸埋在自己的怀抱里，感觉到婕姬的肩膀都开始颤抖起来，他的心那么痛，那么痛，“婕姬——朕知道，朕都知道。”
婕姬干脆埋首在他的龙袍中放肆地痛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要把他杀掉，我的心却这么痛，就好像杀掉了我自己，我痛得快要死掉，为什么，为什么他已经深深扎根在我的心中，为什么，是什么将我们的爱偷走了？”
“是时光，是岁月，是残酷的命运——”黎君澈的声音轻轻撒了下来，“婕姬——你为何不留他一条命呢？”
“我不能让别人再去爱他——我已经不能爱他了，我必须把他杀掉——因为，因为他是我最爱的男人——”婕姬后面的话已经不能说出，因为她泣不成声。
眼前晃动的是洁白胜雪的蒲公英，那么美丽，那么壮观，那么璀璨。
在我最爱你的时候，杀死你。
这样，你就永远停留在我最爱你的时刻。
这样，我依然爱你，在所有回忆起你时的眼泪中。
所以，原谅我，鸾文凛，原谅我，在你死的那一瞬间，我最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