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文学
颦蕤的笑意如春绿杨柳岸，拂荡锦绣山河，让婕姬微微有些怔忡。
反倒是未央先反应过来，“看来颦蕤尚宫是千里迢迢来投靠夫人的呀。”她的语气里满是佩服，“认准了夫人是明主，所以明知此行凶险，也不惜以身犯险，若是保护夫人有功，那日后就是夫人的贴身侍女，仆凭主贵了。”
颦蕤依然保持着清浅笑意，“未央姐姐所言甚是，颦蕤早就听说夫人的心腹侍女已经离夫人而去，夫人身边缺个得力的人儿，这不正是颦蕤的大好机会吗？”
“你倒是颇有自信。”婕姬终于扬唇，笑靥如花，“不知你有何胜算，能入得了我的眼？你会奇术异能，还是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博闻强识，可观天象占卜？”
“奴婢是羽林军藏于宫中的影卫。”颦蕤浅笑解释道。
“看来端妃的死，是你助的我？”婕姬恍然大悟。
“奴婢不敢，”颦蕤微微低了头，“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
“他派了整个羽林军过来还不够，还要大费周章地派你过来？”婕姬不解。
“大概是想引蛇出洞吧。”
“你说的蛇，可是歆妃和沁荛？”婕姬大致明白了黎君澈的意思，“看来他是笃定了会成功镇压鸾哥哥，然后迎我回宫啊。他从来都这样自信。”
颦蕤微微蹙眉，“奴婢斗胆劝一句，鸾将军不可能打败皇上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婕姬的目光望向远方，变得迷离，“可就算是一场毫无胜算的仗，鸾哥哥也是要打的。”
“恕奴婢多嘴，这又是何必？”饶是颦蕤这样聪明的女子也看不透。
“这是我们三人的纠葛，太过复杂，你不会懂得。”婕姬淡淡道。
未央帮婕姬转移了话题，“你既然是羽林军影卫，看来武功不低，乱世里，生死难测，暗箭难防，到时候就全靠颦蕤你了。”
“未央姐姐客气。”颦蕤浅浅笑出一朵梨花漩涡。
从颦蕤的房间里出来，婕姬径直去了鸾文凛休息的殿宇。
鸾文凛正躺在金漆彩油雕花镶嵌螺钿的黄梨花木软榻上，微闭双瞳假寐。
“非要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连喝茶的时间都要闭目养神！”
婕姬嗔怪了一句，把鸾文凛手上的那盏腾起袅袅热气的大红袍香茶拿开。
“这茶好生苦涩，帮我倒杯金骏眉来吧。”鸾文凛声音低低的。
婕姬翻了翻白眼，“我才不去，是你心里沉重，所以什么茶都是苦的。”
鸾文凛微微抬起黑曜石般闪烁如煌的深邃墨眸，“我很担心你。”
“你只管去，”婕姬低垂了浓密纤长的睫毛，“我在后方很安全。”
“可我还是不放心。”一向雷厉风行的鸾大将军竟然也磨磨叽叽扭扭捏捏了。
婕姬轻轻咬住下唇，“你不放心就别谋反了，我们偏安一隅就偏安一隅。”
“可是，黎君澈能容得下我们吗？”鸾文凛轻轻握住婕姬的手。
感受到他略微带点薄茧的大掌有些粗粝又不失温柔，婕姬突然有点泪盈于睫的冲动，她咬紧下唇，强忍住泪水，“他怎么会容不下我们？是你自己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是你容不下我们。你忘不了黎君澈加诸在你身上的屈辱。”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鸾文凛把英俊神武的面容埋在婕姬的三千青丝之中，嗅着她发间的淡淡香气，感受着她的柔软如缎。
“谁不会首先为自己而活？自私有什么不对？即便是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其实我很理解黎君澈。”鸾文凛温热的气息吐在婕姬的耳后，氤氲起点点的涟漪，“我们很相似。我们都如此爱你，不顾一切，轰轰烈烈，疯狂至极。所以我理解他，我不怪他。只是，我们必须分个你死我活。”
“即使你知道你的胜算不多？”
“即使我知道我的胜算不多。”鸾文凛的语气非常肯定。
婕姬的如水清澈的瞳眸瞬间婆娑起来。
“不要哭。”鸾文凛虽然没有抬头，但能感受到婕姬正在无声啜泣。
“为什么不哭？我即将失去你了是不是？”婕姬哽咽了。
“也许我会赢的。除了黎君澈所知的之外，我还有最后的王牌。”鸾文凛突然抬起头来，双瞳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婕姬正对上他浓得化不开的瞳眸，突然有点明白过来，“你在后宫……”
鸾文凛怕事情泄露似的不允许婕姬再说下去，他凑近过来，纤细又不失坚毅的薄唇猛地攫住了婕姬的娇嫩樱唇，缱绻旖旎的气息荡漾开来。
他们都这么喜欢赌。拼上性命去赌。
男人都是天生的赌徒。
帝京。皇宫。清猗宫。
月影西移，露华渐深。
一轮新月妖娆地照彻黑碧的夜空，也静静地将柔和的光辉洒向清猗宫那琉璃瓦顶，华丽殿宇四周被清猗池的池水款款包围，此时清风徐来，水波涟漪泛起，满池萍翠，在如洗月光下，美得恍若仙境。
宫外的景色如此美丽静谧，宫内的气氛却在平静下暗藏波澜。
静妃温婉静谧的眉目，正凝神望着手中的刺绣。鸳鸯戏水、碧波荡漾、色彩斑斓，好一派旖旎缱绻春意，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浓情，透露出绣娘高超的技艺。
然而静妃却并不是一个欣赏自己作品的绣娘。她虽然看似在凝视自己的作品，实际上却在细细聆听宫外的动静。
终于，她久等未至的人来了。
“娘娘，奴婢来迟，娘娘恕罪！”声音不卑不亢，透露着傲气。
一身黑衣紧紧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未施粉黛的秀颊上精致的五官令人赞叹。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本该在塞北将军府的粗使丫鬟鹛乐。
“怎么会是你？”静妃一向深沉如水的面容微微变色，“本宫记得，你分明是皇上的人。何以又为鸾文凛做事？”
鹛乐低眉冷冷道，“奴婢本是鸾将军安插到皇上身边的人。”
“这么说，这段时间和本宫互通消息的，就是你？”静妃还是稍稍惊讶。
“娘娘又何须如此惊讶？鸾将军既然能做皇上的对手，自然是有些手段的。娘娘的惊讶，留到日后江山易主时再用也不迟。”
天性凉薄的鹛乐，向来就是冷冰冰之人，在羽林军里，甚至享有“冰山美人”的称号。她隐藏颇深，恐怕连料事如神的黎君澈都不知她竟然是鸾文凛的手下，她故意向穆承灏示爱，和沁荛争夺穆承灏的欢心，其一是想隐瞒她爱上黎君澈的事实，其二则是隐瞒自己的细作身份。
她既然爱上了黎君澈，必然想要得到他。她得到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的唯一方式，就是帮助自己的主人鸾文凛推倒他的王朝。到时候，成王败寇，沦为阶下囚的黎君澈，或许才是她这个功臣能染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