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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章 梁山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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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梁中书一早起來.就到南城楼上观敌瞭阵.

    自梁山人马在大名府下扎了营盘.梁中书就沒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起早摸黑.呕心沥血.殚精竭智.安外攘内.这才勉强将大名府的局势维持了下來.

    來到城头借着晨光向下观看.却见漳河河面上空空荡荡.一只粮船也无.船來船去.这本是平常景象.但联想到岳丈大人围魏救赵.兵发梁山泊.梁中书的心头就是一动.

    当下再仔细观瞧.蓦然间.梁中书手舞足蹈.放声大笑.状若癫狂.

    旁边保护的闻达李成见了大惊.齐声道:“啊哟.不好.留守相公压力太大.失心疯了.”

    梁中书狂喜之下.一掌拍在了城堞上.把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掌撞成了红酥手.手酥红.正痛得热泪盈眶之时.却听到闻达李成大呼小叫.顿时沒好气地喝道:“岂有此理.甚么失心疯.梁山贼寇已退兵矣.”

    闻达李成听了大惊.急忙不耻下问道:“恩相何以知之.”

    梁中书用红酥手指着南门外梁山的营盘道:“你们细看.有雀鸟集于贼寇营幕之上而不惊.帐中必定空无一人梁山草寇听得老巢被劫.不得不深夜遁去矣.”

    闻达李成得了梁中书教诲.有如醍醐灌顶.一时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赞叹道:“恩相神目如电.小将万万不及.”

    梁中书笑道:“虽然如此.亦不能不防西门庆用计.有哪一个胆大的.敢去梁山营盘里哨探一圈儿.回來后我赏他一百贯钱.”

    城头上众军士听着.不动声色地暗中后退了一步.和自家的小命儿比起來.一百贯钱算得了甚么.

    梁中书怫然不悦.喝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官平日待尔等不薄.事到临头.竟无一人愿意效命吗.”

    闻达李成听了.脸上泛红.二将不约而同.上前大声道:“小将不才.愿领一哨人马出城踹营.纵然碰着了西门庆伏兵.虽死无怨.”

    梁中书急忙劝阻:“使不得.使不得.两位都监是我梁世杰的左膀右臂.安能以身犯险.此事再也休提.”

    周围士兵听了.心下都埋怨:“闻都监李都监在大人你眼里是身娇肉贵.难道俺们就不是爹生娘养的.刀剑临头时.都是一条命.谁又比谁强多少.”

    众兵卒心中既存了怨愤.任凭梁中书把赏钱提高到了五百贯.亦无人自告奋勇.

    旁边有一民伕.此时却是心头活络起來.暗地里思忖道:“俺们一干民壮.只恨梁山好汉不能早日打进城來.虽想做内应.却被一干官兵盯得紧.沒奈何.只得先趴窝随顺着.今日何不顺水推舟.名正言顺地出城往梁山营里去.若西门庆头领还在.正好暗中联络了.定下里应外合的日期.到时大家一齐发作.开门献城.将这城里一众贪官污吏都拿尽了.”

    想到此处.心头火热.当下越众而出.拜伏于地.大声道:“小民愿往城下哨探.”

    梁中书大悦.命左右将之扶起.笑道:“真壮士也.若你能探得明细归來.本官重重有赏.”

    当下城头上七手八脚.用一个大筐把那民伕缒了下去.民伕爬出筐子.拖泥带水地过了护城河.畏畏缩缩地往梁山营盘里蹭.一边向前一边叫嚷:“那边休要放箭.俺來有话说.”

    叫声除了惊起一片鸦雀.却无人声.民伕胆子大了好些.摸到了营门前.却见无人把守.一咬牙就钻了进去.

    东走走.西望望.马不停蹄地把营盘逛了个遍.锘大的营地里.只余虎帐集雀.大旗卷风.梁山人马早已走得无影无踪.那民伕想到城中百姓一片痴心尽皆成空.贪官污吏依然会逍遥自在.颓然之下.坐倒在地抱头大哭.

    城头上梁中书诸人看得分明.都放了心.于是开了城门.放下吊桥.先命人骑快马四下里巡风.以防梁山人马再來.又派人把那大哭的民伕架了回城.

    梁中书心情大悦.问那民伕道:“你这百姓今日立了大功.却哭怎的.”

    那民伕抽抽噎噎地道:“小人走这一遭儿.本以为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如今得了命回來.自然欢喜得哭了.”

    梁中书点头道:“卿不负我.我亦不负卿.來人呐.拿五百贯足钱赏这位壮士.以为忠勇者楷模.”

    表彰完毕.梁中书带了闻达李成.兴冲冲回衙去了.这时却有抱了算盘的税吏从那民伕身前冒出來.笑嘻嘻地道:“普之仁.你家的税也该交了吧.咱们來细算算今年春夏.已经降了捌玖拾场好雨.给你家浇了地.这雨是朝廷家的甘霖.是要收费的.你是留守相公表扬了的壮士.可以打个八折.共计……还有.你家大小人口.都沐浴着朝廷家的阳光.共计……还有……”

    一番嘀嘀嗒嗒的算盘珠子声响过.税吏负了四百多贯钱笑眯眯地去了.那民伕掂了掂手中劫后余生的余额宝.长叹一声道:“学堂里先生念的那一句自古未闻雨有费.如今只剩屁无捐俺总算明白是啥意思了.”

    不说税吏盘剥小民.单讲梁中书回到衙门.就迎面來了抱着大号算盘的管家梁伟锁.请梁中书摒退左右后.商量着如何压榨河北官员.

    却见梁伟锁眉飞色舞地道:“老爷您可是河北众官之首啊.前日被梁山贼寇围困.周边府县.竟然沒有一个派救兵的.婶可忍叔不可忍.这‘罔顾上官.坐养贼势’的罪名.他们一个也逃不过去.因此小人计量着.将河北所有的府县按贫富分等.每府每县都要交赎罪钱若干.以充大名府‘公用’.若不如此.何以警惕后人.如此一來.大名府虽遭贼祸.河北全境也有几百万贯财水寻觅请老爷定夺恩准.”

    话音未落.梁中书把桌子一拍.戟指着梁伟锁大声痛骂道:“我把你这个钻进钱眼里的狗奴才.你吞了熊心.吃了豹胆.生出这等短命沒见识的主意來.你压榨河北官员不要紧.他们必会向百姓身上十倍生发.如此一來.民命不堪.必有大乱.昨日莘县之变.就是前车之鉴.尔还不记取乎.你出这等鬼谋.分明是保佑我早死.我梁某人与你何仇.你竟敢如此害我.”

    梁伟锁听这话说得重了.如五雷贯顶.轰去魂魄.麻溜地跪倒在大号算盘上.叩头如捣蒜:“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小人是个蠢材.有甚么脑水能想出这般主意.皆因夫人有命.才不敢不來.求老爷念在小的平日里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饶恕这一遭儿吧.”

    一听此言.梁中书更是大怒.吼道:“你这耿耿的忠心.还是往夫人身上去使吧.我梁世杰身边水浅.安不得你梁管家这条真龙.我今日就还了你家生的契约文书.出了你的奴籍.你改宗姓‘蔡’.叫蔡伟锁去吧.”

    梁伟锁抓下头上帽子.连连顿首.哭叫道:“少爷如此说.猥琐儿无立身之地了.”

    听他叫起自己“少爷”.又自称“猥琐儿”.梁中书心中一软.想到自己父母早亡.幸有其人勤谨操持家计.又督促自己攻书识字.方有了今天的梁中书.但一想到他发迹后仗了蔡氏的势.变得爱财如命.棺材里伸手死要钱.把自己任上搅得鸡飞狗跳.百般骂不回.又恨得牙根儿痒痒.拂袖道:“分明是你害我无立身之地.罢罢罢.你们主仆一条藤儿.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说着高一脚低一脚.大踏步去了.

    梁伟锁失魂落魄地从算盘上爬起來.心头懊丧到十二万分.自思道:“我本是老爷的奴才.自该对老爷忠心耿耿才是;但夫人却是强势.我若不趋奉着.这内外总管之位.早换人多时了.有我当管家一日.暗中照应着.老爷还能多宽松一日.若换个夫人的心腹当家.那时老爷处处都被监察掣肘.老爷其苦如何.只是这番深心.却当面说不得.梁府的管家.不好当啊.”

    此后两日.梁中书得探马详报.梁山大军确实已经远飏而去了.梁中书不敢追击.只是派人沿途多布哨探.否则西门庆若突然回师倒打一耙.却是不可不防.又下令出榜安民.城门大开.渔樵商旅都得通行.

    这两日中.梁伟锁百般设法.只是兜揽不得梁中书意转.不过梁伟锁倒也放了心.别看现在梁中书见了自己时兀自气鼓鼓的.那是还将自己当亲人看.若是视若无睹.那才是真正的恩断义绝了.

    只不过平日里主仆间和和美美的.今日却是这般冷若冰霜.终究沒趣儿.梁伟锁暗中苦思.怎生想个法儿.才能奉承老爷欢喜呢.辗转反侧.却是束手无策.

    这一日梁伟锁唉声叹气着.在梁府外茶楼雅座里喝茶.突然有一人进來.扑翻身在地纳头便拜.梁伟锁一怔之下急忙站起.喝问道:“你是谁人.竟然这般鲁莽.”

    那人抬起头來.微微一笑:“小人本是清河县人.以行医为业.姓赵.人都叫小人做赵捣鬼.”

    赵捣鬼这一來不打紧.才要教:

    献上竹实诱彩凤.铸成金锁困蛟龙.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