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晓风其实比夜晚还要寒冷.风牵动花翻单薄的衣衫.她缓缓地醒來.轻轻地打了一个寒噤.眼前出现的是灰蒙蒙的黎明的云天.
醒來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从这个清晨到这个黄昏.她都是“自由”的.十分可笑的.她得到了上官锦年的“特赦.”
随着东边天际的日头像一颗饱满的大橘子一般地缓缓地飘上來.她心中的抑郁也消散了一些.
远山的剪影渐渐地清晰.经历的上一次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火.山上已经沒有了一点绿影.即使天已大亮.仍旧漆黑一片.凌厉的山峰直插云霄.与孤岛之城隔江相望.阴森森的一派肃杀.
*
与江于城隔江相望的.不仅只有山峰.还有山洞里的烟红泪.此地的山之所以锋利陡峭如刀剑.是因为江河穿过岩石.经年累月.磨蚀而成.也正因为如此.山中的洞穴也就十分之多.只不过从前有树木遮挡.有时不见而已.
三天前子夜.百年不遇的奇异天象助燃了大火.火势冲天.破晓才灭.这山中的全部植被在这场大火之中荡然无存.沒有了庇佑.山上大大小小无数的洞穴便全都露了出來.像是在山峰之巅长满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睛.极尽狰狞之态.
烟红泪站在山巅的一个洞口.眼前就是万丈悬崖深渊.远处隔了江可以看到淹沒在晓雾之中的观星台.
“砰.”一声.一只花皮球从洞里飞出.在洞口处的围栏上稍作停顿.便骨碌骨碌地滚落下悬崖去.
“球球.”一个稚嫩甜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接着又响起一阵欢快的脚步.一个小女孩跑了过來.一下子趴在了阑干之上.颇为叹息地望着山底的悬崖.她的花皮球早就沒有了踪影.
这小姑娘看上去有四五岁模样.个头还不过烟红泪的膝盖.她估计是生平第一次看到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愣了一下.竟然扯开了嗓子.哇哇地哭了起來.
烟红泪对小孩子一向感到十分厌烦.尤其厌烦小孩子哭.干嚎的声音连一个休止符都不打.若不是打一巴掌.简直可以哭到猴年马月去.
可今天不知道为何.可能是一仗打完他终于有了放松喘口气的机会.他竟然沒有发怒.只是叫了仆妇來把小孩抱开了.拿了写糖果给她吃.不一会.小女孩就不哭了.站在墙角十分专心吃着糖果.
山峰之上.洞穴相连.恰如一间一间的房舍.稍加布置.便是一座天然的宫殿.
一个士兵模样的人从另一个洞口走进.向烟红泪通报道:“古将军求见.”
“宣.”烟红泪说.
一个一身黑衣的人走进來.他并沒有换下身上的甲胄.脸上带着一个面罩.正是那天在江于城墙上的那位将领.
他叫古沙.是上官持盈派在江于城的主将.
他还未來得及向烟红泪说什么.就注意到了那个在角落里吃糖的小女孩.小女孩抬起头來.也看到了他.
“爹爹.”小姑娘喊道.声音娇脆.
黑衣的将军想要回应.但顿了一顿.还是转过了身去.眼尖的仆妇立刻一把抱起了小姑娘走了出去.
“你來做什么.”烟红泪问道.装作沒有看到刚刚的那一幕.
“禀告督军大人.所剩了粮草已经不多了……不.已经沒有剩余的粮草了.不知督军大人要何时再次出兵.”他愁眉紧锁.问道.
烟红泪却沒有一点的忧愁和着急.仿佛什么都了然于胸.“何时再次出兵.自有打算与安排.将军莫要再问了.”
“小臣……小臣只想尽快出兵.报效督军大人与太上女皇.”古沙似乎有些急切.
烟红泪冷笑:“将军未免太过于急切于战功了.我看.你报效太上女皇是真.报效我倒是未必真.”
“小臣并非贪图战功.”古沙立刻辩解道.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既然不是贪图战功.就听从我的命令.此事不要再提了.”烟红泪的蓝眸一黯.说道:“我知道你怎么想.整个古氏全族都对太上女皇像狗一样的忠心.如若仅有你一人反抗她.便是与你的父亲.叔父.兄弟为敌.与整个古氏全族.与整个魔族为敌.你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是么.”
他说话一向是放肆的.一针见血.不留一点情面.甚至沒有一点的修饰.
古沙因为他这一席话.再也不做声了.因为他说的.句句都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从烟红泪突然來江于城“督军”的那天起.他的军事天赋就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督军大人似乎有意在战局中作梗.
与太上女皇有二心.那可是谋反杀头的大罪.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一直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这位督军大人的作风又十分的强硬.大敌当前他又不能在这时与督军作对.
可是.因为他是魔族之中十分强大的“蛊雕”所以他的所有亲族都在太上女皇的手下被委以重任.
听命于督军.就意味着与自己忠于女皇的亲族作对.如果事成.族人会掉脑袋.如果事败.自己也会连累族人.
正因为此.他才一直不能完全地做到对烟红泪唯命是从.
可他又实在对他反抗不得.
烟红泪说道.“既然你如此顾念你的族人.不如现在起就离开江于.回长安去吧.那样的话.就可以和你的族人相聚了.不过……”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望向门口.“你就不用再见到你的女儿了.”
古沙的身子一震.便再也僵住不动了.“求……求督军大人放过阿圆.”他急切地恳求道.心中却烧了一把的怒火.这个卑鄙小人.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烟红泪敷衍地哼了一声.缓缓道:“我知道你怎么想.你觉得我竟然用绑票这种办法來笼络人心.很上不了台面.是不是.古将军.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不要在顾及那么多的颜面了.谁让你……根本就沒有颜面呢.”他抬起手中的折扇.有意无意地划过古沙脸上的黑色面罩.
古沙心中怒极.却又只能隐忍不发.他“忽”地一声站起來.做了一个揖.便退后.转身快步地离开.
烟红泪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叹气.继续踱步至阑干旁.凭栏遥望江水.
他并不是真心地要用人子女做要挟.虽然他沒什么菩萨心肠.相反.如果心如蛇蝎不是用來专门形容女人的话.他就是实打实的蛇蝎心肠.但是他的狠毒一向都只用來对付那些和他一样狠毒.甚至比他还要狠毒百倍的人.比如说.他的母亲上官持盈.
但是对于像古沙这种.沒什么心机.还有一些心肝的人.他顶多吓唬一下.帮他照看几天女儿.断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來.
“蛊雕”的战斗力.烟红泪作为一个可以有控制魔族异能的人.最了解不过.而古沙无疑又是“蛊雕”那一族之中最为出色的.在江于城的战场.无疑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力量.如果古沙归顺于他.那他基本上沒什么可顾忌的.若古沙阻碍他.那他就要被动得多.
他沒什么可解释的.古沙最好完全相信.最好对他是个卑鄙小人这一点深信不疑.深信他真的会杀掉他的女儿.只有那样.他才会完全地听从他的命令.
他经过打探.已经知道古沙膝下无子.只有这一个小女儿.他与妻子青梅竹马.举案齐眉.可妻子却在生产时死于难产.只留下了女儿.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拿女儿的命來开玩笑.
他的计划已经十分详实而且已经完成大半了.借助天象毁掉粮草.造成天灾的假象.不引起上官持盈的怀疑.在阵型战的时候先作拖延.不让古沙上场.让鹤翼阵失败.然后退居山中.多拖延一些时日.等到最后的补给耗尽.军队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再让古沙率领残兵去象征性地攻一下城.名正言顺地失败.
江于地邪.地形古怪且位置重要.失去江于城.战局一定会倾斜.起码不会向现在这样.一边倒.
只剩下最后的一些不确定的因素了.等这些尘埃落定.江于城的一切就会大功告成.
阑干之外的世界已经阳光普照.不论是万米悬崖还是繁华城镇.都罩在一片光辉之中.
隐藏在褐发之下的烟眉微微皱起.他首先想到了第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宣古将军”他转头向后吩咐道.
士兵眨眨眼:“……禀告督军大人.古将军才刚刚退下.”
“再宣回來.”烟红泪面露杀气.吓的士兵脚不沾地一溜烟地跑出去喊人.
片刻中的功夫.古沙便重新出现在了烟红泪的面前.他面色极差.但还是尽量地保持了礼节向烟红泪下跪行礼.
“免了.”烟红泪挥手让他站起來.他又不是上官锦年.最厌恶这些繁文缛节.见不得别人给他下跪.若不是古沙每次必全了礼数跪下.他是绝对要他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