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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提亲

    位于沧澜院以东的穆家正厅专用以接待贵客,长年闭锁着门,偶有客来,也只是开偏门。

    今日朝东一排门扇全都打开了,厅中铺设毡毯,案几无尘,摆放着这时节稀少能吃到的果品和应季花卉。

    是待客的最高礼遇了。

    穆沧平和常纪海一主一宾,分坐在坐在正对大门的主案两侧。常纪海在吃茶,穆沧平则展着一幅墨玉轴黄色长绢看。

    绢是明黄色,是天家才能用的颜色。

    ——这是一道圣旨。

    “越俎代庖了。”常纪海放下茶盏,正逢穆沧平读完圣旨,把卷轴合起来。话说得恰当时。

    “老太爷言重。”穆沧平含笑道:“能入常家堡听训,是小女的荣幸。”

    谦躬作礼,“叨扰老太爷。”

    常纪海点点头,“盟主客气了。”视线转去左手边穆典可身上,少停,极慈和,“这孩子**,我也喜欢,谈不上叨扰。”

    互谦过一阵,这才入了正题。

    常纪海茶也吃过了,两手捂着盏,徐缓道:“今日上门打扰,主要为三件事:这其一嘛,就不必说了。第二件,我想替我那不成材的孙子求门亲事。沧平想来也知,这俩孩子虽说认识的时间不长,感情却要好,私下里订了终身。青春少艾嘛。我是想呢,天下哪有做父母的偏爱跟子女拧着的,他们自个把亲事选定了,我们跟着走个现成,也省心,沧平意下如何呢?”

    穆沧平但笑,清远眉目里有少见喜气,“常公子品性端洁,少年有成,若得缔结良缘,实是小女之幸。”

    穆子焱撇了撇嘴,实在看不惯穆沧平这副虚伪客套的嘴脸。

    他才见过常千佛几回,知道个什么品性,还不是看中常家堡财大势大!

    连盟主的架子都忘了端了。

    事关穆典可姻缘大事,他忍住了没拆台。

    聘礼没跟着牛车走,是常家堡后来送过来的,凌涪亲去大门口接应,这时正好抱着一只四角包铜的红色木箱子走进来。

    “咱们都是江湖人,不讲那么多规矩,我也就仗着这把年纪,图个松懒,出来一趟,把该办的礼都办了。”

    凌涪上前来,将木箱子搁在常纪海和穆沧平之间的主案上,当众人面打开。

    箱子里空间宽阔,格开三层,最上置一对庚帖,箱底卧一双活雁,中间则嵌着卷径长六寸的礼单足有三卷。

    凌涪请穆沧平接了。

    “这是聘金和聘礼,盟主请收下,实物明日一早送到。”

    此番便是将“六礼”中除了请期和亲迎之外的其余四项——纳采,问名,纳吉和纳征,全都做齐了。

    从无此先例。

    但常纪海以逾古稀高龄,亲出山门提亲,诚意却是十足的。

    三件事了了两件,就剩下最后一件了。

    “先出去等着。”常纪海转头看穆典可,语气和蔼说道。

    穆沧平会意。

    厅中其余人也都退了出去。

    连排厚重的雕花木门一扇接连一扇紧闭上了。

    外头站的众人都是老江湖了,看这阵势,便晓得里头即将要发生什么。

    焦灼里隐隐带丝兴奋。

    不想自己有生之年,居然有幸亲身经历一场百年难遇的巅峰之战。

    对习武之人来说,没什么事比这更令人兴奋,更加让人热血沸腾了。

    厅中安静得一丝声响不闻。

    也就小片刻的功夫,约莫十来息,众人才刚紧张兴奋起来,正对着主座的两扇大门打开了。

    常纪海和穆沧平一先一后走了出来。

    从敞开的门洞看进去,厅中陈设完好,无一物错位。

    没有打斗的痕迹!

    唯一能证明两个人交过手的证据,是穆沧平的剑不在鞘中。美丽书吧

    剑在穆沧平手中,却不是战斗中的姿态。那种握法,更像是有人倒持剑柄,将剑递还到了他手中。

    递剑的人自然是常纪海。

    场间一片死寂。

    ——天下第一剑,自出江湖来无一败绩的武林盟主穆沧平,居然在战斗中被人夺了剑?

    常纪海还是来时那副步态,背佝偻,走得不快也不慢,只像一个寻常老叟。

    所有人却肃然起敬,没有哪一个,敢有一分一毫将他轻看。

    穆典可搀着常纪海走远了。

    两行,老人手搭着穆沧平那只握剑的手,轻拍了拍,声音苍老如一声叹息。

    “病久矣,该歇一歇了。”

    ***

    水岸红松照影。

    穆典可又回头看了一眼车马道的尽头,确认再无人来,心头怅然若失,提起裙摆登船。

    轻舟离岸破水而去。

    “等等!小四等等——”

    远处呼声传来,一袭红绿蓝各色驳杂的身影朝着东松滩狂奔。

    是廖十七!

    她认识的人当中,只有廖十七会穿这样的衣服。

    “小四……呼呼——”廖十七把食盒顿在脚下,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喘息,“累死我了,可算追上你了。”

    “小蓝给你的。”气稍匀些,她蹲下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面来。

    看到碗里情形,她自己也忍不住“咦”了一声,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一路奔跑,面汤都洒了,剩下浅浅小半碗,又干又坨,冻着中间一个白玉包黄金的荷包蛋。

    穆典可坐在岸边,认真地吃着这碗已凉透毫无滋味的面条,眼泪大滴砸在碗里,又咸又涩,被她和着面吞下去。

    廖十七也哭了,“小四,你不要太难过了。你又没有做错,凭什么只许她害你,你就不能还回去?”

    可是世间事,哪是只用对错就能讲明白的?

    她杀了她亲哥哥从少年时起就深深爱着的,也许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爱过的女子。

    他的母亲死了,没人在乎他,他也没什么珍视的人。

    他曾说过:小四儿和岚岚,是他最重要的人。

    ……

    但他最终还是原谅她了。

    ***

    信马自洛阳出,奔向四面方广阔的江湖。

    穆沧平发出了枫焰令。

    除了急召剑阁李慕白和刀阁南蓬叶两位阁主速来洛阳,同时广告各门派:原定于来年秋天举行的武林大会将提前至今岁腊月二十。

    巨石投下,大波轩然。

    人们猜测或与常纪海的反常出山有关,但穆门缄口不言,没人知道常纪海进穆宅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一早,常家堡外的绿水湖面上泊满了红色的船只,一箱箱缠绕大红绸缎的聘礼从东、西、南三面渡头源源抬出,蜿蜒数里,合汇于城东最大的一个三叉路口,铺开成一片汪洋恣肆的红海。

    涓涓长流,流进宏里巷的穆家大宅。

    从清晨持续到黄昏。

    然而匪夷所思的是,这场盛大华聘的两位当事人——常千佛和穆典可,都不在各自位上。

    常纪海在前一天亲自送常千佛离开了洛阳,从建康来的一道圣旨又让穆典可提前进了常家堡。

    今年注定是怪事频发,极不寻常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