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文学
屈桑闻言,喉头一阵紧缩,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流过,暖暖,柔柔,他撑着身子,抬手抹掉溢出眼眶滚烫热泪。
“谢谢你……”还想再说什么,却觉现说什么都是多余,长久相处,他早已了解她为人,嘴硬心软,外表坚强,内却是个需要人保护小女子。
“谢我什么,我不想让仇恨一直延续下去,对谁都不好,若是有机会,我倒很想同你上茈狐山看看。”
“真吗?”他激动地翻身坐起,几乎忘记了自己身上带着伤,而这伤口前一刻还差点让他昏厥过去,随即又想到什么似得,他悻悻地垂下头,嘟囔道:“我知你是安慰我,不想让我心存愧疚,说來,连我自己都恨从前那个我,如果沒有……沒有琉惜,是不是就沒有如今这些麻烦是非?我答应你,不管遇到什么,都会带着你安然离开这里,你如今沒有了法力,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诚恳地表明自己心意,说完之后,他就觉到有些不太妥当,到底自己是以何种身份來表达这一番情感,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对她,多还是朋友之间怜惜与保护吧?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曾经他视她为情敌,恨不得她从这个世上消失,时光改变了她,也融化了他,甚至让他觉得生命中已经离不开她,这到底算什么呢?是喜欢,还是爱?
他爱上她?该死,他到底想些什么,虽然如今已经是十足男人,可是这种古怪别扭事情,他想想都觉得浑身毛,就像初到水天洞府,处心积虑想要**木冉一样,这种想法令他头直竖,鸡皮窜遍全身。
“你别误会。”见她半晌无言,他赶紧澄清自己,到底是谁误会,大概是他想得太过复杂了吧?
“误会什么?我知道,你一直都站我这边,木冉他,拜托你了。”
听起來真像是临终托付一般,他急忙打断她,低斥道:“如今连你都灭了士气,你让我一个人如何去面对这烂摊子,可况,我觉这里总让我心莫名其妙地乱颤,我看,那暝之流光,咱们也不要妄想了,那流云仙子已成妖,三千年,沧海桑田,什么都会变,我看,此地不宜久留。”
“听你,我现真同那废人沒什么两样,只怕会拖累你……”
听闻她又兀自哀伤起來,他强打着精神坐起,双手轻轻攀着她肩,目光直视着她灰色双瞳,坚定地道:“自从到了水天洞府,我才知道我存意义是什么,那些话就不要再说了,我答应你事一定会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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苒镜湖底晨昏不定,久居此处这些“人”早已习惯,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然而对于外來者來说,却是昼夜颠倒,难以适应。
青离听屈桑说,白昼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现天色又渐黄昏了,对出逃人來说,黑夜确要方便多,只是,他们完全不知往返路线。屈桑让她先暂时躲到一个安全地方,他去带木冉,约定时辰汇合。
“盈盈,将來要叫青离姑姑,不要再叫婆婆了。”他左手托着青离腰,右手牵着有些昏昏欲睡小丫头。
“为什么?”盈盈打了一个呵欠,用力掐了自己枯瘦小手臂一把强打精神。
“记住就好了,其他,爹爹将來会告诉你,听青离姑姑话,紧跟着她不要一个人乱跑,还有,青离姑姑眼睛不方便,你是个乖孩子,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她仰面望着屈桑,只见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样子,知他一定遇到了麻烦,却也沒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爹爹说得对,她是个乖孩子,她什么都不怕,完全可以照顾好青离姑姑。
“屈公子哪里去?”浓郁香风里传來冰冷低唤。
三人猛地一怔,这漆黑狭窄甬道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昏黄壁灯照她脸上,犹如鬼魅,屈桑捏紧了盈盈湿濡小手,“原來是茗葭姐姐,我们,我们四处走走,听说苒镜湖乃异世仙境,我们來得匆忙,还沒有细细游览一番呢。”他强抑住心头紧张,希望这古里古怪茗葭会听信他胡诌放他们离开。
“是吗?”茗葭一步步移向他们,她全身透着冰凉寒气使青离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屈公子还是不要闲逛了吧?圣君知晓屈公子满肚子学问且见识广博,所以……”
屈桑闻言,脸色突变,以他对这些腹藏阴谋诡计之徒了解,他必定是难以脱身。果然不出他所料,茗葭买了个关子说:“圣君特命奴婢來请屈公子前往易兰殿。”语毕,又意味深长地望向青离和盈盈,冰冷面颊上浮上一丝诡异笑意。
他心一惊,知晓这女人拿身旁这两个重要人做筹码,即使他胸中恐惧万分,也只得硬着头皮跟茗葭后面,回头望了青离和盈盈一眼,那两人却早已被黑暗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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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乱动,马上就好了,乖,别动哦…”
好甜好温柔嗓音,她伸手去触碰,身旁空无一人,可是这亲切声音就耳畔萦绕,是谁做什么?让她别乱动,可是她明明就乖乖地坐着,哥哥姐姐们不知为了什么吵架,吵架根源好像是她身上。
她不敢动,缩背光角落里嘤嘤地哭泣,她听到他们说:凭什么只有那个丫头有护身符我们却沒有,幽冥王太偏心了,我们都是龙帝孩子,为什么幽冥王偏偏看重龙族沒出息一个……
护身符,他们说是她身上洪墒血莲吗?她明白了,为什么从出生起到长大成人,兄弟姐妹们都不愿同她亲近,故意将她孤立起來,仅仅是因为她有,他们都沒有。
“不痛不痛,一点都不会痛……”
什么不痛?她反问,却沒有人回答她,眼前正跳跃着一团团鲜红光亮,紧接着,密密麻麻红色光点聚集一起,如红日,滴着血残阳正朝她覆來。
能看见了,她能看见了,龙帝爹爹,兄长,姐姐,师父,木冉,她能看清楚他们每一个人脸孔,她激动地朝他们狂奔过去,骤然间那些熟悉脸孔竟都变成了青面獠牙,他们长着血盆大口朝她哈哈大笑:“乖孩子,别乱动,很就沒事了……”
红砂席天盖地卷过來,她整个瘦小身子都被抛入混沌之中,疼痛是从肩膀开始,蔓延到脚心时候,她实忍受不住了,猛地从大片浓郁红雾中挣脱出來。
“谁!”她脱口,这才觉肩头像是被掘开一个大口子,痛得骨肉分离。视线模糊起來,她隐隐约约看到一条白色身影面前晃动,为什么,她视力竟然恢复了三成,被灼伤之后,她世界就陷入完全黑暗之中,她想不通为何做了一个极其古怪恐惧梦之后,竟然能奇迹般地看到东西了。
动了动手指,全身几乎散了架,扭过头去看,左肩赫然出现一个血窟窿,鲜红液体泉水般汨汨向外涌着,她只觉得魂魄都好像被抽走了般,这痛楚使她不得不弓着身子剧烈喘息。她坐冰凉石板上,背光处那一条雪白身影沒有移动,“你是谁?你……做什么。”
听到她低哑叫声,那影子动了动,缓缓走到她面前,“这就是洪墒血莲吗?”那声音好生熟悉,青离努力地张大眼睛,却依稀只能看见那人轮廓,“凌云仙子?”
“你不是瞎了吗?看來还是我帮了你。”
她手里捧着是什么?还滴血,形如一朵莲花,闪着灼灼红光,“你拿走我洪墒血莲……?”青离半撑着身子,这水妖大概是蓄谋已久了,以为拿走她洪墒血莲功力就会大增?她沒有告诉羲墨后半句:即使你把它从我身体里拿走,它对你也沒有任何用途,想要依靠洪墒血莲灵气冲出封印,逃出苒镜湖,根本就是做梦。
她并沒有说出口,她真想看看那早已堕落凌云仙子会拿着这沒用血莲干出什么惊天动地事來。
“我们说好,我帮你,你也帮你,如今我也该拿回属于我东西了吧。”
羲墨身后闪出一个瘦小身影,青离嘴角抽了抽,冷笑一声,移开视线,“我何时欠下你什么?”
“怎么不欠?你记性这么不好吗?”
青离猜出泠翠话里意思,趁火打劫拿走她半颗心魂,果然是喧宾夺主了,当初预感到会养虎为患,却沒料到,这玉雕比想象中加阴毒狠辣,她嫉妒心占有欲阴暗面是从哪里來?当初造她时候,明明是纤尘不染。
“好啊,你想拿什么就拿吧,我也不打算能活着离开这里了,你对木冉做过什么,我也不想再深究了,不过我想告诉你,感情是沒办法走弯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谁要听你大道理,你当自己是圣人吗?啊!”衣襟被人拽住,青离沒有挣脱,她如今也沒有力气做这些无谓挣扎。
“你想知道为何你和木冉法力会被禁锢吗?”泠翠情绪激动起來,她一股脑将自己做过事和盘托出,闻言,青离心痛不已。
“看看你现样子,拿什么和我斗呢!”她一把扯掉青离面具,“真可怜。”咂了咂嘴,她嘲弄道:“只怕木冉看见你如今鬼样子,也会毫不犹豫杀了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就是老天对你惩罚,你也到该还债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