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被强有力的巴掌扇得嘴角流出血迹,从昏厥之中醒来,这一巴掌使她原本就无力的身子变得愈发瘫软。女人身上全是血迹,白色的囚衣上被血迹沾染得已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她的头发蓬乱,朦胧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看着底下昂起头看着她的百姓们,她的嘴唇微微的在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话。
而远在一边的穆容看着那蠕动的嘴唇,纵然他的表面异常冷静,不见一丝慌乱,但他的心底清楚,那女人叫的是三皇子……穆容的心底并不似表面那样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在平壤的心底暗暗地涌动着即将一触即发的动荡!
监斩官已经下了行刑的命令,官兵们立即将围绕在刑台下的百姓们疏散得远一些,维护好百姓们之间的秩序,原本叽叽喳喳在讨论着的百姓们在行刑的命令一下来之后,集体静默了下来,数千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行刑台上的一男一女和一个孩子。他们的身上狼狈不堪,血迹斑斑,全身无力,背后背着一块板子以至于他们不会就地倒下,身后两名膀大腰圆面无表情的刽子手背着手挺拔的站着,身后两把锋利的大刀挂在身后,看着就足以令人胆寒心惊。
天上的风愈发强烈的卷动起来,仿佛掀动了浓烈的云层,将整个云层颠覆得乱成一团,飘零动荡的云团灰蒙蒙的席卷了整片行刑场的天空。黑云压人,冷风如同呼啸的猛兽,扫过这片大地。
两名刽子手纷纷站在那夫妻的身后,高高地举起了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的大刀,寒风呼啸而过,吹起那夫妻两人的头发,纷乱的头发向前遮掩住他们的沾满血痕的面庞,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此时是如何。
空气中仿佛周围的一切全都静止住了,只有刽子手高高举起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且慢慢地挥舞靠近那对夫妻的脖颈。
下边远远观看的百姓们的心仿佛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这一幕,有些胆子小的都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不敢看接下来的那一幕血腥。
“慢着。”一声淡淡的声音传来,高高举起大刀的刽子手顿时顿住了自己的动作,转头看向发出这句话的人。
二皇子。
刘子享嘴角幽幽一笑,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一旁静静默坐的穆容,扬了扬嘴角:“三皇子初来乍到,要不要亲自体验一下我们大楚的法律。”
穆容目光倏的一沉,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体验?”
“三皇子就代替那两名刽子手,将这些无视大楚法律之人斩杀。”刘子享嘴角的笑意一收,冷冷地吐出这一句话。
穆容的面容登时冷凝,静默了半晌,并没有开口说话。
“三皇子不会是害怕鲜血吧。”刘子享冷冷的讥讽笑道。他谋划的这一次计划,便是为了羞辱这个来到大楚的质子穆容。
穆容隐在袖子中的双手隐隐地蜷缩握住,俊俏冷静的面容却是尚未看出端倪,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冷然地对上了刘子享暗藏讥讽的面容,再移开视线,走向了囚犯所在的地方,每走一步,步伐愈加沉重。终于走到了刽子手的面前,在刘子享的目光示意下,一名刽子手将自己手中的大刀交到了穆容的手中。
少年拿着一把大刀,冷风呼啸吹过他俊朗的面容,周身压抑沉静的气氛使得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少年,如何缓缓地举起了这把大刀。
穆容的心底划过记忆中的种种。
父皇与他的妃子们如何将他排遣在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如何对他冷嘲热讽,朝中大臣如何一举对外建议他前往大楚作质子。而今他身为北朔质子身在大楚,心底却比那北朔里冰天雪地更加冷彻!周边贵胄公子小姐们的嘲讽眼神,私下的低低嘲笑,身边如影随形的监视他一举一动的皇宫侍卫,就连一名普通的百姓,只要得知了他的身份,就会用那趾高气昂、高人一等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他。
而今,大楚二皇子用他的国人来羞辱他,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国人……
穆容不自禁地收紧自己的手中的大刀,看着眼前跪着的人,脑子两侧的太阳穴处都似在突突地跳跃着,周围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停止,他只听到身后刘子享的声音:“三皇子,下手吧。”
在纷涌的人群之中,一个约莫七岁的女童静静地站在人群之中,视线穿越过高高的人头和远远的半空,落在穆容的身上,她的眼神深邃,心底却是不禁的沉重。她的耳廓微动,将刑台之上的一切动静以及谈话尽收耳中。
她沉着的视线仿佛看到了穆容纠结的心底,她知道,他身在敌国身为质子,身不由己,且还受着周边人的嘲讽。而今站在刑台之上,不得不因为自己的身份问题而举起手中的大刀看向自己国人的头颅。这是何等的屈辱!不仅在大楚之内人人看他的眼神会变得愈发鄙夷,在北朔之内他也会被看为通敌叛国!两边都会不讨好,也不会有人理解他。
“嘭”的一声,一个沉重的东西落地的声音响起,鲜血喷涌,一朵血花瞬时间喷涌而出,在半空中爆裂出夺目的光彩,滚烫的鲜血缓缓流下了刑台之下,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之上,融入大地之中。
安施原本已经冰冷的双手倏的收紧,她垂下眸子,耳廓微动,不必想,都知道这是什么的声音。她的眸中,渐渐地浮起一种闪烁不明的光芒。
周边的百姓们看到了这一幕纷纷齐呼一声,看着高台上那个看不清表情的少年,气氛登时冷沉下来。
少年看不清表情与神态,他就这样站着,低着头,汗水从他的额上流落下来,冷风如同锋利的刀子,寸寸割在他的肌肤上。长风冰冷,他的双手沾染上了腥热的鲜血,鲜红的颜色触目了每个人的双目。
天色十分昏暗,在行刑场的四周点上了火把,将整个刑场照的通明剔透,冷风吹过,火光闪耀照在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穆容他就这样走到女人的身后,男人的头颅滚落在地上,双目圆睁就这样看着黑暗的天空,远处隐隐闪耀的火把光芒在他圆睁的双眼之中闪耀,显得异常恐怖。男人的脖颈之处隐隐有着暗红色的血迹,女人看到男人的头颅被砍下,刷的一下眼泪便从双眸中静静地流了下来。
女人愤恨地想要挣扎起来,却被身后的刽子手死死地按住。女人愤怒地抬起头,凌乱蓬松的发丝散乱在她身后,她脏兮兮的脸上透着一股执着以及愤怒和深深的恨意,她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直勾勾地盯着穆容,脸上的泪痕都没有消失,她忿恨地朝穆容的面容上唾弃了一口:“呸!你根本就不配做北朔人!你就是一个大楚的走狗!帮着大楚杀我们北朔人!”后边她好像还想说什么更加难听的话语,却被身后的刽子手用一块麻布堵住了她的嘴巴,最后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响。
穆容也不发怒,只是静静地用衣袖擦了擦喷到自己身上的唾沫,他的黑眸比以往愈发幽深,虽然从表面看起来毫无表情,但是他的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穆容站在女人的身后,而穆容身后的刘子享嘴角勾起得意的嘲讽笑意,“啪啪啪!……”刘子享竟是拍起了手来,他安坐在位子上,目光注视着少年挺拔的背脊,眸中闪过一丝森冷的嘲讽笑意。
女人仍旧不安分地动弹,她低头看着地下尸首分离的丈夫,和自己的身旁被牢牢捆住的孩子,她的双目通红,双眸流下两行清泪,泪水划过她脏兮兮的面容,直至下巴,泪水低落到高台之上与猩红的鲜血融为一体。女人好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自己身后即将砍下自己与自己孩子头颅的刽子手!
他们一家三口只不过是驻扎在大楚边境的北朔捕鱼人家,却是在一天被大楚的官兵抓来,说是他们一家三口犯了盗窃的罪行,再然后便是稀里糊涂的严刑逼供,到最后,就是这当街问斩!
她不知道她到底是犯了什么罪!竟是让他们一家受到这样的罪过!
他们一家,冤枉啊!
女人充满泪水的双眸无语望着黑茫茫一片的苍天,紧接着,大刀在她的身后高高的举起,寒风萧瑟,天上的黑云密布压天,黑压压的云层仿佛一只呼啸奔腾的野兽,在天际上空盘旋,大风起兮!
少年高高举起了他的双手,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一般。他的耳中听不到火把“稀里啪啦”的燃烧声,听不到远处下边人们的纷扰声与惊呼声,他的世界仿佛刹那间变得了黑白,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如此的缓慢。他的脑海里浮现刚刚女人看着他的视线,那么的愤恨,那么的咬牙切齿,那么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