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七章 血如铁锈
打退了长野祐一郎的进攻，16集团军的士气高涨，达到了顶点。第2军军长郑作民也兴奋异常，把压箱底的好烟全部贡献了出来，给下面的团长一人一包，算是犒劳。从军十多年，能够这样割韭菜一样收割日本人的生命，还真是之前不可想象的，与许昌相比，人还是这些人，兵还是这些兵，只是换了一些装备，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第9师师长张金庭让人到山那边的农家，买回几十腔羊，一个连发两腔，杀肉喝汤，庆祝胜利。李延年和王仲廉也喜不自禁，一致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装备了四川的武器，事实证明，四川的武器远胜日本。
在开春的寒风里，16集团军的士兵们缩在战壕里，呆过了一个漫漫长夜，一大早起来，炊事班把滚烫的羊汤煮好面条送上来，战壕里的士兵们立即焕发了精神，都是年轻人，只要吃得好，一两个晚上睡不好简直不当回事。
吃完面，胡乱的抹了一把脸，第2军第9师的战士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16集团军从许昌退到汉中的一万七千人，选出了五千人到第13军110.193师及第2军103师三个师作为干部，剩下的一万二千人组成了16集团军最强大的一支部队第2军第9师。16集团军也只有这个师有一战之力，另外三个师都是新编师，两个警备师组成的第13军还算是见过枪，由四川补给的第2军第103师对于打仗完全是外行。因此，从某程度上来说，第9师的胜利就是整个16集团军的胜利。
吃完早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没有见到日军的动静，对面山峁上的观察哨也没有任何信息，太阳已经从东北升起很高，晒在人身上，暖暖的很受用。
“有情况！”观察员指着对面山峁叫道。只见对面的观察哨正挥舞着红旗，日军出动了。
“进入阵地！”前沿阵地守军第9师35团团长周定远叫道。以团为单位轮战，今天上午轮到他。第9师下辖两个步兵旅六个步兵团，每个步兵团一千五百人，编制齐整。昨天打了一天，打死了两千五六鬼子，自己只有少量的牺牲，伤员也不多，都是伤在日军的迫击炮下。全军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对于打好今天这一仗，都信心实足。
然而，就在大家认为日军即将冲进山口，炮兵旅长雷公也把炮位再一次仔细的校正，准备迎接进入山口的日本兵时，对面山峁上的红旗却停止了挥舞。
“日本鬼子不进攻了？”大家都有点不太理解，郑作民让人跑到山口去看，确实看不见鬼子的身影。
这时，从东北边天空，传来隐隐约约的轰鸣声，由远至近。张金庭在望远镜里看到，对面山峁上的观察哨兵没有挥舞红旗，在使劲的跳着脚，呼叫着什么，太远，听不清楚。
“飞机！日军轰炸机。”有眼尖的战士指着天空大叫。
天上，出现了一群敌机，正从东北边的山顶上出现，向着第9师的阵地俯冲下来，紧接着，炸弹就落在第9师的头顶。就在这个时候，对面山峁上的红旗再一次挥动了，日军的进攻开始了。
第一波轰炸，把第2军炮兵旅的75mm山炮炸成了零碎，第二波轰炸，把第9师的前沿阵地炸得血肉横飞。
这一次日军的轰炸机并没有一下子集中60架次，而是以12架飞机为单位，对中国军队所处的峡谷进行波次攻击，每次的间隔时间是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正好是西安机场一个飞机批次的起飞集结时间。
矶谷廉介的飞机侦察，给他带回来详细的资料，在一条长达五公里的峡谷里，分成几个区域驻扎着中国军队超过三万人，由于部队集中，给飞机轰炸创造了极好的机会，于是，日军华北方面军第四军的参谋部给出了一个作战方案，以空军打击为先，以步兵冲锋在后，天地合一，空地结合，杀向中国军队。
光秃秃的山顶清亮亮的河，第2军第9师在飞机的轰炸下躲无处躲，藏无处藏。张金庭大怒，带着16毫米大口径速射机枪连往东北方的山顶上跑去。他们要赶在第三波轰炸之前，爬到山顶，跟日本人的飞机见个高低。
16毫米速射机枪刚刚放下，日军的第三波飞机就到了，进入了16毫米速射机枪的打击范围，立即响起了16毫米速射机枪的枪声，可惜，没有打过飞机的速射机枪连战士不会计算提前量，十二架飞机从他们的头顶飞过，竟然一架也没有打中，看着飞机把炸弹又一次投进人群中，机枪射手们懊恼得一拳砸在地上。张金庭这个时候才有时间告诉战士们，飞机的速度快，要瞄准飞机的前面一点，计算好提前量，计算好我们枪弹的射速和飞机的速度，这样才能打到飞机。
就在张金庭授课之时，下面的形势又是一变，获悉飞机的轰炸产生了良好的效果，平田健吉命令226联队为前部，225联队残部配合，全力杀入中方阵地，自己亲率227联队为后合，协作进攻。
经过三波轰炸，第9师的部队已经混乱不堪，郑作民看到自己的部队站也被炸，走也被炸，跑也被炸，横竖是个死，不如跟日本人拼死一搏，带领部队，冲出战壕，向着冲进山口的37师团迎去。他知道第4集团军的五郎庙之战，只要混战在一起，就能避开日军的空军。
双方立即混战成一团。
第四波飞机又到了，这一回，速射机枪连找到了感觉，一阵枪声过后，天空中掉下了三架飞机。剩下的飞机立即升高，才发现，近处的中日两军已经混战成一团，不远处的南方山谷，还有一群中国士兵，正在设伏，于是，往南方山谷飞去。
炸弹，第一次落在李延年率领的由两个警备师组成的13军110、193师头上。
“我的个娘吔！” 警备师组成的部队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在第一颗炮弹落下时，全军就开始骚乱，紧接着就是全面溃散。这些都是本地人，对本地的山山水水了解之极，只听他们叫喊着，扔掉手里的枪，冲向峡谷两边的山里，很快消失的干干净净。李延年楞住了，他行伍多年，这种国军从来没有见过，跟着李延年的警卫团和派到这两个师的老兵完全无法制止。飞机飞走了，部队也全部跑散，止留下警卫部队和部分老兵，总共不到一千人。看到这种情况，老兵们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们把扔到地上的枪捡起来，堆在一起，问李延年怎么办，李延年哀叹了一声：还能怎么样，撤退吧！
撤到十公里外，与王仲廉的103师合二为一。
郑作民第2军第9师与日军225、226联队的搏斗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枪声越来越少，撕杀声也越来越低，倒在地上的越来越多，站得起身的越来越少，郑作民的手枪早就打光了子弹，手里拿着一支日军的三八步枪，枪里没有子弹，只有刺刀上滴着鲜血，他已经拼死了三个鬼子，他的卫队也只剩下两个人，死在卫队手下的鬼子已经在十位数以上。郑作民停了下来，看了看身边，鬼子已经剩下不多，自己的兄弟还有不少，他大叫了一声：“兄弟们加把劲，把这些小鬼子全部干掉。”声音出来，才发现是如此的沙哑。
这时，从东北角，又飞来了一群飞机，不是十二架，而是四十八架之多，快到张金庭的阵地时，分成两拨，数量少的一拨扫射着冲向张金庭的阵地，数量多的一拨竟然一头冲向混战中的阵地，随即，炸弹向中国军队已经完全占据上风的战场泻去。
“狗日的，混战的战场也炸！不知道还有他们自己人吗？”一颗炸弹在郑作民的身边炸响，把不远处的日军225联队联队长长野祐一郎大佐炸得粉碎。同时，一块飞起的弹片深深的插进了郑作民的胸膛，郑作民欣慰的看到长野祐一郎的惨状，也看到自己胸口的血象泉水般的涌出，他把手在自己中弹的胸前抹了一把，放在自己嘴边，尝了尝味道，最后说了一句：“原来血的味道是一股的铁锈味！”微笑着倒在地上，结束了他战斗的一生。远处山顶上的观察哨和张金庭都看到了这一幕，观察哨的战士狂呼：“军长！”张金庭眼眶瞪破，指着返航的飞机大骂：狗日的，没人性啊！
这一切都是37师团师团长平田健吉所为，平田健吉看到混战的战场中国军队已经处于上风，于是呼唤空军支援，告诉空军，战场已经没有太多帝国士兵，只有中国军队，必须全力轰炸，而且是无差别轰炸。
在空军的轰炸下，混战的双方都倒在血泊中。踩着血迹，平田健吉带着227联队，继续南下。不仅对倒在战场上的中国士兵一眼不看，甚至倒在战场上的日军士兵也一眼不看。不是平田健吉没有人性，而是他需要一场胜利，需要一场更大的胜利，来挽回这次巨大的代价。
等到日本人走远了，张金庭才带着人从山顶上跑下来，他们一个个去翻，把还有气的国军兄弟搬到一边，包扎，把还没有死透的日本士兵补刀，在脖子上捅一个对穿的窟窿。郑作民军长死了，陆克非团长死了，周定远团长也死了……张景亮团长还活着，却比死人更难看，他咬开了一个日本兵的脖子，血喷了他一脸一身，他的大腿中了一枪，肩胛骨被枪托打断，看到张金庭，咧嘴一笑，把张金庭吓得够呛。
看到从上游过来的日军，王仲廉对李延年说：“如果没有飞机，我能拿下这支日军，但是有飞机，我估计我的103师比你的110师和193师好不到哪里去，新兵哪里见过飞机轰炸，肯定会跑。”
李延年点点头，问：“那怎么办？”
“先设伏，只要敌人进入埋伏圈就打，等到飞机来了，就撤吧，打得多少是多少。对民国，对党国，对校长，我们尽力了！”王仲廉无奈的说。
“撤向哪个方向？”李延年再问。
“天水。”
“天水？那是西北共产党的地盘。”李延年有点意外。
“除了天水，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那里，有个同学徐向前，有个老师袁振武，还有个学弟安忠吾，起码能有个照应。我不想回武汉了，汤长官遇难后，我就再也不想回武汉。即使回到武汉，校长也顾不上我们，回去也是白搭。”王仲廉说：“如果你想回去，到天水后，跟徐向前商量，估计他会用飞机把你送回去。”
李延年没有说话，他知道，王仲廉的选择虽然无奈，却无疑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