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章 今夕七夕
阳圩师部的厨师,给陈维政们准备了一些小吃消口,让他们在船上吃,趁着天亮返回百色。
回程是下水船,船轻快了许多,一个小时的行程很快就到,快下船时,冯达飞说:“我有点急不可待了,想尽快见到谭小姐的那位同事。刚才想了一路,再把我在苏联和德国留学时所听到和看到的想了一遍,正权说得不错,真是这么回事。再想想这一次邓岗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送,也一定是这种政治斗争的产物。我想通了,趁现在有时间,先把大事解决,有了家有了妻儿老小,不躲都要你躲。就象贺敏章,如果不是为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他们全县人那种狗脾气,不把南墙撞破绝不罢休。”
“什么往绝路上送?没有这么危险吧!”石廷方问。
“鸡蛋撞石头,鼓动红七军从河池出发,去打柳州。”冯达飞说。
“打柳州?呵呵!还真是往绝路上送。”石廷方笑了:“光是宜山他就过不去。”
“后来正权也这样说,最简单的兵力比较,我们都懂得了,偏偏他个中央特派员不懂,是懂了装不懂还是一意孤行,就是要打。正权动枪动刀的也不能打消他打柳州的念头,如果不是笨货就是疯子。”冯达飞回忆起当时的情形,骂出了声。
“不是笨也不是疯,只是为了完全彻底的执行上级领导的指示。我们去打了柳州,他完成了上级的命令,我们不去打柳州,他就完成不了。至于我们打不打得下柳州,打柳州我们的损失有多大,会死多少人,跟他没关系。打完了广西的红军,他拍拍屁股走人,再去广东做特派员。部队不是他们带出来的,他们与战士们也没有感情,死活对他们来说只是数字的增减而已。而我们,在他们政客的眼里,连一枚小小的棋子也算不上。”陈维政的话说得其它人一身冷汗,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我们一定要让自己强大,把自己变成一颗他们搬不起的棋子。”沉默了一路的赵元喜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冯达飞和石廷方明白了,为什么赵元喜将兵多多益善的原因。
谭晶晶打了一辆人力车去找她的同事,黄采薇和梁穗去市场,准备再买一些肉食回来,就在船头甲板上吃晚餐。罗明初的战士弄出几个马灯,挂在船头,虽然不是很亮,看不了书,吃饭足够。船尾的小木柴灶,火光通红,正在煮饭,还在一盆收拾好的鱼,准备等会煎好,给陈维政们下酒。
陈维政的船里,什么时候都有酒,桶装的,不是啤酒,是那坡后街那家老酒厂的特供酒。
四人在船上聊天,问起之前在阳圩,赵元喜带他们走小路不走大路的原因,赵元喜被逼不过,最后老实说,大路上有一排鸡婆店,都是掳来的安南女人和云南女人,让三个女人看到了不象话。陈维政几人哈哈大笑,冯达飞说,全中国的革命队伍里,这是独一份!石廷方说人都有七情六欲,有这些也应该。陈维政说要妥善管理,安排定期检查,不要传染出杨梅大疮,冯达飞和石廷方睁眼望着陈维政,意思是这你也懂。陈维政笑笑,没有解释。
没多久,买菜的两个回来了,百色市里,来来回回就是那几样,蒸好的扣肉,连碗卖,白切土鸡一整只,绳子提着,烧鸭一只,油纸包着,此外就是青瓜两条,青菜一把。黄采薇让后梢的战士加工弄好,还特意告诉他们,烧鸭他们留一半,不用全部拿上来。
菜还没有上桌,一辆人力车来到码头边,从车上走下两个女人,一个是谭晶晶,另一位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这一位,身材高挑,体型丰满,身上是一件合体的旗袍。在百色这个地方,穿旗袍的人不多,把旗袍穿得如果有味的更少。女人明显比谭晶晶要年长一些。头上是烫过的卷发,一条带子束了,脸是甲字型,眼睛不大,但是一看鼻子就知道不是本地人,本地人的鼻子,很少有这么直挺的。嘴唇有点厚,更显出性感来,镶花边的衣领上,还挂着一串珠子,不是佛家的念珠,是一般大小均匀的海珠。旗袍下摆,露出两条修长的腿,再下,是一双带半高跟的皮鞋。
这是陈维政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看到有人穿高跟鞋,他突然在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物形象:《日出》里的陈白露。再看一边的冯达飞,这位已经傻了,一脸的猪哥像,就差口水没有流下来。
“这位是殷老师,昆明人。”谭晶晶很认真的向殷老师介绍在座几位,并重点向他推出冯达飞。
两两相坐,殷老师的一方坐的正是冯达飞。
男人三十一枝花,冯达飞三十二岁,正是花期,一个留学俄德的才子,在美女面前,灵智大开,妙语连篇,口吐莲花,把个殷老师说得掩口而笑,一席灿然。
粗鲁的陈维政、沉默的赵元喜、再加上实实在在的石廷方,都赶不上冯达飞一个,从黑格尔讲到普希金,从马克思说到列宁,当冯达飞颤抖着舌头教大家说俄语时,陈维政认为,即使自己喝到大醉,醉到舌头僵直,也发不出这种舌头发直同时还发跳的声音。
酒足饭饱,冯达飞等六人上了岸,二师和三师在百色有办事处,冯达飞和赵元喜不需要其它人操心。陈维政和黄采薇返回那坡,无论多晚,一定要把别人家的姑娘送回家里,这是本分。
船上的战士把前甲板上的残渣收拾干净,黄采薇要了擦布,把甲板擦得干干净净,如同镜子一般,告诉陈维政,船上人有习惯,就是特别干净,他们生在船上,住在船上,已经与船溶在一体。
陈维政点点头,没有说话,月光早已到了中天,农历正是七夕,陈维政等采薇收拾干净,直接在甲板上坐了下来,跟采薇说起了牛郎和织女的故事。一年一见,不如不见!看着面前的姑娘,又想起了不知何处的刘懿。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知不觉,采薇靠在陈维政身上,陈维政轻轻的搂着采薇,任由她头上的细发,在微风的吹拂下,飘过自己的脸,有一点点痒意,痒在脸上,痒在心头。
回到三码头,黄恒栈的人举着马灯,站在岸边,盼望着这艘船的回到。码头上暗处的黄奕勋,暗自点点头,对陈维政的赞许,更多了三分。
那坡到军营,没有人力车,陈维政正准备走路返回,在黄恒栈的骑楼里,闪出两个人影,走到陈维政面前,陈维政知道,他们是莫方安排的警卫人员。问他们吃了没有,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笑笑,陈维政来到那坡街正中的一家夜市,要了两碟炒粉,给两位战士充饥。
战士是饿了,三口两口就是一碟,看到战士把碟里的葱花都捡起来吃掉,陈维政知道他们还没饱,让老板再上两碗,听陈维政这么叫,战士笑了,说:“师长,够了,我们都是大肚汉,小心把你吃破产。”
陈维政笑着说:“放心,你们一个团来吃,我也能请得起。”
“这话是实。”从陈维政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莫方,陈维政回过头,看着这位兄弟,他的脸上冷冷的,语调也冷冷的,明显有点不太高兴,是对自己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有点不满。
莫方坐下,故意不理陈维政,对两个战士说:“我们师长,可是那坡第一富黄恒栈的乘龙快婿。”
两个战士笑笑,站起身,叫了一声大队长之后,迅速走到远处,不敢在他们大队长面前疵毛。陈维政看着莫方,心想,小子不错啊,威风!
“大哥,你知道,今天晚上你回来这么晚,韦林和我派了多少人来那坡吗?就差点没叫人跑步上百色了。”莫方有点不高兴的说。
“对不起,莫方,是我不好,我跟你元喜哥他们一起聊起来就没有注意时间,让你们担心了。”陈维政一脸的歉意,把老板再送上来的两碗炒粉递了一碗给莫方。
莫方估计也是晚餐没有吃,三口两口吃下一碟,叫了一个战士过来,递了一个大洋给他,让他把其它地方的兄弟都找回来,在那坡吃碟炒粉再一起回军营。自己陪着陈维政,向军营走去。
莫方平时话不多,但是很内秀,也很有组织能力,也许这与他从小看父亲走镖有关,走镖,讲究的是团队,讲究的是合作,讲究的是江湖面子,虽然趟子手都有那么两手工夫,但是针对如此复杂的社会环境,三招两式又能顶什么大用。一切的成功莫过于防范于未燃。
莫方对于陈维政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他知道自己有这一天,全是因为陈维政的带领,作为一个镖头的儿子,他最成功的道路莫过于子承父业,再做一个优秀的镖头,但是,今天,自己手下一千来人,鸡鸣狗盗,坑蒙拐骗,无一不有,拉出去,随便哪个城镇,想杀就能杀,想灭就能灭,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大哥。当莫方知道陈维政跑到他母亲面前恳求,请母亲在大哥结婚时坐高堂时,他知道,这个大哥,是他一辈子的大哥。
走到陈维政的楼下,莫方才讲了一句话:大哥,你是我们的依靠,有你在,我们就有好日子过,没有你在,我们就是最低级的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