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章 走为上策
游船到了阳圩,就再也上不去,这还是罗明初们炸开礁石,疏浚河道的结果。
到了赵元喜的地盘,不上去坐坐,说不过去。特别是谭晶晶,对赵元喜的这个驻地更是好奇之心超大。
一上岸,才发现,这里完全是一个军人王国,山谷里到处都是军营,沿着剥隘河,延伸了有两三公里。
赵元喜告诉各位,这里总共有六个战斗团,但是一般只放两个在这里,另外四个,两个驻扎在从阳圩再往西的罗村口,另外两个,以团为单位,在云南境内找吃的,富宁已经成了他们的菜地,韦国秀团目前还在西畴没有回来。
陈维政问,云南人就这样任由你们在境内横行霸道,赵元喜说他们自己打仗还打不过来,哪里管得到我们,之前张冲还带着一个师在广南,现在也撤了,听说是回去倒龙,就是搞翻龙云。我们正好在这里过好日子。
在剥隘河边,一个相对高的土坡上,是赵元喜的师部,一进师部大门,就闻到一股巨大的山七味,几大堆的山七,堆成一人还高的几堆,发出浓郁的药香。
这么多的三七?就是传说中的“金不换”?陈维政郁闷了。
“我还正发愁呢。这是上一次白承恩团去文山干的好事,吃的喝的弄得不多,这个东西弄得不少,放在这里,吃又不能吃,用也用不了这么多,你们帮出个主意,怎么处理?”赵元喜愁眉苦脸的说。
陈维政笑着看了一眼黄采薇,看到陈维政的眼光,黄采薇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说:“赵师长你让几个人去把船里的那些太师椅收到后面,把这些全部搬上船,我去帮你处理,只是有一点,我这里可没有现钱。”
“能处理就行,放在这里也变不成现钱。”赵元喜实话实说。
“这里只怕有七八千斤,贵吗?”陈维政问。
“这种还没有加工的三七,不太贵,一块大洋能够买到三十斤,这里算足了也是三百块光洋。”黄采薇说:“农家自给自足,粮食蔬菜都是自给,有五块大洋零用就能让一个农家过上象样的生活。如果这些东西是从农家手里弄来的,那就是做孽。农家虽然不会因此而倾家荡产,但是一年的盐钱,全家人的新衣,都指望着这些三七呢!”
陈维政们都张开大嘴,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听到黄采薇又说:“就算不是从农家弄来,从商家弄来,也是做孽。这种是药材,药材是治病救人的东西,如果有商家因此而亏本,之后不再做这个生意,这里的人卖不出去,自然就少种,外面的人买不到,自然价格就起来,最后的结果是老百姓拿药贵了,不是做孽是什么?过去山大王抢钱不抢人,抢粮不抢药就是这个道理。”
赵元喜听完这番话,懊悔的咬了一下牙,走到黄采薇面前,双手捧拳,鞠了一躬说了一声:“多谢大嫂教诲!”听到赵元喜叫大嫂,黄采薇的脸羞得通红。
陈维政见黄采薇侃侃而谈,说得尽是道理,有意找麻烦说:“你既然知道这些东西来路不正,你还帮他们拿去卖,岂不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黄采薇叹道:“如果我不处理,留在这里坏了,那就是更大的犯罪。”
“黄家妹子懂得真多!”梁穗发自内心的说!
“你懂什么,黄小姐可是右江上下大名鼎鼎的大商家黄恒栈的大小姐,右江商贸掌柜的,你以为是一般人!”石廷方告诉老婆。
梁穗初来咋到,不知道黄恒栈是什么,谭晶晶却是知道的,知道这位才是真正的大家小姐,偏生性格又这么和气,中午吃饭时自己没怎么吃,先是跟梁穗去买烧肉,后来又在那边管孩子,一点架子都没有。陈维政年纪比赵元喜小,却是赵元喜的大哥,这个事赵元喜跟她说过,有这样的大嫂,是自己这些做弟妹的福气。
陈维政觉得从黄采薇的观点出发,可以把军队的劫掠好好的正规一下,对赵元喜说:“我们为了自己的生存,抢粮,抢钱,都不是长远之计,我们占据一个区域,总的目的是为了发展这个区域的经济,获得长久性的效益,要记住一点,对每一个地方的劫掠,只能取其标,不能伤其根。特别是一些有损我们形象的事,更不能做,比如奸淫。回头我把一些相关要求总结成《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交给你们,贯彻实施,作为行动的指南。以后这些黑土和药材,你们可以按当地的价格购买,然后卖给黄恒栈,也能得钱,而且是长期得钱,没必要弄得在当地的老百姓眼里如同魔鬼,不利于我们将来占有这个地方。”
赵元喜点头称是,他也知道杀鸡取卵并不可取,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地方以后会是自己的势力范围,因此烧杀抢掠毫无顾虑。
但是,陈维政也并不完全赞成黄采薇的观点,因为,军队必须有一种狠劲,有军队的狠,才能显出政府的友善,一正一反才显出管理的优势。也正好借此机会,说一说军人和商人的区别:“我们是军人,不是商人,所以我们做事就没有商人那么面面俱到,顾忌到方方面面,处处讨好。我们经常会有一种冲动:只要对敌人无利的,我们就要去做。这样的做法,虽然结果可能对我们并无太多的好处。但是有时候为了战略的需要,我们必须要去做,不惜牺牲老百姓的利益。”
“不会吧!”黄采薇惊讶道:“军人为了战略的需要会去牺牲老百姓的利益?”
“是的,不仅我们这样做,商人也会这样做。”陈维政进一步说。
“不会吧,商人才不会,杀鸡取卵的事是不会做的。”黄采薇不相信陈维政说的,认为纯属瞎扯。
“在1927年,美国出现了经济危机苗头。”陈维政开始讲故事:“1929年10月24日,美国爆发了资本主义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经济危机。在历经10年的大牛市后,美国金融界崩溃了,股票一夜之间从顶巅跌入深渊。 一周之内,美国人在证券交易所内失去的财富达100亿美元,农场主为了销毁“过剩”的产品,把牛奶倒进密西西比河。当时纽约流行一首儿歌: “梅隆拉响汽笛,胡佛敲起丧钟。华尔街发出信号,美国往地狱里冲!”
“梅隆是指以美国梅隆家族为中心的垄断资本集团,是美国的超级巨富,旗下资产远远超过洛克菲勒、福特、杜邦财团,更甚于休斯、葛提、享特等新富家族。”陈维政解释说:“资本家为什么将牛奶倒进密西西比河,而不是采用降价的方式抵消一定的成本?因为一、生产牛奶属于长期成本,生产周期长,供给弹性小,对市场感应不灵敏。二、,因为牛奶的需求弹性非常小,降价增加的销售收益弥补不了降价的损失。”
“我们中国现在还处于需求大于供应,所以浪费显得特别可耻,但是一旦供应大于需求,我们的商家就会做出很多可爱的事。比如猪肉,市场猪肉饱和,猪肉无法卖出去。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养猪,就是在继续投入养殖费用,而猪又不能随着饲养时间增加而无限长肉。所以,有的商家就会把猪沉到河里,以避免额外增加成本。之所以采用沉到河里这种残忍的方式,大概是因为养殖者认为沉入河中是一种最省钱的处理方法,能够减少一笔不必要的开支。”不知道这些人听不听得懂,陈维政只管说。
“人类的战争分成三种,一种是政战,意识形态中的战争,比如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一种是力量型的战争,这就是我们这些军人现在正在干的。还有一种就是商战。相比而言,政战最残酷,商战最大型,力战最藐小。”陈维政说得很透彻,说到政战时,眼中出现一种很强的恐惧感。
最先领会的是冯达飞,冯达飞重重的点着头,说:“有道理,政战的确残酷,我们和国民党,在24年的时候,蜜里调油,好得亲如兄弟,北伐一结束,就开始动刀,结果现在,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都是政治斗争的结果。”
“不仅是党与党之间有斗争,就是党内,又何尝不是如此。”陈维政导入正题,说:“在苏联党内,1924年1月21日,列宁与世长辞。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斯大林三头执政,开始合谋排挤托洛茨基,斯大林先后发表了《论列宁》,《论列宁主义基础》等重要著作进行争斗,同时向全党提出了“埋葬托洛茨基主义”的口号。
季诺维也夫在这场斗争中扮演了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他的下场也十分可悲。开始时,他为了实现权力野心,无原则地与斯大林勾结在一起,并且比斯大林更加迫不及待地想把托洛茨基驱逐出党的领导层。季诺维也夫打着他的如意算盘,他想利用擅长捣阴谋诡计的斯大林除掉托洛茨基,只要托洛茨基一垮台,第一把交椅非他莫属。
托洛茨基垮台之后,斯大林马上把矛头对准了季诺维也夫。季诺维也夫想再与托洛茨基结盟,但为时已晚,斯大林已牢牢地控制了全党,他动用一切力量,使反对派处于被动挨打、根本无法进行政治斗争的地步。季诺维也夫被开除出中央委员会。”
冯达飞吃惊的看着陈维政,这个没有去过俄国的人比他这个在俄国呆了两年的人所得到的信息更丰富,更确定,更简单扼要。其它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在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居然还有这么黑暗的争斗,都是一副不可思议不敢相信的表情。
过了很久,石廷方用揣测的语调问陈维政:“师长的意思是,这种斗争,我们党内也有?告诉我们这些,是不是想说如果这种斗争找上门来,我们应当怎么对付?”
陈维政点点头,竖起一根指头,说:“一个字:躲。我师傅就是这个做法的忠实执行者,结果他人强命不强,躲过了运,躲不过命。”
赵元喜看着陈维政,明白了他在说什么,默默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