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鸿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用手夹起摆在眼前的酒碗喝了一口,眼脸低垂,睫毛盖住了眼底的阴鹜,放下酒碗,抬起头来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唔,狼将军说得有道理。”
“巫女一大把年纪了,身体突然之间有什么也是正常的,我看无须大惊小怪。”一旁的鹰将军忍不住反驳。这个鹰将军便是当今王后的父亲布彭。
“哼——如果是正常的更不怕查了不是,我说查一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什么叫我紧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两人你来我往,不一会儿已经一个面红耳赤一个青筋绽裂,眼看着就要掀桌子打人。
“嘭——”随着一声巨响,图鸿烈的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站起身来,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们:“要打你们出去打,在这里成何体统。”
两人自知理亏,虽然心里还不想就此善罢甘休,但图鸿烈的面子却不敢不给,眼睛依旧怒视着对方,但人已经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图鸿烈也跟着坐下,神情略微缓和了一些,袖下的手指慢慢的捻着,语气淡淡道:“国不可一日无巫,叫你们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一下今后的巫女的位置由巴汗接替你们有什么问题。”
“那巴汗的资质值得怀疑。”这次发声的是熊将军,他一开口立马受到狼将军目光的鼓励。
“巫女是从小就选定的,虽然下一代的巫女年纪尚小,但她自小就被培养起来的,所以还是应该由她来继承。”
“嗯。”图鸿烈又是点了点头:“不过你也说了她现在年纪尚小,所以就先由巴汗替代着,等时机成熟了,便再交还给她便是了。”
“大王不可!”狼将军和熊将军交换了一下眼色,站了起来,他知道如果一旦巴汗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不可能再下来了。
“为何不可?”图鸿烈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起来格外阴冷。
“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不是人订的么?怎么以前的王可以定规矩,偏偏到了本王这里就不行了?”
“不,不敢”狼将军垂下眼睑,用力咬了咬后齿,图鸿烈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他再坚持的话,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但他总觉得,巫女的死肯定有蹊跷——
巴汗将一碗人血慢慢地倒入正在煎熬的药草之中,用一根木棍小心地搅拌着。屋子里面立马弥漫开了一股异常古怪的味道,呛得他差点流泪。
他没想到昨天杀巫女的事情竟然出奇顺利,这让他相信其实图鸿烈对这事情已经谋划已久。
八个顶尖的高手围住巫女,图鸿烈站在远处看着她,目光冰冷中带着一点阴鹜。巫女用一把老旧的铜簪子拨了拨灯芯,慢慢地转过脸来。
她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得出奇平静,似乎早就已经算好了有今天这样的情形似的。
“你终于下决定了。”她说话声很轻,和她的神情一样,听不出任何一丝的波动,目光流转看向巴汗,嘴唇蠕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有一种认命的感觉。
巫女的伤在她的后脑,被一根几寸长的铁钉钉入终结了生命。在她弥留之际,从她的怀里跳出一只红色半透明的蛊虫,快速地朝着图鸿烈爬过来。
巴汗赶紧催动巫术,划破自己的手指后将血甩在蛊虫的身上。蛊虫”吱吱”叫着,很快就翻肚子死了。
说明巫女的心里还是恨图鸿烈的,不然不会在自己的生命快要终结时还想要和图鸿烈同归于尽。
这大概也是图鸿烈拉他入伙的唯一目的,让他帮忙对付蛊虫——似乎他已经想到巫女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他们取了巫女的血以后,又将她整理干净,对外宣称巫女得急病死了。后来很多人私底下议论巫女替别人占卜了一辈子,却没算到自己的死期。
巴汗却觉得巫女其实应该早就已经算到了,而且以她的修为,她的蛊虫是完全可以取烈王的性命的,但她最终还是手下留情了。
巫女死了,巴汗却高兴不起来,反而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西林边,一条小溪蜿蜒见不到尽头,万物已经开始复苏,风景如画。
“解除你身上蛊虫的药引已经找到了,等过两天巴汗炼好丹药会拿过来给你。”
“哦?那药引是什么?”华颖听到能除去自己身上的蛊虫,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你不需要知道。”
人肉?大便?
算了,不问就不问,万一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答案真的那么恶心,她也不知道那丹药该吃还是不该吃。
“对了。”她想起来:“如果我身上的蛊虫死了,那下蛊的人会不会死。”
“会。”图鸿烈侧眸看了她一眼,见她有瞬间的怔愣,笑道:“你心软了?”
“没有。”华颖摇头,莫拉该死,这毫无疑问。她刚才突然想到的是,如果莫拉死了,冷墨承会有什么反应。会难过吗?
图鸿烈带她出来骑马,四处闲逛。华颖的身体恢复地很快,也就一天的时间,已经完全看不出她曾被蛊虫折磨地死去活来的样子。
“过几天,爷要离开这里一阵子。”
华颖“哦”了一声,心里却一阵轻松,心想终于不用总是处处提防着了。
他转过头来,盯着她看,慢慢说道:“知道爷去干吗?”
她摇了摇头。
“爷准备攻打你们赫国的凤凰城。”他突然笑了笑,问华颖:“你希望爷打胜仗吗?“
华颖的眼睛眯了眯,冷笑:“如果你不喜欢听假话的,这种问题有必要问我吗?”
“呵呵——”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轻轻地晃着鞭子,慢悠悠道:“曾经赫国倒是出了个很厉害的人物,不知道你听说过没。”
“我孤陋寡闻,未必听说过。”
“谦虚了。”他轻哼了一声,继续道:“听说还是赫国的第一美男子,很多女子都为了他神魂颠倒你生在赫国怎么会不知道。”
华颖的心跳慢慢快了起来,他口中的这个人,答案已经呼之已出。
“冷墨承——赫国的四皇子,本来是继承大统的第一人选,结果却被半路杀出的五皇子夺去了皇位”他说起冷墨承的事迹如数家珍。
“知道爷为什么特别在意他么?”他用鞭子的柄尖轻轻挠了挠鬓角,自问自答:“因为爷的父亲曾经被他打败,这才一路退兵到了萨摩河以北当初如果不是他,赫国兴许就不是现在的赫国。”
华颖别开目光,微微仰头看向天边,明净如洗的天空盘旋着几只苍劲的雄鹰。他听见图鸿烈在她身边长长叹了口气。
“也难怪你会对他死心塌地了。”他的声音不大,说出来的话却似石子一个个地砸在她的心头上面。
倏然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听说他在四处找你,并且现在已经知道你在涵元了。”他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华颖,须臾,唇间渐渐泛起一丝阴森的笑意:“恐怕此时正在策划着要如何将你从这里救出去吧。”
华颖的心头狂跳了起来,他说什么去攻打凤凰城都是假的,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要冷墨承以为他不在涵元趁机来救华颖,结果却是走投罗网,掉入了图鸿烈所设下的圈套中。
一阵凉意从脚底慢慢升起,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想她此时的脸色肯定难看到了极点。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很惊讶他的情报网竟然可以扩张到这种程度。
“是莫拉”他的嘴里说出这个名字后,见到华颖的瞳孔闷地一缩,泛出一丝冷意,但紧接着唇角慢慢往上弯,形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她在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甜蜜。
“你笑什么?”他觉得很纳闷。
华颖没有说话,她明白自己心里在高兴什么——如果冷墨承对莫拉好的话,她就不会来个鱼死网破,要来找图鸿烈告密了。
如果一开始听到莫拉会死以后心里曾经有一点点的恻隐之心,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
莫拉其实并不知道华颖在涵元,但是根据她口中说出来的信息,图鸿烈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华颖的身份了。
“你也不叫冰冰,你叫华颖。”图鸿烈露出一种愤愤不平的神情:“你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爷?”
“很多。”她说,答得十分心安理得。
他闷闷地叹了口气。
“到时候爷拿你做诱饵用来捉冷墨承,你会不会怨恨爷?”他看她的目光闪烁着,带着审视。
华颖别开脸去,沉吟了半晌:“等你捉住了他再说。”
“你的意思是爷抓不住他?”
华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扯了扯缰绳调转马头。听到冷墨承要来救她的消息,突然之间觉得既欣喜,又悲哀。
欣喜的是她的确没看错人,悲哀的是因为自己突然之间成了一个包袱。
她从来不想成为一个包袱,包括在前一世她的母亲去世后,为了让父亲少分心,她很努力地学会自立。尽管有时候心里很孤寂,可却有种心安理得的感觉。
天色已晚
两人策马往回走,谁也没开口说话。心照不宣地沉默着,多多少少是为了几日以后的一场恶战。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