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文学网 > 言情小说 > [十二国记]冬雪 > 第 13 章

    【那我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的回答,谁都不愿意面对,自然而然地被故意地忽略了。

    封闭起来的记忆仿佛被打破了一个缺口,开始零碎又源源不断地泄露出来。要再无睡意,拿着笔来到一楼餐厅的写字板前,一点一点完善着那个世界的事情。

    就这样,天亮了,又黑了。要不吃不喝,就那样一直一直坐在写字板前。

    那是一张形状整齐得不可思议的地图,菱形的环状的大陆被平均地分割成八块,正四方也分布着四个国家,菱形大陆的内外被要简略地涂上了代表水的蓝色,整张地图的正中,是被标作“黄海”的地方。

    “柳,雁,庆,巧,奏,才,范,恭,芳,涟,舜……戴。”少年念念有词,给每一个国家写上名字。最后,她的手指无比神情地抚摸着地图极东北,那个名为‘戴’的国家。

    “要……”雪试着叫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少年直起身来到戴国那一块,开始仔细地描线,将这个三角形的地图分成更多小块,然后继续标名:“……垂州……蓝州……文州。”写到‘文州’的时候,他的眼睛发红,大滴眼泪从脸颊滑下。“主上……骁宗主上……”

    雪从未听过他用如此眷恋的声音呼喊过谁的名字,只这么听来,也会知道那个名为‘骁宗’的人物,对他非常重要。

    “要,你看看我啊……”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支撑着沙发的手指不自觉收缩,硬生生在上面抠出五个深坑。要的感情有多怀念,雪就有多憎恨那个名为‘骁宗’的人。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他如此眷恋?不过是神隐期间相处了一年,竟然完全抵过了她与要那么多年的情谊吗?

    “要!你看着我!”她再也无法忍耐,一个箭步上前扳过少年的肩膀。

    “……雪?”要的眼睛慢慢对焦,含混地吐出她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对那个叫做‘骁宗’的家伙效忠?这样很奇怪啊!现代人哪还有向主公效忠的想法?是异世界的人强迫你了吗?”

    “不是!那是规定的……他注定是我的主人,没有人强迫我。”少年拉开雪扯着他衣襟的手,重新将视线转到写字板上。“待在王的身边,是我的本性。爱恋人民是我的本能。这些感情都是自然而然的。”

    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要虽然看起来好脾气容易受欺负,其实内里傲气得要死,雪完全无法想象他真的服从于什么人。“那个‘骁宗’是什么人?”

    “他以前是戴国禁军的将军,我将他选作泰王。”

    “你选的?”雪一头雾水。

    “对,麒麟负责选出王,而我选择了骁宗陛下。”少年抓起笔,在写字板的空白处快速涂画,一个长发英武的男子形象便出现在上面。

    要凭着印象一笔一笔细化着主公的模样,像是跟雪解释,又像在梳理自己的记忆:“选出王后第二年,文州叛乱,主上前往镇压。我担心他的安危,将仅有的两匹使令派往前线。”

    “……然后呢?”

    “没有防备的我就被背叛者砍伤,恍惚间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再次醒来就是在奶奶的葬礼了。”

    “怎么会……”这一切都太过离奇,雪觉得自己甚至没办法听懂他所讲十分之一的内容。

    “但是,我现在想起来了……不回去是不行的……主上……”

    像是为了挖掘出更多回忆,少年继续细化起了写字板上的其他词语。

    不行,好像真的没办法留住他了。雪原以为自己会绝望万分,但此时除了对那个名为‘骁宗’的人的厌恶外,却并没有太多负面的感情。

    眼见要仍沉浸在其中,雪默默地走上楼。

    刚刚用完的武士刀仍被她扔在角落,雪捡起来将其入鞘。找出一条皮带将其挎在腰间。

    不大的单肩旅行包,被塞了几件衣服,一段登山绳,家里的药箱占据了不少空位,雪看了看剩余的一点点位置,不由得笑了出来。

    什么啊,这种气氛,简直像准备去修学旅行。

    环视了一眼房间,雪并没有太多留恋之情,只是想了想,走到窗前。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夹杂着略带腐烂气味的海水气息。雪深呼吸,看向隔壁住宅——高里家的灯都关了,住在里面的三口人正在深夜里熟睡。

    “至少,我比你们强。”她苦笑着说,用力关上了窗子。

    旅行包剩余的地方装什么?雪想了想,来到母亲曾经的房间里,打开她的首饰盒,将内容物全部翻倒出来塞进包里。

    这些说不定有用。

    拉上旅行包的拉链,雪又换了一身运动装,抓过外套绑在腰间才走下楼。

    “要!”她叫住站在玄关的少年。“你要去哪里?”

    少年像做错事一样低下头,却还是坚定地说:“我要走了。它们在呼唤我。”

    “谁?”

    “我听到声音,它们在说‘泰台甫’……我必须要走了。蚀会引发灾难,我要尽可能离居住区远一点。”

    “为什么要露出那么防备的表情,你也知道我会阻止你吗?”

    “……对不起,雪。”

    “啧,搞得我像坏人一样。”雪扭过头看着墙壁。“至少先把睡衣换下啦。穿着这么失礼的衣服回去,会闹笑话的吧。”

    “诶?”

    “诶什么啊!快去换衣服!延王会来接你吧?我听廉麟说起过,大的灾难将会来临什么的。”雪把他推上楼,“现在是半夜,你还想靠两腿跑去哪里?一会我载你。”

    “载我?”要只能依照她的要求去换了方便行动的衣服,被雪牵着跑了出门。

    前进的方向明显是市区,要不解地问:“你要带我要去哪里?”

    “我朋友家。”徒步跑了几条街,雪才放下一头雾水的要,身手灵活地翻进某所民居,将一台黑色机车推了出来。

    “这不是偷啦!”感受到要难以置信的眼神,雪尴尬地说:“我有给钱的。”

    “不好意思啦。”小声对仍在睡梦中毫无所觉的朋友道歉,雪将事先写好密码的银行卡塞进这家邮箱里,随即骑上机车发动引擎,将一个机车头盔扔到要怀里。“戴上就骑上来。时间已经不多了对吧?”

    要点点头,依照指示做了后坐到她的身后。“我还不知道你会开这个。”

    雪笑了,戴上自己的头盔并不说话。按照要的指示向着没有人烟的海边开去。

    乌云聚集,开始下起雨来。离海边越近,雪越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密集的雨幕中,环绕在他们身边,仿佛要跟着要一同前往那个世界。

    “台甫……泰台甫……”它们不停这么念着。

    要指定的终点是一个远离人烟的偏远沙滩。风猛烈地刮着,海浪无比狰狞地冲刷着海岸。

    “呜哇好厉害,这就是你说的‘蚀’吗?”雪将头盔摘下随手挂在机车把手上,抹了把浇在脸上的雨水就想往岸边走。

    “已经够了,雪。”少年上前拦住她,语气平静地说:“请回去吧。接下来会很危险。”

    “吶要……那个叫做骁宗的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丢下这个世界……丢下我。”

    “……对不起。”

    “不要再对我说对不起了!你这混账!”雪猛地拔出刀,指向他的喉间。

    一道雷闪过,发出让大地震动的巨响。因为亮光一闪出现的阴影中蹿出两道影子,正是沉睡了半年多的傲滥与汕子。似乎因为要的记忆苏醒,他们也从沉睡中被强行唤醒了。看见泰麒的要害被人用利器指着,两只没有理智的妖魔低吼着便要上来撕碎妄图伤害他的坏人。

    “傲滥,汕子!停下!”

    与过去商量式的语气截然不同,他的声音中带了更多命令的成分。“雪,也请你收起刀。”

    “为什么?要,你是我的……你只能属于我!”海浪声很大,雪为了盖过它而用力嘶吼着。“不要离开我啊!”

    “对不起。”他摇头。“那边才是属于我的世界。而雪……你要留在这个世界。”

    更多的奇怪的动物聚集起来,密密麻麻地涌动着。要看着那里,一直不愿意正视雪的眼睛。“我回来这里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非常抱歉。你本来应该过得更幸福。不用被使令们折磨训练,自由地享受着正常女孩子应有的人生……”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请忘记我,继续自己的人生吧。”

    雪怒极反笑,把刀收起入鞘。“那么你跟我的关系也是错误吗?”

    “不……对。就是那样。”他点头。“我们本来就不应该重逢,请快点离开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这就回去,交一个新的男朋友,跟他结婚,生一群小孩。这样吗?”

    大雨瓢泼,雪几乎没办法看清站在面前的少年。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道:“……没错。”

    “……笨蛋!”雪尖叫,上前揪住他的领子。“也带我一起去啊!”

    “什么?”少年瞪大眼睛,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你去哪里都没关系,请带上我啊!”

    “你要……跟我一起去?”

    “没错!”

    要长久地沉默了。

    就在雪充满希冀的双眼逐渐黯淡下去,手指覆上腰间刀柄的时候,一个突兀的男人声音突然插嘴道:“那就让她也过来嘛。”

    “你是谁?”雪往前跨步挡在要的身前,防备地看着这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高大汉子。

    他骑在一只巨大的怪兽背上,身穿像是中国古代的衣服,一脸笑意,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抱歉抱歉,不过你们也太投入了,连我来了也没发现。”

    “您是……”要轻声说道:“延王陛下……”

    “泰麒。”叫做延王的男人收起笑容,“你想起来了吗?”

    “是的。”

    “那么……”他伸出手抚摸要的额头。“我以延王的名义,授你为太师。”

    延王让出胯——下的怪兽让要骑上,又召唤出另一只。

    “要!”雪叫道。

    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最后终于伸出手。“雪,要跟我走吗?”

    “当然!”

    眼看雪就要冲上去,延王拦住她,手指在雪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也授你为太傅……好了,俐角,班渠,我们出发吧。”

    雪跳上名叫‘俐角’的怪兽背后,紧紧抱着要的腰。

    无数在空中飞舞的影子,伴随着他们一同没入海中央的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  花了一章的篇幅来描写‘我怎么办?’‘对不起’‘去死吧!’‘对不起’‘你这负心汉!’‘对不起’

    因为是雪的视角,所以要的心理活动其实很难写出来。

    他明白‘跟着去’的意义就是雪再也回不到日本(鸣蚀很危险,去过那个世界再回到日本的海客基本上没有,请不要相信动画版),要很了解独自在‘异乡’格格不入的感觉,也知道雪或许会无法适应那个世界,但还是对她伸出手,在没有把可能造成的后果,去了就再也回不来的事情说清楚就问她‘要跟我走吗?’写到这里我都泪目了。

    对于仁慈无比的麒麟来说,要这个举动说不定已经是超越了本性的自私。他也舍不得雪w

    有读者觉得这样的要太冷漠,但麒麟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王(不是爱情啦!),能分给其他人的真的非常少。不过正是因为这珍贵的一点点,所以我嫖得很心满意足。

    竟然能从麒麟心里分出一小块恋爱之心诶!雪超厉害(也超可悲的

    延王不知道围观了多久太坏了。

    雪能被封为太傅后面会讲原因的。

    到这里日本部分就结束啦~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