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金吉只觉头疼欲裂.他那一晚的确是喝酒了.也的确是喝多了.至于究竟是与谁对饮.又如何喝多的.却打死也想不起來.不过此刻他沒工夫想这些细枝末节.赶紧回家报平安才是正理.在兵营里待了两日.卢金吉总感觉心理面不踏实.七上八下的.
自打出了兵营以后.卢金吉不由得暗骂李信.连轿夫也不给他叫來.难道就让他如此步行回去吗.但眼下又不是讲排场的时候.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慢慢溜达回内城.
走了一阵之后.卢金吉只感觉芒刺在背.似乎每一道投射而來的目光里都包含着异样的味道.这让他顿觉浑身不自在.自己身上又沒长了花.目光如何都这般猥琐.这种被当众展览一般的感觉.让他倍感屈辱.
当然.这笔帐还是要记在李信头上的.在他看來显然是故意要给他难堪.才让他步行返回内城.在经历了难熬的数以万计的目光炙烤之后.卢金吉终于进了内城.
内城之中便不是寻常百姓能够进來的.一路追随与他的萎缩目光也顿时便消失的几近无踪.一口气终于送了下來.寻思着回家之后定要先将这一身晦气的衣服换下去.然后好好的洗个澡.舒服舒服.可就在即将到达家门口时.却听得前方乱哄哄一片.有吵闹声.有哭泣声.
卢金吉不由得眉头一皱.内城之地何时也这般沒规矩了.哭哭闹闹的成何体统.可等他转到了胡同里这才惊觉有异.定睛细看之下.他差点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如何自家大门竟然消失不见了.
准确点说.自家大门的门楼子已经坍塌成了一片碎石瓦砾.如何沒在家才两日夜.府中就出了如此变故.有眼尖的家丁一眼瞧见是老爷回來了.老管家赶忙连滚带爬.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來到卢金吉面前.
“老爷.老爷.您可回來了.大公子.大公子让官府给抓走了.”
见到老管家这副德行.卢金吉的心里便咯噔一下字.不详的预感笼上心头.却故作平静.让老管家不要当中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老管家在主人训斥之下勉强禁住哭声.卢金吉这才问道:
“从头说.我不在家这两日府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先从大门说起.”
老管家沒忍住又鼻涕一把泪一把.
“老爷啊.可不得了.昨夜官府用大炮将府中大门轰得稀巴烂.不由分说就将大公子掳走……”
卢金吉脑子里骤然间乱哄哄一片.听老管家说李信竟然动用了大炮來轰自家城门.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但满眼的碎石瓦砾都由不得他不信.更何况鼻子耸动间.鼻腔内充满了硫磺燃烧后的臭味.他终于明白了.李信之所以先硬后软.不是因为受了外部压力而对他改变了态度.分明就是要以此來拖住他.
压制住暴怒以后.卢金吉冷然询问老管家.
“说吧.官府是以何等罪名抓走的大郎的.”
卢金吉十分清楚.以李信这等谨慎性格.既然大张旗鼓的來抓人.必然是有了现成的罪名.否则也不可能一直对自家暗地里那些手脚束手无策.他也正是在深悉李信的这个性格弱点之后.才敢断然动手.多年來的斗争经验.使得他有把握不被对方抓住切切实实的把柄.只是万万料不到.自己的一招棋差.竟然几至满盘皆输的危险境地.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大公子.大公子他派人烧了顾家新开张的铺子.被.被官府抓住了把柄.这一回被拿去.拿去.是要问罪的.小人上午几次去探监.花银子人家都不收……”
卢金吉感觉自己有点理解不來.什么新开的铺子.什么大公子收买人去烧人家的铺子.沒头沒脑的不符合逻辑.老管家见主人一脸的茫然.便详细解释道:“顾家铺子就是自焚的那个顾掌柜新开的铺子.还.还当众叫嚣……”说到此处老管家特地压低了声音靠近卢金吉几步.继续说道:“还当众叫嚣.说除非他死了.铺子才会关张.否则就要跟着咱们对抗到底.还给咱们三日时间让他关铺子.态度嚣张的很.大公子应该是气不过.才派人去烧他的铺子.”
听了老管家的解释.卢金吉真生气了.对付一个小买卖人又一千种办法能使他屈服.可自家儿子却选择了其中一个最愚蠢的办法.使用武力和暴力.若不是外面人多嘴杂.他真想拉过那老管家让他好好给自己讲讲这件事的來龙去脉.來解释这其中太多的不可思议.
“姓顾的哪來的钱开铺.为何不派人继续去讨账.”
老管家权衡再三.还是觉得告诉老爷一部分实情.
“那会儿外面都疯传老爷主动去总兵府投案自首被当场羁押.就连周家和王家的家主都惊动了.后來是夫人老说歹说才将这那两个老家伙稳住.可咱府中群龙无首.又不能对此坐视不理.否则几日后重新开张复市的商户恐怕就会越來越多.到时候咱们便想控制都控制不住了.因此大公子才有此一举.”
卢金吉心情抑郁到了极点.自己刚出來.儿子又进去了.而且还是他极为看好.一直当作接班人培养的大儿子.老管家这还是给他留了面子.如果连他御女之时被抓的消息都如实讲來.卢金吉非得气得吐血三升不可.
卢金吉不得不承认.这一局他败了.还败的很惨.恐怕商户们的心思都活络了.如果一旦复市.那他的算盘就将彻底落空.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应对这件事.放贷人侯四死了.沒人替他去做这些脏活.说不得最后还得亲自上阵.
“派人去警告那些欠款的铺子掌柜们.谁敢开张就让他们立即还钱.否则收铺.沒有一点可以转圜的余地.”
“那.那姓顾的如何办.”
此人是卢家目前的一颗非常讨人厌的绊脚石.本來这种无足轻重的人物.挡了事便派人支开就是.可现如今此人身后有了官府的身影.再直接与之产生冲突.恐怕就正好给了那些虎视眈眈之人动手的口实.
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李信放他出來恐怕就是在等着他服软救子.然后好就罢市一事提出条件.到了目下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为了卢氏家族的存亡.也只好先牺牲掉原本自己非常看好的儿子.
“传下去.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不得随便提起昨夜之事.否则.否则会让他后悔被生出娘胎來.”
其实.根本不用他禁言.《太原午报》早就将此事的前前后后.添油加醋的详细描述了不知多少遍.说夸张点.好多人对此就差可以倒背如流了.
就在满城商户看到卢金吉大摇大摆走出了军营.以为这一局卢家又赢了之时.当日午间发卖的《太原午报》竟又抖出了爆炸性新闻.
报纸所言.据绝对可靠消息.太原府已经彻底掌握了 卢金吉伙同地痞劣绅.以各种卑鄙手段侵吞他人田产的犯罪事实.其中.更捡了几桩典型的案例.原原本本的报道了一番.
几桩侵吞田产的案子.报纸上将之描述的绘声绘色.更夺人眼球的是居然还有害命和卖女的故事穿插期间.让人感叹世道之艰难险恶.
卢家上下将《太原午报》的内容瞒得很死.这是夫人的决定.卢金吉今日已经受了太多的刺激.现在只能缓得一时是一时.
除此之外.卢家夫人心疼儿子.却绝不愿牺牲掉自己的儿子.來成全他们卢家的未來.儿子是她的唯一是她的全部.她甚至还下定决心.到了迫不得已之时.不惜牺牲……
与此同时.李信正在与田复珍、吕四臻、郭师爷商议.该如何处置被连夜抓捕的卢兆林.郭师爷和吕四臻主张顺藤魔鬼.牵出背后的卢金吉.只要将卢金吉的罪名作室.便是对罢市的釜底抽薪.到时候只怕不用劝.那些商户们都得抢着复市.
不过.李信却否定了这个提议.
“煽动罢市的罪名可以先让卢兆林一力承担下來.老家伙可以先不要动他.坏人太多.收拾起來总要有个先來后到.顺序上则可先易后难.再者.煽动罢市的罪名于民间百姓不易引起共鸣.对于卢金吉來说.咱们若全力将他霸占田产.谋害人命.拐卖良家妻女的犯罪事实调查清楚.然后再公开审判.则会在百姓间引起强烈的共鸣.以此则可彻底消除此人对山西太原府的不利影响.”
郭师爷击掌赞道:“小人明白了.所以大将军才允许在《太原午报》上刊登隐秘案情.想來是为收拾老东西做预热呢.”
李信点头.“对.只是预热还不够.收拾此人还不够顺理成章.”随即又欣然道:“咱们在案件进展上突破的如此之快.还真要感谢卢金吉出昏了一记招.才给本帅带來了灵感.明日的《午报》可以连这个案子一并曝出來.”
随之.李信将一叠纸笺置于桌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