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长公主府后花园,依旧是那香雪海中的暖阁,依旧是花香细细,红泥小火炉里依旧栗子飘香,火炉边依旧是宫装打扮的长公主,但不同的是,长公主看待月晗的眼光,却多了几份复杂。
“本宫欠了你很大一个人情。”
月晗微微屈膝行礼,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泠动人:“殿下言重了,医者父母心,何况民女只是适逢其会。”
长公主见她不骄不躁,倒是微微一笑,不过转念想想自己先前对她的要求,不由有些尴尬,正要开口说话,长公主眼角忽然瞥到梅林外有人影闪过,她皱皱眉转头望去,只见元修不知何时出现在梅林边,看样子想到暖阁来,却被守在那里的常姑姑拦住了,不让他进来。
长公主不由眉头皱的更紧了:娟儿那丫头怎么没跟着元修?
暖阁外,元修低声和常姑姑争辩了几句,后来大概急了,声音一下子大了不少:“我就和她说句话,马上出来!”
长公主听到这里,转头看向月晗,她本以为月晗会像寻常闺秀千金一样,忙不迭低下头,以撇清和外男的关系,没想到她却看到月晗已经走到暖阁窗前,遥遥看向元修。
元修原本正一边和常姑姑争执、一边焦躁的看向暖阁,突然看到窗边出现的月晗后,他一下子不动了,两个人就那么隔着十来步的距离,隔着一扇窗户,遥遥对视。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长公主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两句让人心思百折千回的诗,一时间,她继续和月晗谈话的兴致突然淡了许多,信手拨弄一下面前火炉里的碳,她开口道:“你去和他说句话吧,算是本宫还了你的人情了。”
月晗沉默一下,还是屈膝道:“是,民女谢谢殿下。”
长公主看看月晗清丽的面庞,又缓缓补上一句:“和他说完话,就直接回去吧,不用再来跟我辞行了,你今日有大功,我这里恰好有一批新来的蜀锦,你带几匹回去吧。”
月晗犹豫了一下,长公主如此说,分明是“你去见他,就放弃和我说话的机会”,但最终,月晗还是低头行礼谢恩,这才向暖阁门口走去。
就在月晗即将步出暖阁的时候,长公主望着她亭亭的背影,忽然开口幽幽道:“如果宁安侯府太夫人知道你和一个犯官之子走的这么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月晗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她缓缓转身看向长公主,只见长公主看着她,脸上神情有些萧瑟,却并不是威胁她的样子,倒好像纯粹只是为了求证一个答案。
月晗想了一下,轻轻开口:“来拜谒殿下之前、昨天晚上,太夫人就曾经问过民女,是否和元公子私下结交。”
“哦?”长公主星眸一闪,随即道:“太夫人知道元修挟持宁安侯的事了?”
月晗点点头:“是,元公子离开侯府后,侯爷昏迷未醒,伺候他的姨娘惶恐之下,将元公子的形貌说了出来,太夫人也就知道了元公子对民女主仆手下留情的事情。”
长公主看着月晗:“然后呢?我听说你被关到侯府柴房里待了一夜,不过第二天就放出来,没有事了。”
月晗诧异的看看长公主,但随即就低下头,继续道:“若说结交,六年前元公子曾经庇护过民女一家人,因此现在元大将军落难,民女自然希望有可能的话,尽一己之力报答元公子恩情,除此之外,若说私情……”
听到“私情”二字,长公主的神情不由自主更专注了。
月晗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若说有无私情,民女相信,元公子如今压力重重,更关心的是如何救出他的父帅,如何重振家声,如何让他的兄长复原,而不是什么儿女私情。”
“真的吗?”长公主喃喃道,与其像是追问月晗,倒不如说像是在问自己。
月晗目光清澈如水,静静等着长公主做出判断。
暖阁里安静了一会儿,最终长公主还是挥挥手:“你去吧,横竖过完年就要进宫选秀的,就算你们曾经有情愫有如何?这世上,终归有太多东西,会重过一个‘情’
字……”
她说到最后,语调里的萧瑟,让已经走出暖阁的月晗都禁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看到月晗走出暖阁,元修立刻快步迎了上来,又在月晗面前三步处停下。
月晗也停下脚步,顿了顿,敛衽施礼。
元修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月晗一番,直到确认她完好无损,一颗心这才落了回去!
看着那垂首站在他面前的清丽身影,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攥的紧紧的,才算平复下心跳:她平安,就好……
……元修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准确形容自己方才的心情:他方才在青庐给大哥换完药,大哥就笑着打趣他“怎么还不见娟儿来找你?”,然后就催着他出去找柳娟儿。
元修对此倒也没有完全排斥:长公主曾经吩咐他多指点一下柳娟儿的武功,而如今他和大哥毕竟是寄居在公主府,因此他许多次告诉自己,要尊重长公主的安排,要客随主便。
没想到,当他自认为心静如水的缓缓走出青庐后,却看到几个仆妇叽叽喳喳说笑着走来,他无意中听了一耳朵,却惊讶的得知:月晗竟然陷到一件“新娘不贞”的风波里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元修一颗心顿时紧紧揪了起来:豪门府邸,从来不缺风月秘辛,最忌讳的却是这些腌事儿传出去,影响了府里的名声,甚至皇室贵族为了维护自身名声,杀人灭口都是可能的事儿!那个丫头要笨到什么程度,才会主动去趟这趟浑水?!
他情急之下揪住一个仆妇一问,才知道月晗已经化解了那个新娘子的罪名,但是她本人,却被长公主的近侍叫走了!
听到月晗被长公主近侍叫到暖阁的那一刻,元修不假思索的转身就向梅林冲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何时起,那个外柔内刚的聪慧女孩,已经在他心里扎下了根,让他迫不及待的,想去为她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