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脸”,又称“绞面”、“绞脸”,指的是新娘子在上花轿之前,专门请来父母、儿女、夫君都健在的全福妇人,用丝线给新娘子去除脸上的汗毛、剪齐额发和鬓角的一种仪式。
可以说,每一个出嫁的女孩子,为了让自己大喜之日能更加娇嫩无暇,都接受过“开脸”这个仪式,玉露也不例外。所以现在,众人看到月晗竟然把这个很寻常的环节单独拎出来说事,都十分好奇,连在镇远楼上旁观的长公主,也都重新坐下了。
左姑姑和柳娟儿也都是习武之人,自然也听到了楼下月晗的说话声,柳娟儿不由撇撇嘴:“她还挺能蛊惑人的!”
左姑姑和长公主虽然也有些怀疑,但是亲眼见了方才月晗证明玉露清白的事之后,这会儿自然不急着下结论,而是继续关注下去。
柳娟儿见无人响应她的话题,瘪了瘪嘴,也不说话了。
只见楼下大概过了一刻钟功夫,那玉露的大嫂和王家的一个妇人,才一起去接了一个四十岁上下、满脸福相的中年妇人过来。
那中年妇人正是喜婆,她方才来的路上,已经听明白了事情原委,这会儿一到了王家院子,忍不住就大声叫起冤枉来:“常姑姑,奴婢跟玉露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会害她呢!奴婢冤枉啊!”
常姑姑先沉下脸呵斥道:“嚷嚷什么?!还不听谢姑娘吩咐!”
喜婆这才发现王家门口亭亭玉立着一个淡粉色衣衫的清丽女孩,被女孩那一双灿若晨星的眸子注视着,喜婆竟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才小声道:“什么姑娘!就算你是天仙,也不能冤枉人!”
那女孩正是月晗,从喜婆一进来,月晗就仔仔细细打量她,观察了喜婆的眼睛和嘴角、脸色之后,月晗对自己原本的猜测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因此现在见喜婆小声嘀咕,她也不以为忤,而是淡淡一笑,才开口道:“喜婆,能让我看看你的手吗?”
喜婆自觉没做亏心事,大声答应一句,就上前把双手摊开,让月晗看,又开口道:“姑娘,奴婢给玉露开脸,就是沾个喜气,又不是为了钱,怎么会害人?!再说这院子里的人都认识俺喜婆,谁不知道俺信佛,从来不做坏事的!”
月晗盈盈一笑:“我没有说你是害人,不过有时候无心之失,也会造成大麻烦。”
说着,她又看向喜婆的脸,柔声道:“麻烦你再张开嘴,我看一下好吗?”
喜婆虽然觉得月晗的要求颇为奇怪,但是月晗态度温婉平和,她也说不出别的来,就乖乖又张开嘴,让月晗看了看。
“左姑姑,她这是干嘛啊?”
镇远楼上,柳娟儿忍不住又开口了:“这算是望闻问切吗?”
左姑姑摇摇头,脸上也带着疑惑:“奴婢也不懂医术,或许是谢姑娘看了喜婆的手脚,就能判断出是不是她让玉露生病的吧?”
“谈何容易!”长公主忽然沉声开口:“难道她还有舌灿莲花的本事?凭什么她说是喜婆惹的祸,其他人就会相信?”
左姑姑和柳娟儿对视一眼,柳娟儿附和道:“就是啊!反正她要这么说,我是不信的!”
王家院子里,围观的人们同样也有这样的疑惑:喜婆为人和气直爽,和玉露娘家关系也很好,这才被请去给玉露开脸,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去害玉露。月晗怎么证明玉露脸上的斑疮,是喜婆造成的?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却见月晗盈盈一笑,又吩咐王家的人:“你们家可还有昨日剩下的喜酒?拿最烈的酒倒一碗来!”
王大郎听了这话,立刻抢先跑到屋里,一会儿工夫搬了一坛酒出来,大声道:“这是从马家铺子买的十年女儿红,姑娘你看行不行?!”
月晗不由微微一笑:“这要看喜婆的酒量如何了。”
她这一笑,如同一轮明月乍破乌云,清辉流转,倒把院子里的人看呆了一大半,那王大郎也涨红了脸,看着月晗傻呵呵的回答:“喜婆……喜婆酒量不大的……”
月晗点点头,吩咐道:“那倒一海碗酒,请喜婆当场喝了吧。”
“啊?”
院子里众人发出一阵抽气声。
喜婆咂咂嘴,疑惑的看看月晗:“老婆子平日不饮酒的,姑娘要让老婆子喝醉了吗?”
常姑姑也忍不住开口提醒月晗:“谢姑娘……这和玉露的脸有关系吗?”
月晗肯定的点点头,又看向喜婆,温声道:“事关一个新娘子的名誉,还请喜婆勉为其难,喝了酒吧。”
她身为千金小姐,这么客气的对一个下人说话,实在是天大的面子,喜婆自然不好再推辞,加上又一心要证明自己没有害玉露,于是二话不说,接过王大郎盛好的一碗十年女儿红,憋住气“咕咚咕咚”就大口喝了下去!
院子里这时候安静极了,甚至连在镇远楼上的长公主等人,似乎都清晰听到了喜婆喝酒的声音!
那喜婆显然是平日里真不会喝酒的,纵然古代酒度数不算特别高,但是一气喝下这么一大碗十年女儿红,还是让她瞬间觉得酒气上涌、脑子晕眩,脚下也踉跄起来,勉强把酒碗还给王大郎,她就觉得整张脸似乎都快烧的冒出火来,大着舌头看向月晗:“……我……我喝啦……没事吧……”
月晗清丽的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静静注视着喜婆。
众人的目光顺着月晗的眼睛,也都盯住了喜婆的脸。
奇迹发生了!
只见喜婆那原本颇为白净富态的一张脸,在喝下一碗酒之后,居然真的缓缓发生了变化:先是被那一碗酒呛的脸通红,但是很快,红潮褪去,她脸上却出现了一块一块斑斑点点的红点,并且很快蔓延成一个个红色的小疙瘩,那小疙瘩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比玉露那张满是斑疮的脸来,有几分相似,又更要恐怖几分!
“见鬼啦!”
“这……这怎么回事……”
“真是喜婆害的玉露?”
混乱的议论声顿时纷纷响起,不过这一次,人们不再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猜,而是纷纷看神仙一样看着月晗,等着月晗揭晓谜底。
“首先我要说明,喜婆不是有心陷害玉露的。”月晗清泠好听的声音适时响起,院子里的人立刻全都安静下去,镇远楼上,长公主也不自觉从绣墩上站了起来,柳娟儿更是不知不觉中,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户,竖着耳朵,生怕错过月晗发出的任何一个音节!
一片奇异的安静里,月晗微微提高声音,解释道:“简单来说,喜婆患有一种病,这种病像风寒一样,可以传染给其他人,但是平日里不发作的话,是一点症状都看不出来的。”
众人虽然对“传染”听得似懂非懂,但都下意识的点头,眼睛也睁得更大了。
月晗继续道:“大家都知道,新娘子出嫁之前要开脸,开脸的时候,全福人要用嘴咬住丝线的一头,一点点给新娘子把脸上的汗毛拔干净,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全福人像喜婆一样,恰好身上有病,那就会通过嘴里的唾液,浸湿到丝线上,又通过丝线,传到新娘子洞开的汗毛孔上,这样一来,新娘子就也被传染了。”
说到这里,月晗微微顿了一下,补充道:”喜婆平日不喝酒,是看不出来的,而玉露昨夜洞房之喜,喝了交杯酒,被酒一刺激,脸上就立刻发病了。今天喜婆犯病,也是饮酒的缘故。“
“哦!”
院子里的人听了月晗的解释,很快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尽管这种说法对她们来说闻所未闻,但是月晗却已经用那一碗烈酒,让喜婆脸上出现了和玉露一样的斑疮,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让众人不得不相信了,并且立刻都对月晗肃然起敬起来:这姑娘真厉害啊!
就在众人一片感叹的时候,玉露娘已经抢先开口了:“姑娘,这病能治吗?”
王大郎更是“噗通”一声就给月晗跪下了,结结巴巴的开口:“仙子,求您救救俺家娘子吧!”
这话一出,王大郎的娘、玉露的各个兄弟、嫂子们异口同声都求起来:“仙子,求您救救玉露吧!”
月晗忙侧身躲开王大郎的大礼,开口道:“诸位别急,玉露和喜婆脸上的斑疮三日之内,就会渐渐消褪,我再开一副药方,麻烦两家人熬药给病人喝,这病就能彻底治好,不会复发了。”
院子里顿时一片欢腾声,不光是王家人和玉露娘家人,连看热闹的人也由衷的欢呼起来!
一直站在月晗身边的常姑姑,更是满脸带笑的向月晗道:“谢姑娘,奴婢替长公主殿下谢谢您了!”
镇远楼上,长公主和左姑姑、柳娟儿等人也都一脸惊讶的看着楼下,许久,长公主的声音响起,才惊醒了呆滞中的左姑姑和柳娟儿:“等谢家丫头开好了药方,就再把她请回暖阁去见我!”
注:抱歉抱歉,今天中午有应酬,更新晚了,今天这个病例,是有据可查的,美宁以前看本乡乡志,读到一则县官断案的轶闻,只可惜那乡志中也没有说出具体是什么疾病,美宁只能揣测是一种可由唾液传染的疾病,延续成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