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隐忍如曹芳雅，显然也不愿意拿自己的绮年玉貌，浪费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身上，哪怕这个老头子是当今天子。
太夫人屈起手指，在身边的小榻几上轻叩了几下，沉吟一会儿，她亲自起身，走到墙边那个黑漆象牙雕桂子飘香的大橱前，打开其中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雕漆盒子，递给月晗：“你打开看看。”
月晗依言接过来打开，只见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对凤尾簪，那凤尾簪用碧玺和蓝晶、红宝石镶嵌而成，雕琢成颤巍巍的凤尾，造型华美动人，配色清雅大方，很适合年轻女孩子佩戴，让人一看就十分喜欢。
月晗看看太夫人的脸色，见太夫人不说话，月晗就轻轻捻起一枝凤尾簪，拿到眼前仔细审视，离近了之后，月晗才发现那碧玺的颜色似乎格外粉嫩莹润，流光溢彩摄人心魄，月晗却被那莹润的粉红光色刺得眯起了眼睛，审视半晌，才不太确定的轻声道：“这碧玺，好像被药物泡过？”
太夫人顿时舒心的笑起来：“连你这个小神医都不敢轻易判定有问题，那糊弄其他人，绰绰有余了。”
说着，太夫人示意月晗重新把那对凤尾簪装回锦盒里，然后扬声道：“谁在外面？”
守在门外的大丫鬟清芷忙推门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奴婢在，太夫人有什么吩咐？”
太夫人指指那个装着凤尾簪的雕漆盒子：“把这个拿去赏给曹姑娘吧，就说我寿辰的时候，她辛苦了。”
太夫人这种赏赐晚辈东西的事情显然经常做，清芷不疑有它，脸色很正常的就去拿了那个盒子，还笑吟吟的凑趣道“谢太夫人又给奴婢一个去讨赏的机会”。
“小蹄子！”太夫人也笑的一脸慈祥，嘱咐道：“跟曹姑娘说，这是先前昭荣皇太后在家做闺女的时候佩戴过的，让她也沾沾皇太后的福气。”
“呀！”一听说是昭荣皇太后的遗物，清芷连忙变成双手捧着那个盒子，生怕一不小心摔了，还下意识的看看侍立在太夫人身边的月晗，见月晗神色淡漠，如玉一般的脸庞上看不出是喜是怒，清芷还以为月晗是吃味了，也不敢再嗦，忙行礼答应后，就捧着那漆盒退了出去。
等房间里重新只剩太夫人和月晗两个人，月晗才轻声道：“太夫人，那碧玺被红花浸泡过？”
太夫人微微一笑：“曹丫头现在还只是表姑娘的身份，就敢帮着她姑母算计房里的姨娘，要是将来在宫里得了龙子，仗着皇上的宠爱，那还不得捧着她姑母踩到我头上去？”
月晗闻声，缄默不语：很显然，二老爷穆世清才是宁安侯府将来的主事人，太夫人为了扶持自己的二儿子，怎么会容忍大房的穆曹氏兴风作浪？与其说太夫人是帮月晗出气，不如说是为了侯府的利益才做出这个选择，让曹芳雅即使能得宠，也永远生不出皇子来。
因为可想而知，对于进宫选秀的女子来说，当年那位曾经三千宠爱在一身、又成功将自家儿子扶上皇位的昭荣皇太后，绝对就是偶像啊！这种偶像留下的吉祥物，怎么能不天天佩戴，沾沾福气？！
以月晗的判断，那碧玺不仅仅是浸泡过不利女子生育的红花，似乎还被巧手的匠人镶嵌了其他的东西在里面，一旦佩戴的时间长了，很容易让女子体质变弱，渐渐不能生育。
当月晗缄默垂首的时候，太夫人也在细细审视眼前这个女孩子：那对碧玺嵌宝石的凤尾簪，其实是多年前她仿着昭荣皇太后的遗物，重金请一位善于用毒的太医和工匠打造的，那位太医夸口天下能发现这凤尾簪蹊跷的，不会超过三个人。而凤尾簪打造成功后，侯府就将太医和工匠悄无声息的处理了。
可是，被太医夸得神乎其神的这样一对凤尾簪，居然还是被月晗看出了破绽，这样的月晗，又该用什么来控制？
太夫人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然后就笑眯眯的又指指那橱子，对月晗道：“那里面藏着我这些年来收集的宝贝，你去看看，自己也选一件，免得回头让人家以为我老婆子偏心，只把好东西赏给曹丫头，却不给你戴。”
月晗见太夫人这话说的直白，就盈盈一笑：“太夫人的东西都是好的，月晗愧领了。”
说着，月晗就轻盈的走到橱子前，随手开了一个不起眼的抽屉，只见里面也有一个锦缎盒子，打开来，只见里面是一对七彩宝石镶嵌的臂串，看起来宝光闪烁，造型贵气大方，显然也是宫廷御用匠人的手艺，就捧过来给太夫人看了，含笑道：“月晗厚颜，讨太夫人这对臂串吧。”
太夫人正倚在榻几上出身，看月晗这么快就回来，她也没仔细看月晗拿的是什么，不以为意的笑笑，说声“喜欢就好”，反而是拉着她的手，目光亲切的打量月晗一会儿，才缓缓笑道：“晗丫头，你这孩子又懂事又聪慧，若是选秀不成，那我讨你回来，给我家文羽做个媳妇儿可好？”
月晗一怔，才记起来二房的三公子叫穆文羽，好像比她还小一岁，据说虽然不如长房二公子穆文翔翩翩风采，但也是器宇轩昂的美少年，可能因为年纪小，父亲穆文清又一直在边疆驻守，所以还没来得及定亲。
太夫人这会儿确实是动了惜才之心，月晗相貌不说，一等一的清丽佳人，又聪颖机敏，临危不乱，虽然出身低了一些，但是又不是做长孙媳，对于太夫人来说，与其要费劲心思的考虑怎么控制月晗，还不如退一步，把她变成自己的孙媳妇，让她心甘情愿的替宁安侯府效力。
想到这里，太夫人又推心置腹的跟月晗说道：“文羽那孩子，连镇国公夫人都跟我委婉探问过他的生辰，直夸他是人样子！他虽然不是长房的，但你也知道，这侯府日后，就指望二房来撑持……”
月晗眼见太夫人三说两说，神情越来越兴奋，那架势似乎就要拍板当场定下婚事，忙委婉回绝道：“太夫人，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月晗不敢自专，再说……再说大姐姐已经做了侯爷的姨娘，辈分上……”
她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去。
月晗一副含羞垂首的样子，眼睛望着裙下若隐若现的绣花鞋，心里头却已经绷紧了弦：对于出身高门大户、连皇上都要给三分面子的太夫人来说，能够不计较出身要讨她这个孙媳妇，在太夫人心里，肯定是天大的恩惠，可是，她却拒绝了！
再委婉的回绝也是拒绝，太夫人虽然没说话，但月晗从她的呼吸变化里，也能感觉到这位老太太生气了。
被一个久在上位的人含怒审视，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月晗觉得后背上都隐隐有些发凉了，但却还是固执的低着头，没有抬头转圜一下话题或者是诚惶诚恐的认错。
不知过了多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太夫人的呼吸就恢复了平稳，语气淡淡的，不复先前的亲和：“要说乱辈分，也是她乱了辈分！本来好端端做我的侄孙女，结果非得上赶着去丢人！实在是不识好歹！”
最后这句“不识好歹”，也不知道到底是骂的谢知凤，还是骂的月晗，但是月晗就是装傻充愣，绝不肯改口。
对于月晗的固执，太夫人一时间也有些无可奈何，只能暂时打住了给穆文羽说亲的想法，毕竟月晗的借口也算名正言顺，她和谢知凤名义上是姐妹，真要是一个做了宁安侯的侍妾，另外一个却嫁给了宁安侯的侄子，叔侄娶了姐妹，那将来传出去，也容易惹人非议。
这个一时兴起的念头一被驳回，太夫人就有些兴趣阑珊起来，淡淡道：“晗丫头，我这会儿头有些沉，你也大病初愈，咱们都歇一歇，回头得了空，我再找你来说话。”
月晗也看出来宁安侯太夫人自从寿辰当日中风之后，情绪和思维就都变得波动很大，加上对太夫人说的这门婚事避之不及，因此忙点头应下：“是月晗一直缠着太夫人说话，请太夫人快歇下吧。”
说着月晗到门口唤了外面侍立的丫鬟进来，服侍太夫人躺下，又给她点了一炉清心宁神的安息香，嘱托丫鬟伺候好太夫人，她这才揣着太夫人赏赐的那个锦盒，脚步轻盈的退了出去。
等月晗的脚步声消失许久，躺在床上阖目养神的太夫人才缓缓睁开眼睛，望了帐顶一会儿，然后开口道：“朱嬷嬷，你悄悄去宜淑楼一趟，把谢姨娘那个丫鬟带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朱嬷嬷怔了一下，轻声道：“太夫人，奴婢听说那个叫晨露的丫鬟上了肋骨，现在还不能动……”
太夫人眉间一皱，不耐烦的开口：“哪来这么多废话？！抬也给我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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