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纷乱的脚步声再一次靠近柴房的时候,竹苓瑟缩一下,就紧张的抬头看向月晗:“姑娘,是不是那婆子又要来害我们了?”
月晗向她微微一笑,轻声说句“别怕”,然后继续镇定的拨弄火堆。
她心里笃定的很:宁安侯府已经把一个谢家女儿不明不白变成了姨娘,绝对不可能再把剩下一个悄无声息的弄死,要是那样的话,宁安侯太夫人就真的无颜去见她的堂妹谢老夫人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柴房的门锁被人打开了,下一刻,穆曹氏的声音传来:“哎呀我的好孩子,可让你受委屈……”
等看清楚柴房里的情形,那个“啦”字,被穆曹氏不由自主咽到了肚子里,穆曹氏脸上原本有些夸张的悲悯,也显得尴尬起来。
穆曹氏定定神,再看看柴房里,只见屋子中央是一团虽然不算大,但却十分红火的火堆,火堆对面,月晗和她的小丫鬟斯斯文文的坐在整齐木柴堆起来的小凳子上,身上裹着大氅,手里用木枝拨弄着火苗,红红的火光映在月晗玉一般的肌肤上,将一张清丽的脸映的分外美丽,竟颇有几分闲适的意味,哪里说得上“委屈”了?
穆曹氏想想身后那大张旗鼓抬来的躺椅,甚至还去瑞景堂太夫人那里借来的懂医术的婆子,不由咽了口口水,暗骂小红娘俩报信不准,但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是得把这场“救苦救难活菩萨”的戏码演完:“好孩子,我一听说谢姨娘竟然丧心病狂让人害你,真是急坏了,这不赶紧来救你,幸好老天有眼,没有让你有什么损伤。”
说着,她亲热的绕过火堆,上前去拉月晗的手:“来,快跟我出去,这柴房里冷风刺骨,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哪里受得了。”
月晗随着穆曹氏的手盈盈站起来,却含笑回绝道:“多谢夫人夤夜来见月晗,不过将月晗关在柴房反思,是太夫人的意思,月晗诚惶诚恐,不敢带累夫人一起违背了太夫人的心意。”
穆曹氏只当她还不知道险些被人毒死的事,当即拉着她,一脸怜惜的开口:“傻孩子,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说着穆曹氏回头冲门口冷喝一声:“你们两个贱婢,还不赶紧滚进来!跟晗姑娘说说是怎么回事”
小红和小红娘立刻乖乖进来,一进柴房,两个人就“扑通”一声跪下,小红一叠声的求饶:“奴婢不该让糊涂油脂蒙了心,竟然听了谢姨娘狼心狗肺的要挟,想暗害姑娘,求姑娘大人大量,饶过奴婢们吧。”
小红的娘也跟着磕头:“奴婢们现在已经幡然悔悟,宁肯和谢姨娘撕破脸,也不敢害姑娘了,求姑娘饶命……”
说着,两个人就添油加醋,把谢知凤怎么要谋害月晗,夫人穆曹氏又是怎么大仁大义大智慧,发现了谢知凤的阴谋,马上赶来救护月晗的事给渲染了一遍。
谢知凤!
月晗心思电转,开始判断事情前因后果,面上却还是眨眨眼,一副惊讶的样子:“大姐姐不可能害我吧?不过,”月晗歉意的指指地上那个汤碗:“这碗汤太热,不小心摔了,不然的话,倒是能送给大夫检查,看里面是不是含有你们说的毒药的。”
穆曹氏看看那空空如也的汤碗,也暗叫晦气,但是她还是舍不得放过这个打击谢知凤的机会,拉着月晗的手连哄带骗道:“好孩子,就算没有这一次,平日里我冷眼看着,也知道谢姨娘总是欺负你,叫你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尽管跟着我去太夫人面前分说,你放心,有我在,谢姨娘再也不敢欺负你了!太夫人也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月晗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脸上却还是一副腼腆的神情:“谢谢夫人体恤,可是没有太夫人的命令,月晗实在不敢擅离柴房,还请夫人恕罪。”
说着,她袅袅婷婷俯身行礼下去,却是任由穆曹氏好话说尽,都坚决不肯离开柴房一步。
穆曹氏心里又是着急又是生气,没想到月晗虽然比谢知凤乖巧,却过于受礼了,结果是一样不听她的话,无奈之下,她只能拉下脸来,向月晗施压道:“你年纪轻,很多事情还不知道轻重,只管听我的就好,快快跟我出去吧!”
门口的丫鬟秀芝等人见状,也赶紧上前,嘴上说着好话,手上却暗暗加力,把月晗往外推。
月晗见状微微一笑:“既然夫人坚持,月晗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福了一福,这才扶着丫鬟竹苓的手,出了柴房。
按照穆曹氏原本的想法,是要把月晗直接带到瑞景堂,让宁安侯太夫人亲眼看看谢知凤把自家胞妹害的多惨的。可是现在她没有拿到实证,心里却有些拿不定注意了,迟疑了一下,方才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先把姑娘扶回清萌馆去,换身衣裳,梳洗一下。”
月晗也正想回清萌馆,看看曹芳雅的态度,因此也不推辞,被一群人簇拥着,回了清萌馆西厢房,然后谢过穆曹氏的好意,只让竹苓服侍着,进了内室梳洗。
“姑娘,”竹苓一边帮浴桶里的月晗清洗头发,一边小声道:“宁安侯夫人是要帮您出气啊,您怎么不接她的话呢?”
月晗摇摇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谢知凤的名声一坏,整个谢家的名声都会被带坏的。”
竹苓怔了怔,才不甘心的问:“那就这样放过她吗?”
月晗捧一鞠清水,一下子泼在脸上,等那阵窒息般的感觉过去,才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神色淡淡的开口:“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
“姑娘?晗姑娘?您梳洗好了吗?”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丫鬟殷勤的询问声。
月晗点点头,竹苓忙答应一声“马上好了”,然后扶月晗出了浴桶,换好衣服。
月晗换好衣衫,轻声吩咐竹苓道:“你也洗个澡,换身衣服休息一下吧。”
竹苓忙摇头,小声道:“奴婢看侯夫人没按什么好心眼,奴婢要服侍您去瑞景堂。”
月晗听她说的直白,不由展颜一笑,然后才同样小声的开口:“你身份卑微,跟着去瑞景堂,万一被人处罚,我也救不了你,还不如留在清萌馆,另帮我一个忙,”
月晗顿了顿,见竹苓睁大了眼睛,才又继续道:“过会儿功夫,住在东厢房的曹姑娘主仆俩可能会过来,她们问你什么话,你除了不要说咱们发现那碗汤有毒的事,其他的,都如实说,悄悄看看她们主仆俩什么神情就好。”
竹苓眨眨眼:“奴婢就说,那碗汤是不小心倒掉的?”
“聪明!”月晗忍不住微微一笑,随即就走了出去。
走出内室,月晗就看到穆曹氏正装模作样的喝茶,而坐在穆曹氏下首的,赫然是太夫人身边的丫鬟清芷。
清芷看到月晗出来,忙起身道:“太夫人一早起来,听说昨晚柴房里不安宁,怕姑娘受了惊吓,所以请姑娘过去说说话。”
月晗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谢了太夫人,又谢了穆曹氏,这才由清芷引路、穆曹氏陪着,一块去了瑞景堂。
太夫人穆朱氏拈着佛珠、面沉似水的坐在正堂里,等穆曹氏带着月晗给她请了安,才睁开眼睛,看看月晗,缓缓道:“身子怎么样了?”
月晗忙福身道:“劳太夫人惦记,月晗身子无恙。”
“母亲,您不知道……”穆曹氏见月晗不肯告状,忍不住急着插口:“昨夜谢姨娘竟然丧心病狂……”
“好了!”太夫人不由分说打断穆曹氏的话,淡淡道:“她一个姨娘,哪里做的不好了,是你院子里的事,我也不好插手,你且回去管教吧,只记得身为正房要大度,莫丢了我们府里的脸面才好。”
“母亲,”穆曹氏听太夫人的话里暗含警告,倏然一惊,忙福身道:“实在是谢姨娘忤逆侯爷、殴打丫鬟、更想残害胞妹,妾身不得已,才略略管教她……”
太夫人那两条与谢知凤如出一辙的浓秀眉毛一扬,冷冷道:“你口口声声她残害胞妹,怎么月晗还好端端站在这里?身为大家主母,要记得不能偏听偏信!”
眼见婆婆发威,穆曹氏不甘心的看一眼月晗,却见月晗一脸的无辜腼腆,穆曹氏只能郁闷的低头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媳也觉得手足情深,谢姨娘不可能丧心病狂到残害晗儿,只是她昨晚殴打丫鬟却是千真万确,侯爷也是亲眼见到的……”
太夫人不耐烦的摆摆手:“那你就去管教她殴打丫鬟的罪过,别再我这里耗着了。”
穆曹氏见状,只能屈膝行礼后,退了出去。
瑞景堂里,太夫人看了月晗一会儿,方才挥手把屋里仆妇都轰出去,然后,开口道:“为什么不跟大太太说实话?为什么要瞒着知凤想谋害你的事情?”
月晗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脸上平和如常:“因为月晗是向太夫人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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