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宁安侯太夫人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月晗的话，这才颇为意外的看着月晗：“你一介姑娘家，倒是胆子蛮大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锦衣卫不可怕。”
月晗笑了笑，她自然没法跟宁安侯太夫人解释，自己是用明代锦衣卫的标准来衡量的，只是盈盈一笑：“因为月晗发现，这几日老夫人足不出户，锦衣卫就查不到您在做什么。”
宁安侯太夫人傲然一笑：“我在这瑞景堂住了四十年，要是日常使用的仆妇丫鬟里还有锦衣卫的探子，那我这双眼睛也不用留着了。”
月晗无暇顾及宁安侯太夫人的傲气冲天，径直小声问道：“月晗敢问老夫人，侯府如今已经被困了七天了，老夫人您有什么打算？”
“打算？”原本一脸傲然的宁安侯太夫人听到这个问题，声音顿时萧瑟了几分：“圣上一直不闻不问，我递上去的奏本也不知道有没有送到司礼监，大儿子在诏狱生死不知，二儿子在西北军营下落不明，宫里景嫔娘娘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一点消息也没有，又能有什么打算……”
“如果，”月晗试探着问：“月晗听说因为景嫔娘娘和二老爷的缘故，太夫人圣眷一向不薄，不知道……不知道如果太夫人生病的话，宫里会不会遣使来慰问？会不会安排太医来诊治？”
宁安侯太夫人嘴角泛起一个苦笑：“放在以前，肯定是有太医来看诊，有宫内天使来赏赐补药的，可是现在宁安侯府是被困在查，哪里还有这份体面？”
说到这里，宁安侯太夫人又仔细看看月晗，正色补充道：“你不要寄希望于一场病，两个月前西净王府被查抄，西净老王妃仗着是皇上的长辈，又是寻死觅活，又是声称得了风寒，可是非但没有等到太医和宫中开恩，反而被皇上下旨训斥，说西净老王妃生病是因为西净王爷伺候老王妃不够至孝，竟然又加罪一等，最后将西净王爷杖八十，流放雷州，终身不得赦免！”
宁安侯太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这道旨意一下来，西净老王妃没想到自己装病反倒给亲生儿子加了罪，又是伤心又是懊恼，一下子真的病倒了，不过半月功夫就薨逝了……”
月晗默默的点点头，忽然又轻声道：“如果不是装病，而是真病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病，是得了疟疾呢？”
“疟疾？！”纵然沉稳如宁安侯太夫人，听到这两个字，脸上也不由勃然变色：“疟疾其实想得就得的？！何况，真得了疟疾，哪里还有救？！”
月晗也不着恼，还是静静的和宁安侯太夫人对视。
宁安侯太夫人审视了月晗半晌，终于还是在月晗清凉如水的目光下，放弃了斥责她的念头，开口道：“疟疾是烈性传染病，朝廷早有法度，平民百姓得了疟疾，立刻叉往深山自生自灭；王公贵族家若有贵人得了疟疾，则赐太医来诊治，并视情况，决定是否赏赐灵药金鸡纳霜，如果服用金鸡纳霜之后还没有效用，那就也只能迁往深山了。”
月晗轻轻颔首：她以前看过这方面的药典，知道疟疾在这个时代里，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一种有死无生的绝症。不过再六十年前，有西洋传教士远渡重洋，来到大燕朝传教，并且带来了治疗疟疾的特效药：金鸡纳霜，也就是月晗那个时空里的青霉素，这才救回了一部分罹患此病的达官显贵。
然而，在当今皇上登基之前，先皇晚年却疯狂迷恋道教修仙之术，并在龙虎山道教天师的唆使下，晓喻天下，禁止除道教之外的任何宗教传播。
结果，西洋传教士因为宣扬基督教，也被卷进这场无妄之灾里，被各地官吏纷纷驱逐回国，同时也带走了金鸡纳霜，疟疾重新成为不治之症……
据说，如今只有宫廷中还有昔年传教士进贡的两盒金鸡纳霜，除此之外，九万里的大燕朝，竟然再也没有这种药的踪迹了……
宁安侯太夫人审视月晗一会儿，终于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你的意思是，让这府里有人得上疟疾？再让皇上派人来？”
月晗点点头：“其他人分量不够，这种非常时期，纵然禀报了皇上，只怕皇上也会让锦衣卫把病人直接扔到深山里去自生自灭，所以，必须要足够分量的人得了这个病才好。”
宁安侯太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但是声音还算平稳：“这府里要说分量够重，那说不得，首先是老身，然后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媳穆曹氏了。”
她看看月晗：“你想让我们俩沾惹疟疾？再求宫里的灵药金鸡纳霜治病？！”
月晗摇摇头，两盒放了六十年的金鸡纳霜，恐怕早就药效全失了吧？想靠那个救命，还不如求助于中华传统医术呢！
宁安侯太夫人看月晗摇头，还以为月晗是说不敢让她们得病，刚要松口气，没想到月晗已经开口道：“月晗确实是想让老夫人您和侯夫人一起生病，起码是出现疟疾的症状，您二位身份尊贵，锦衣卫一定不敢草率处置，只要报到宫里，那治或不治，我们就能推断出皇上对侯府的态度了。”
说到这里，月晗盈盈一笑：“当今皇上一向标榜以仁孝知天下，应该还不敢让两位诰命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吧？”
宁安侯太夫人的声音不由有些艰涩了：“你说的有理……可是……那金鸡纳霜当年也是救活了一部分人，你怎么能保证，这苦肉计不会弄假成真？”
月晗一张清丽的脸上，双眸灿若晨星：“太夫人请放心，月晗知道一个方子，可以治疗轻度的疟疾。太夫人和宁安侯夫人只要稍微沾染上一点病症，让宫里知道这个消息就好，到时候，宫里如果赐下金鸡纳霜，那说明侯爷的案子还有转圜的余地；
要是皇上不赐灵药，月晗也有把握让太夫人您二人病愈，到时候您和宁安侯侯夫人得了疟疾还能不药而愈的消息传出去，我想十有八九大家会觉得你们有神灵庇佑，那……”
月晗意味深长的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宁安侯太夫人却领悟了月晗的意思：“如果老天爷庇佑我宁安侯府，那皇上是天之子，自然也要遵从上天之意，宽恕我宁安侯府！”
见宁安侯太夫人如此上道，月晗也不需要再多费口舌，盈盈笑起来。
宁安侯太夫人想想那疟疾的可怕，还是忍不住盯着月晗：“你这么有把握，能治好疟疾？”
月晗轻轻点头：“太夫人，实不相瞒，疟疾这种疾病，最容易在军队之中传播，月晗在颜山城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一位医女，那位医女曾经在靖远将军元洁生的帐下效力过，对治疗疟疾，颇有心得。”
宁安侯太夫人点点头：“不错，你的丫鬟前几日，确实向府里仆妇打听过元洁生一案的审判结果，还打听过一个叫孙子羽的军医、和一个叫芸姑的医女的下落。”
月晗背后不由一凉：没想到竹苓的背后打听，竟然也被宁安侯太夫人探知了，看来宁安侯太夫人把控宁安侯府这么多年，真的是把内宅经营的滴水不漏，这一点上，虽然还比不上朱元璋手底下的锦衣卫，但只怕也和这大燕朝的锦衣卫刺探情报的本事不相上下了。
不过，月晗也明白，现在还不是研究宁安侯太夫人怎么监视人的时机，只能爽快的点点头：“不瞒太夫人，我说的那位医女，正是名叫芸姑。她和夫君原本从脱离军中后，就在颜山城生活，几个月前，她们听说元大将军下狱之后，就结伴离开颜山城了，说要来京里一趟。”
宁安侯太夫人揉了揉眉心：“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侯爷倒是跟我提过一次，说京中忽然传唱一曲《满江红》，就是由一对曾经在元洁生帐下效力的军医夫妇传开的，后来锦衣卫为了查明这首曲子的来历，就将他们也下了狱！”
“后来呢？！”
这次轮到月晗失声惊呼了：一来她没有想到，芸姑和孙子羽竟然没有做任何遮掩，亲自传唱这首《满江红》；二来，这也是她第一次探听到关于孙子羽和芸姑的消息，一别几月，生死不知，这会儿突然有了一线消息，月晗怎么能不激动？！
宁安侯太夫人却摇摇头：“这不过是一些小人物，谁又会放在心上？想来这会儿还在诏狱里吧！”
她不在意的说完，看到月晗怅然若失的表情，想了想，就补充道：“你如果真能帮我侯府度过这一劫，我也会想办法，给你营救那两个人。”
月晗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大起大落的情绪，然后福身施礼道：“月晗先行谢过太夫人。”
施礼之后，月晗就平静的看向宁安侯太夫人：“月晗如今只有假装生疟疾这一条计策，至于要不要采用，还请太夫人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