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杨广寝宫的小道上一路无人.通常侍奉在左右的太监婢女也不见了踪影.在这个时刻.反而这里最为安静.
依旧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却多了几份寂寥的味道.令如月惊奇的是.居然也沒了平日里的歌舞升平.
元公公守在杨广的门口.打盹.
“皇上呢.”如月走上前去.
“在里面呢.”元公公揉了揉双眼.行礼道.“公主万福.”顿了顿.又补充道.“公主您可算來了.圣上这一阵子日日坐在寝殿里发呆.总是说一些晦气话.來个探望的人都沒有.奴才说什么都沒有用.”
“这些日子辛苦公公了.”如月点点头.慌忙的走了进去.
大殿之内只是了无生趣的点了盏昏暗的油灯.杨广坐在内屋.琉璃珠帘闪动着光泽.如月根本看不清杨广的表情.双龙盘旋的大理石柱子威严威武.黄金龙椅也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如月料想杨广便是又醉在了屋里.沒想到他竟然头发一丝不苟.龙袍穿戴整齐手持一本诗经.书桌上还放着他心血來潮写的狂草.连墙壁上的佩剑也被擦拭的干干净净.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回光返照.让如月不寒而栗.
“突然想去狩猎了.”杨广看着如月.脸色上是浓浓的倦意.又自言自语道：“该入侵了吧.怎是无人侍寝呢.”
说罢自行站了起來.
“皇兄.”如月止住杨广的步伐.“宫中恐怕是要生变.”
“宇文丞相可真是沉不住气.”杨广叹息.
“咱们逃吧.过贫民的生活.这天下交给别人去争斗吧.总归你得到过.”看着杨广不为所动.如月到底着急起來了.
“朕不走.”掀开琉璃珠帘.杨广盛装坐在龙椅上.“朕是大隋的皇帝.朕.不走.”
“皇兄.”如月提着裙子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过于激动肩膀的伤势又炸开了.血迹又渗了出來.“求求你.跟如月走吧.沒人怪罪你毁了这天下.可以重新开始的.”
“如月到底是孩子呢.”像是喃喃自语.杨广的脸上惊人的浮现了一丝微笑.从玉盘中拿出一只苹果.“阿玉.你说朕最近有沒有长高.”
杨广深情看着手中的苹果.当年自己也这般的看着柳玉.柳玉总是温温柔柔的开口：“阿糜又长高了不少.”
“皇兄.”如月简直要哭了.
“嘘~”杨广打断如月.一脸孩子气.“你听.脚步声.阿玉要來接朕了.”
细细听去.果真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吵杂声.
如月立刻站起來.本想出去打探虚实.却见元公公一脸惊恐的跑了进來.慌乱的将木栓放在门上.
“宇文丞相领着一群人朝这个方向走來了.公主怎么办.”
“皇兄.”下意识的跑到龙椅上的杨广面前.第一次顾不得君臣之礼.作势要把杨广拽起來：“你要死在这里吗.”
“皇上.奴才求求您了.”元公公也跪在地上.胖胖的脸上全是眼泪鼻涕.“跟公主走吧.奴才在这里顶一阵子.”
杨广看着两个人.始终一脸平静.施施然起了身.拽着如月：“你们两个随朕來.”
内屋的一个书架上摆放着些许字画古董.杨广从來不轻易许人來了这里.
杨广照着一个紫砂壶模样的瓷器用力一扭.书架被转开.一条赫然的密道出现在这里.
“圣上英明.”元公公忍不住赞叹.
“太好了.”如月几乎几乎要喜极而泣.好奇的走了进去.朝着杨广招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皇兄果然神机妙算.”
杨广微笑着点点头吗.同时示意元公公也走进去.他扭着肥胖的身子.艰难的挤进去：“虽说是条窄巷子.总是要救命.奴才也不嫌弃它了.”
“这通向哪里呢?”如月疑问.
“第一间屋子.是皇叔.第二间是皇后.最后一间便是你的.密道的尽头是一个杂货库.平时沒人去的.那里放有小厮的衣服.乔装打扮.去过平常人的生活吧.”杨广始终微笑着.却一直站在内屋.
“皇兄你快进來啊.”如月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不对.你不可以……”话音还未落.杨广已经转动瓷器.门快速的.不给如月任何机会合上.
“皇兄.”下意识慌乱起來.拼命拍打那与平常无异的墙壁.
而这头的杨广已经把紫砂壶毁掉了.为了避免宇文化及起疑心.杨广将瓷器摔烂.字画撕破.营造出自己困兽之斗的形象.
“元公公.怎么办啊.”如月哭丧着脸问身边的元公公.
“公主您让开.让奴才尝试下能不能撞开.”
“咚咚咚.”只有三声回响在密室里回响.沒有任何反应.
“如月……”杨广微弱的声音传了出來.“对不起.逼迫你干了那么多你不愿意干的事情……”
“皇兄.”如月推开元公公.贴在墙上.拼命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來.“你进來好不好.进來我们重从长计议好不好……”
“沒用的.朕已经砸坏了开关.其余三个房间和出口的开关都在密道里……”
“为什么要这样……”拼命捶打着墙壁.整个手掌都肿了起來.
“多活在这是上一天对朕來说都是折磨.朕比柳玉多活了二十年.每年一只苹果.她可欠了朕太久了……”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來.如月最后只能无力的顺着墙滑落在地上.
“你瞧.宇文化及何时敢这般放肆的瞧朕房间的门……”杨广的声音稀稀落落的传來.“朕还是天子.朕不能跟一个试图谋反的人妥协……小元子……让朕下最后一道旨意：护好朕的皇妹……”
杨广的声音彻底的消失不见.如月重新站了起來.拍打着墙壁：“皇兄.你怎么了.回答如月啊.皇兄.你还在吗……”
只有拍打的回声.沒有人回应如月……
渐渐的有血迹顺着墙壁留了下來.
“公主.别再拍打了.”元公公忍不住劝慰如月.“公主千万不要辜负了圣上的苦心啊.圣上留了三个房间便是要公主去救人.如今一刻也耽误不得啊.”
“元公公.你说的对.”如月站了起來.擦擦自己的眼泪.“如今对皇上忠心不变的只剩下你我二人了.切不可辜负皇上对我们两人的嘱咐……”
“公主圣明.”
“咱们分头行动.你去救王爷.我去救娘娘.在密道里如月房间的入口集合.”
“是.”
如月终是在元公公的劝说下.两个人商量这怎么去救人.
这边的杨广却是正襟危坐在大殿上.神情威严.
众人撞开红木门看见的便是这个场景.
大家倒吸一口气.却无人敢上前.
杨广轻蔑一笑：“就凭你们几个酒袋饭囊.也敢觊觎朕的江山.”
僵持间.已经有人放下兵器要下跪.
宇文化及却站了出來.大喝一声：“狗皇帝.你的江山已经被自己糟践完了.纳命來.”
“丞相你错了.朕的江山是被你给糟蹋的.”杨广微微一笑.细细道來.“山东饥荒.你不肯拨粮.南方水灾.你坐视不理.太原流民.你按兵不动……这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不应该是朕.而是丞相你.”
“一派胡言.”宇文化及立刻恼怒起來.大步走上前.手中托举一物.“天下英雄约定.得此玉玺者天下拥护之.这真命天子本就该是老夫.”
“宇文丞相万岁.”有人高呼.众人立刻下跪.“宇文丞相万万岁.”
杨广看着宇文化及不可一世的神情.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轻不可闻.却被宇文化及听见.
“圣上对朕的安排可满意.”宇文化及走到杨广的声旁.得意十足.
“朕.无话可说.”杨广闭上眼睛.一副认命的模样.
“朕.尊重你的意思.怎么个死法.自从选择吧.”
有人呈上來一个托盘.顶上放着三样东西：鹤顶红、三尺白绫、一把匕首.
“据说鹤顶红发作起來七窍流血.死状恐怖.”杨广皱了皱眉眉头.“若是匕首.皇家的人岂能见血……便是三尺白绫吧……”
说话间已经有人取出白绫.挂在房梁上.打了死结.另一个人搬來圆木凳子.
“皇上.请.”
杨广缓缓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过去.仿佛就这样走过自己的一生.
他想起自己曾经承欢膝下.父慈母爱……
后來自己弑父杀母……
他想起自己本來兄弟情深……
最后逼得自己的大哥撞树惨死……
他想起自己的原配萧后……
最后让她在后宫中孤独终老……
他想起自己曾经读司马迁的《史记》.他如此厌恶秦始皇.为饱受苦难的众生落泪.发誓一生戎马.誓保现世安稳……
最后自己骄奢淫逸.大兴土木.天下豪杰群起而反之……
他想起自己曾经打猎赛马.沐浴春风……
最后自己夜夜笙歌.芙蓉春宵……
果然是遇见了她.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抬起双脚.踩上木凳子.缓缓的将头伸进白绫之中……
他想起自己曾经英勇神武.上阵杀敌.人人称赞……
他想起自己救过一只受伤的小鹿.后來它好了.却不肯离去.战争胜利那天跟了自己走了好久……
他想起自己被自己杀掉的臣子最后怨毒的目光……
他想起自己临幸的女子有孕便被乱棍打死凄厉的惨叫……
这一天.让大家.亦是.让朕等了太久了……杨广想.他轻轻踢到了凳子.望着宇文化及.丞相.你斗不过朕的.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朕并不是当不了好皇帝.而是为了一个女子.辜负了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