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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零章  人文

    “哈哈.难道魏公公有更合适的名字.”邹元标大笑.已沒了取笑的意味.更象是在掩饰尴尬.

    “有.”魏四倒不客气.“只要换一个字便可.‘仁’换成‘人’.人文书院.”

    邹元标不屑.“此词怎讲.”

    魏四解释.“因为咱们都是人.不论你是高居一品.还是街头的叫花子.在定性上都是‘人’.是平等的.只有重视人的文化.注重人的教育.方能推动社会的进步.”

    “人怎能是平等的呢.有君子有小人.相差千里.”邹元标不屑的表情更甚.

    魏四微微一笑.“魏四觉得君子和小人往往存乎于一人之身.时而君子.时而小人.邹大人不觉得是这样吗.”

    “谬论.君子与小人如同水火.怎能相容.”邹元标蔑视地道.“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两者差之千里.如何同流.”

    “哦.那邹大人认为自己是君子还是小人呢.”魏四明知故问.

    邹元标倒还谦虚.“君子者.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邹某虽被世人称为‘君子’.但时时不敢懈怠.只希望能不负此名.”

    魏四突然问道:“邹大人觉得君子遇见不平事.应该如何做.”

    “这还用说吗.自是要出面制止.不论对方是何身份.”

    “昨日我在街上路遇几个恶霸欺负一位良家妇女才.却避而远之.邹大人觉得我是君子还是小人.”魏四问.

    邹元标“哼”了声.“魏公公位高权重.制止几个恶霸易如反掌.却躲避.不是小人是什么.”

    “那我请问邹大人.您位高权重.见一群同僚光天化日之下在翰林院蹂躏鸡奸冯铨.却置之不理.是小人还是君子呢.”魏四猛地提高声调喝问.

    邹元标霎时面红耳赤.说不出话.当时他确实在翰林院.虽觉得缪昌期等人有些过分.却也沒有制止.怕伤了同僚的面子.

    “一个男人.受此等屈辱.我想请问他今后还怎么做人.这将影响他的一生.成为永远抹不去的阴影.逞一时之痛快.为一刻之欢愉便毁了一位年轻人一生.难道这是君子所为吗.邹大人.这符合君子的那条标准.邹大人目若无事.袖手旁观.又符合哪条标准呢.”

    魏四的声声责问重重敲击邹元标的心胸.他感到有些疼.

    “人.总逃不掉自私二字.所以君子和小人往往在同一个身上都能体现.”魏四道.“当然我承认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是全面來看的.所以也就有了好人和坏人.君子和小人等区分.”

    久久不开口的邹元标神情犹如霜打的茄子.“你來书院就是要跟我说这些.”

    “哈哈.邹大人误会.”魏四大笑道.“看见书院名.凑巧想起这些.便说了出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魏四.听闻你曾是肃宁的无赖泼皮.自阉入宫.怎会有如此见识呢.”邹元标困惑不已.当面问道.

    魏四笑道:“我说的只是一般道理罢了.不过许多人不去细想不去认真思考.而魏四是个喜欢思考的人.”

    等于沒回答.邹元标屡捋着胡须.苦笑道:“想我自认博览群书.阅历丰厚.却不及你的见识.实在让人惭愧.”他是君子.说这话完全发自内心.

    “邹大人严重了.”魏四谦虚地道.“魏四还有事.告辞.”

    魏四离开后.邹元标也跟着离开书院.來到赵府.将与魏四会面的经过一字不漏地叙说一遍.他有着超强的记忆力.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缪昌期这几人也太胡闹了.”赵南星还不知道冯铨被鸡奸之事.听后怒道.

    邹元标苦笑不已.“若我当时能说句话.或就可制止.但我……”说着.摇头不止.

    赵南星看他自责.安慰道:“南皋兄一时之疏忽而已.若是我在场.或许也是这样.”

    “虽是疏忽.带给那孩子的伤害却是巨大的.听了魏四一说.我深感后悔.”邹元标并不隐瞒自己的现在的心情.

    提到魏四.赵南星不由叹道:“此人的见识总是与众不同.是我等难以做到的.”

    “侪鹤兄.我最近常感到力不从心.或许是岁数大了的缘故吧.我打算辞官.专心治学.为国家多培养些栋梁之才.”此次重新进入朝堂.邹元标本有心一展抱负.却突然觉得有很多思路根本跟不上.

    赵南星的心境何尝不是如此呢.“南皋兄说的不错.或许是境地不同的缘故吧.总觉得缺少了以往的斗志.”他这已是第三次复出.感触更深.

    邹元标叹口气道:“只是我还有件事未办.希望侪鹤兄能助我一臂之力.”

    “何事困扰南皋兄.”

    “我希望能为前相张居正平反昭雪.”邹元标道.

    此话一出.赵南星大惊.

    四十多年前.那时二十余岁的邹元标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那年权倾朝野的张居正父亲过世.他未回乡“丁忧”.招來一些文官的指责.而其中尤以邹元标这个毛头“愤青”最为激烈.他三次上疏.言辞锋利.“以奔丧为常事而不屑为.与禽兽无异”.

    张居正大怒.当场将他廷杖八十.发配贵州.这次杖责差点要了邹元标的命.至今他的腿走路还有些瘸.腰还常常发痛.更主要的是.直接断送了这位优秀出色年轻人的大好前程整整三十年.

    而如今.将要古稀的邹元标却要为这位大仇人平反昭雪.不由让赵南星惊愕.

    “侪鹤兄.这些年我常常在想若沒有那次贵州的发配.我该是何等模样.福兮祸所依.也许并不是坏事.”邹元标的笑是释然的.

    赵南星向他作揖.很郑重地道:“南皋兄的胸怀让侪鹤佩服.”

    邹元标叹气道:“人到七十古來稀.或许是到了这个岁数的缘故吧.总想将所有的事情都往好里想.”

    “面对南皋兄.我有时感到惭愧.就拿崔呈秀之事上说.若无雄州遇刺之事.我或许也不会那么上心.”赵南星不得不承认自己私心的存在.

    “不说那些了.”邹元标道.“关于张居正大人的功与过.我已写了一些.还请侪鹤兄批评指正.”

    不知为什么.赵南星心里突然不自觉的把魏四拿出來与张居正比较.虽然差别极其巨大.但所做的事都属于出乎常人意料之列.

    十多天后.邹元标写下厚达三十多页的奏疏.请求为张居正平冤.此事非同小可.因为万历皇帝给张居正的定性是“乱政之权奸”.在叶向高的主持下.内阁与众臣就邹元标的奏疏进行了激烈的讨论.由于有赵南星的支持.而叶向高也很认可.最后顺利通过.摆在天启皇帝的面前.期待他为他的祖父纠错.

    朱由校话都说不完整.走路都会摔倒.哪看得懂这些.真正观阅的是司礼监的太监们.

    万历皇帝在太监们心中的地位是巨大的.因为他.内宫的太监们才有了这么多权力.才有了这许多实惠.所以王体乾、李永贞坚决反对.

    刘若愚仔细阅了奏疏后.认为邹元标对张居正的评价相当公正.支持为张居正平反.

    “内宫四人组”中.现在就差魏四表态.而他的态度才是最至关重要的.

    魏四哥此时正在海波寺浴室泡澡.陪他的是卢义俊和钱不言.魏四决定整肃内宫.而甲子库首当其冲.

    “魏四哥你在甲子库呆过.你说的这些方法我们也知道是不对.但传下來的就这些规矩.即使我们不这样做.其他库也是如此.”卢义俊道.他和钱不言听完魏四说后.脸色明显变得很不高兴.

    三人泡在澡池里.热气腾腾.烟雾弥漫.魏四笑着道:“这些规矩可以拿到台面上说吗.不能.所以内宫即将要进行一场很大规模的整顿.就是要破除这些潜在的规矩.使内宫从此正正规规地根据明文规定來办事.”

    “恐怕沒这么容易吧.”钱不言道.

    “是不容易.所以我才找來两位.希望你们能带个好头.”魏四说出请他俩來的意图.

    卢义俊与钱不言对望一眼.面露难色.他们只以为凭他们与魏四的交情.依靠他现在宫中的地位会给甲子库带來更多更大的实惠.谁知却要拿他们“开刀”.

    “呵呵.两位不用担心.不会亏了你们的.”魏四看出他们的心思.“每到年底清仓时.陈旧的.皇宫内不能使用的物品都会打折扣给大家.如此一來.盈利应不比现在差.”

    “这.这不可能吧.”两人露出怀疑.那可是皇宫的物品.可以卖给咱们这些奴才.要知道多少年來是宁肯烧掉也不会给奴才们的.

    魏四微笑道:“从前不可能.可现在就可能.”他要对内宫作史无前例的改革.他要用自己先进的大脑打造一个从未有过的内宫.

    两人沉默不语.

    “当然有赏也有罚.若是犯错受罚.即使是最好的兄弟.我也爱莫能助.”魏四道.

    内宫整肃方案已由刘若愚起草好.进入讨论阶段.当然构思和主要内容都來自魏四的大脑.

    沒有规矩不能成方圆.魏四已开始进行这场变革.彻底地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