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魏子参见太后娘娘”他缓缓跪下.将头轻轻磕在冰冷的宫砖上.魏太监知道说完这句就只有静静地等待了等待着生、或者是死.沒有辩解、沒有哀求那一切在这女人面前都是徒劳.
“哦是小魏子吧.”女人抬起了头.如清泉般悦耳的声音顷刻间弥散了偌大个房子.当然也清晰地传入魏良辅的耳朵里.
“给太后娘娘请安”
对魏良辅的回话宇文宜臻不置可否.也沒有吩咐魏良辅起身.好像是完全忽视他的存在.又开始随意把玩茶几上摆着的翡翠如意.
仁寿宫一片静谧.几缕阳光透过敞开的雕花窗扇.将无尽的疏懒肆意地泼洒在冰冷的宫砖之上.窗外鸟声不再.似乎连一贯恼人的秋风也躲了起來.只有摇曳的树影在屋外的游廊上徘徊.如招摇空游、无所依靠的旅人.
从來沒有如此轻慢地对待下人.所以宇文宜臻的反常还是惊起了满屋惊讶.尽管平时胡闹松散惯了.但是一旦到了正场上.这一个个宦官、宫女还是比猴子还有机灵三分.他们拼命压抑着内心的疑惑.一个个心如止水.
空气像凝固了一般.趴伏在地上的魏良辅却沒有一丝慌乱.如果沒有李如瑾最后“画蛇添足”的一句.他怕是早已屁滚尿流了.但现在他却像吃了定心丸儿一般岿然不动.
魏良辅的平静令宇文宜臻心中一惊.摩挲如意的青葱葇夷也不自觉的慢了下來好你个魏良辅.还挺沉得住气.
她缓慢抬起头.一双凤目不怒自威.俯瞰着拜倒在脚下的魏太监.思绪再次飞回了一年多以前在“君临“的初次相遇.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为什么不辩解求饶.他在等待什么.他的隐忍又是为了什么.
“你起來吧.”魏良辅如奉纶音.随着女人的话语颤巍巍地站了起來.
“小魏子.”宇文宜臻猛地放下手中的如意.熠熠凤目再次笼罩垂首而立的紫宸殿总管.
“奴婢在”
“为什么这宫中的般般样样.你都逃脱不了干系.”女人直奔主題.
魏良辅愣了一下.虽然明白此次仁寿宫之行完全就是一个局.但还是对宇文宜臻的直接感到无所适从.
“奴婢蠢笨.不知太后所指何事.”
“大胆“一声尖利的嗓音传來.饶是魏良辅淡定如山.也不禁下了一跳.
是李如瑾.这个权势熏天的大太监正在为刚才的事儿郁闷呢.他沒有想到明明就大功告成了.怎么就这小子就一下子來了个死不认账煮熟的鸭子就这么看着飞走了.他不甘心.
现在这小子又在这里故伎重演.所以他也不再顾忌太后在场.开始了声嘶力竭地嚎叫:“竟敢阴阳怪气顶撞太后.我看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
宇文宜臻一摆手:“好.既然你说不知道.那哀家就给你说个明白.”看了一眼一脸惊恐、脊背弓成虾米一样的魏太监.女人接着说:“从你进宫之后.先是有吴老总管失宠被贬到御膳房.接着就是皇上开始不理朝政.整日在哪个什么君临厮混.再接着就是吴老总管不明不白地死掉.你说这那一件事儿和你沒关系.”
宇文宜臻话未说完.魏良辅就猛地一下子再次扑倒.一颗脑袋开始磕个不停.他心一横猛地一下子打断了女人的话:“奴婢冤枉啊.这些真得和小魏子一丁点儿关系都沒有啊.小魏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巧.”
“哼哼别以为沒有真凭实据哀家就奈何不了你.”宇文宜臻一阵冷笑:“我再问你.既然你清清白白.却为何在君临受罚的时候一言不发.你就不怕被打死.还有这宫里的大小宦官都是自幼入宫.而你却是一大把年纪自己净身做了太监.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你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宇文宜臻连珠炮似地问出了一大串.直问的魏良辅心惊肉跳.后背阵阵发凉.
不光是魏良辅.就连一旁候着的李如瑾也是惊悚不已.他沒想到一贯谦恭端淑的宇文太后竟会如此心思缜密.心悸之余又开始暗暗庆幸自己的忠心耿耿唉.如果平时常自己有一点歪门邪道.怕是早就被撵出來了吧.
那些宦官宫女平时被这太后骄纵惯了.那见过这等骇人的场面.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了.
嗫喏着发白的嘴唇.魏良辅一句话也说不出來.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原本平静的内心也翻江倒海起來.他的脑瓜开始快速地转动.但沉吟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
“说啊”女人突然怒斥一声.悦耳的嗓音也变得尖利刺耳.连带着魏良辅在内.整个屋子里的人不禁浑身一颤.
“我”魏良辅还再苦苦思索着该怎样回答.他知道这看似平常的问題却是个个暗藏杀机.哪一个字说不好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啪”一声脆响.硕大的翡翠如意被狠狠地掼在地上.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化为一地碎片.女人猛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小福子.小贵子”
“奴婢在.”随着一声应承.两个小宦官闪身出來.
李如瑾又是一愣太后怎么.
“快将这狗奴才带下去”女人指着魏良辅.阴沉沉地呵斥道:“杖毙宫外.”
“啊”所有的宦官宫女不禁一声惊呼.他们沒有想到一向有好生之德的宇文太后竟然会痛下杀手.沒有问过丁三卯死就要打死这个并不熟稔的宦官.并且还是皇上身边响当当的红人.
“怎么”宇文宜臻柳眉倒竖.怒目圆睁浮现出无限杀机.
“奴才谨遵太后谕旨.”两个愣怔着的宦官如梦方醒.如狼似虎般地拖起瘫倒在地上的魏良辅.
“太后饶命哪.”魏良辅不顾一切地踢腾着.想竭力挣脱两个小宦官的拉扯.他拼命扭头看着高高再上的女人.大张的嘴巴发出凄厉的嚎叫.
怎么会这样啊
现在的魏良辅是真得怕了.七魂丢了三魄还有两魂半正在头顶飘忽.
原本來仁寿宫他是沒底儿的.但李如瑾的一番话却给自己吃了定心丸儿.所以从跨进宫门的那一刻他就沒有怕过.虽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但他清楚只要來个死不认账.这个女人就只能乖乖地放了自己.
直到女人那句要命的话在耳畔响起.“杖毙宫外”仿佛晴天霹雳要将他炸晕过去.
“太后饶命哪.小魏子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嗷嗷待哺的乳儿.你就饶了小魏子吧”
女人不为所动.将宽大的衣袖一甩:“还不快拉下去“
“娘娘饶命.小魏子这就说小魏子不该欺瞒太后”魏良辅知道再不说就真得要一命呜呼了.更不用说救出救回老母乳儿了.
“慢着”在即将被拖出宫门的瞬间.宇文宜臻威严的声音从背后传來.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魏良辅拼死挣脱两个小宦官的胳膊.连滚打爬地还沒有窜到女人面前.就“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开始一下下地磕头.
“谢娘娘饶命.谢娘娘不杀之恩”他顾不得擦掉顺着脸颊流下的血迹.开始语无伦次地哀求告饶.
“说”
“娘娘恕罪.小魏子这就说.”魏良辅眼泪汪汪看着宇文宜臻.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小魏子家住锦城西四十里的小魏庄.世代已耕田为生.小魏子生平也沒什么恶习.就是沒事儿爱耍个小钱.也正因为这事儿.却险些要了小魏子的命.”
看着女人不动声色地听着.魏良辅接着往下说说这些他是不用担心穿帮的.因为进宫之前那个黑衣人已经说了:这是他的新身份儿.至于那个陆谦的一切忘得越干净越好.
只所以他一直不愿意提起这些.就是因为隐隐中感觉这个身份还是越晚说出來越好.说不定它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小李子.”随着一声吩咐.李如瑾闪身出來.
“查”
躬身而立的李如瑾并沒有动作.却是低声细气地说:“禀娘娘.这些奴婢已经到内侍省查过了.”他缓了一口气才无可奈何地说:“一切属实.”
宇文宜臻缓缓坐下.两旁的宫女忙一溜小跑过來又是捶背又是端茶.
“这些也沒什么啊.“随着女人口气一缓.众人也长舒一口气.魏良辅更是险些再次瘫软在地.
“但你为什么要拼死不说.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阴谋.还不从实招來.”
魏良辅沉下的心再次悬了起來.不敢有丝毫耽搁.他索性将黑衣人教给自己的并且不知道背了多少遍的话说了出來:“娘娘恕罪.小魏子有罪.但小魏子这样做却是有苦衷呀”说着说着竟嚎啕大哭起來.
“小魏子本本分分.但就是爱赌个小钱儿.进宫前有一年.小魏子耍钱又输光了.最后经不起几个同乡的撺掇去沿路打劫弄点钱还债.谁知道第一次出去就被官府逮了个正着.”魏良辅一脸惊恐地诉说着.仿佛再次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