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了这么久还如此威猛.皇上不杀此人.必留后患.”魏良辅小心翼翼地凑到邹亢面前.
邹亢一摆手.然后又自顾自地摇着头.
正当魏良辅疑惑不解地时候.邹亢却突然吩咐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小魏子.一会儿带这个苏拉到‘君临’之顶见我.”说完自顾自地离去.留下一群呆若木鸡的亲随.
君临之巅.邹亢稳坐于假山池沼间一处精致的凉亭中.身后是铁翁仲般的龙禁卫.当然也少不了如影相随的指挥使狼曋和大太监魏良辅.
夜幕已缓缓降下.远山逶迤如跳跃的猛兽.繁星点点.与皎皎明月遥相呼应.劳作一天的人们早已安然睡去.座座村落如片片孤舟.游弋于平坦如砥的田野大地.
苏拉站在邹亢的对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既沒有屠狮后的得意狂傲.更沒有寻常人面对南蜀帝王时的噤若寒蝉.
“见了皇上还不下跪.”紧随其后的狼曋厉声呵斥着.
苏拉依然目视前方.看都不看这个龙禁卫指挥使一眼.他神情平静如水.是在看邹亢亦或是在谁也说不清楚.
狼曋正待再次呵斥.却被邹亢制止:“除去镣铐”
“皇上.此人”狼曋沒想到邹亢会发布这样一道命令.皇上是疯了还是怎么了.沒看到这家伙是怎样干净利落地干掉那只大狮子的吗.即使他带着手铐脚镣我这一帮兄弟也是如临大敌.要是把手铐脚镣卸掉.要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天哪.他不敢再想下去
“龙禁卫.朕的话你沒有听见吗.”邹亢明显开始烦躁起來.
“可是皇上.此人乃精绝国第一猛士.有万夫不当之勇.如果除去手铐脚镣.末将怕大王您”明明知道皇上的脾气.狼曋还在苦苦劝说.
“朕让你们去掉你就去掉.啰嗦什么.”
“小的遵命.”看着暴怒的皇上.两个龙禁卫快步上前取下苏拉的手铐脚镣.
一切平静如常.
邹亢站起來.缓步走向苏拉.
“皇上.”魏良辅慌忙一步挡在前面:“皇上.这人太凶险.还是”他想劝说邹亢不要冒险.但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整个凉亭中的人.甚至包括走廊上站立着的龙禁卫都不由自主的围拢过來.生怕突然发生什么变故.狼曋更是手握钢刀挡在邹亢和苏拉之间.两眼死死地盯住这个精绝国右将军.
“让开“邹亢一声暴喝.飞起一脚将魏太监踹翻在地.
倒地的瞬间魏良辅依然在想绝不能让这个孟浪皇帝接近.万一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那老娘和儿子可怎么办呢.
他忽地一下子扑过去.死死抱住邹亢的腿:“皇上.你不能去呀”
邹亢也沒有想到小魏子竟然这么不识大体.他正待发作却被一阵狂笑打断.
“哈哈哈”苏拉仰天大笑.脸上充满蔑视和不屑:“堂堂南蜀国.满庭龙禁卫.尽然被一个手无寸铁之人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苏拉从沒有这么快意过.甚至在斩杀雄狮被满场的掌声、喝彩包围也沒有这么开心过.
魏良辅松开了紧抱着的大腿.他不禁长舒一口气吓死咱家了.瞧着阵势他也不会对皇上怎么样.
邹亢的脸色死一般地难看.他最不能容忍的是在一个手下败将面前颜面扫地.
“你就是精绝国右将军.”停顿良久的邹亢再次审视面前比自己还有爱上几分的苏拉.
“既然知道还多问什么.”苏拉仍是一脸不屑.不过语气似乎缓和了一点儿.
“真是千里挑一的勇士.泱泱我南蜀万千子民.怕也挑不出像将军一样的人了.”邹亢似乎是在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忽然他抬起头:“苏拉.做我南蜀国的大将军吧.我保证让你建立不世功勋.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邹亢眼中闪烁着求贤若渴的光彩.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沒想到他们的皇帝会有这样一问.包括狼曋和魏良辅在内.都死死盯着静静伫立的苏拉.看他会做出怎样的回答.
“可能吗.”令邹亢失望的是.苏拉想都沒有想就拒绝了他:“你毁我家园.杀我族人.精绝国即使只剩下一个妇女儿童.也发誓要南蜀血债血还.而你竟异想天开让我做你的走狗.可笑之极别做你的百日梦了.”
“自古以來征战杀伐乃寻常之事”邹亢还在苦苦相劝.
“住口.”苏拉忽地一下子想要冲上來.却被早有防备的龙禁卫死死按住:“息壤一战几乎将我精绝城百姓屠杀殆尽.你说这也是寻常之事吗.几十年了你南蜀倚仗国力强大.屡次犯我边境、烧杀抢掠.也是寻常之事吗.”
邹亢一时语塞.
“皇上.和这野蛮人费什么口舌.”一边的魏良辅注视着尴尬万分的邹亢.忙轻声提醒着.
看着一走进死胡同.邹亢无奈地挥挥手:“带下去吧.”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南蜀皇上.”被押解的苏拉忽然扭过头.
邹亢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次浮现出无限欣喜莫非他回心转意了.
“怎么.”他紧跟两步走了上去.
“南蜀皇帝.”苏拉平静地说:“敢于面对卸下镣铐的精绝右将军.你是一条汉子.可惜你我注定只能成为敌人”他停顿了一下:“沒有在斗兽场上乘势杀了我.而是让我享受了掌声和喝彩.在这凉亭之上又命人卸掉我的镣铐.给予了我片刻的自由.你给了我一个战士的的优待有王者胸怀.苏拉谢谢你.”
“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所有的人又是一愣.邹亢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其实他早已经从苏拉的表情中知道了答案.
“让我像战士一样地死去吧.不要让我惨死在那些畜生的爪牙之下.”精绝右将军眼中流露出视死如归地决绝.同时又夹杂着无限的哀求.
邹亢的眼睛湿润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好吧.朕答应你”
“谢南蜀皇帝.”苏拉一拱手.慷慨离去.
夜风萧萧.
将星陨落.
千秋壮士.
精绝忠魂
悲哉.壮哉.
移驾“君临”已三天了.除了在第一天观看了斗兽表演.邹亢再沒有对别的东西看上一眼.每天只是窝在台顶的寝宫.除了睡觉、处理政务就是站在垛口长时间的瞭望.
一向隐忍的魏良辅更加默不作声起來.他知道嬗变需要一个过程.不管是人还是事他已做了该做的一切.现在只有默默等待.等待邹亢的再次发动.
“小魏子.你说那个精绝国的右将军为什么就不投降呢.”邹亢无声凝望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初升的红日将万道金光洒向南蜀的千里沃野.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国家独一无二的太阳.但为什么万能的太阳竟不能将心仪的猛士收归麾下.
“皇上千万别为这个急坏了身子.一切皆是缘分.强求不得呀”魏良辅一边给邹亢捶背.一边细声细语地说着.
他沒有像一般人那样:靠歇斯底里地痛骂苏拉來赢得邹亢的态度转变.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主子一向鄙视小人.他已经习惯了从邹亢的角度思考问題而从主子的一系列反应.他已清晰感觉到皇上和苏拉的惺惺相惜.
“从右将军几日前的表现.奴婢觉得他去意已决”魏良辅沉吟了许久:“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魏大总管终于抬起始终低垂着的头.邹亢从他的眼中分明看到了一线晶莹欲断的泪水.
“唉”邹亢长叹一声:“小魏子.安排去吧.尽心点儿.给苏拉将军一个交代时间嘛.就定在今日辰时吧“
“皇上.辰时一到.可以开始吗.”魏良辅佝偻着腰凑到邹亢面前.
“哦”邹亢的思绪被魏大总管的公鸭嗓拉了回來.他环顾整个斗兽场.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來到了这里.包括随行的侍卫、宦官和大小宫女.
“开始吧.”随着邹亢一声令下.钟鼓齐鸣.十六支长号缓缓抬起.发出雄浑凝重的“呜呜”声.如泣如诉.似乎在为将星将陨哀婉叹息.“嗨嗨嗨”全场龙禁卫齐声怒吼.向屠狮勇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咣当”一声铁门重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重甲武士.不用说就是精绝国右将军苏拉.
烂银兜鍪罩住整个头颅.只剩下双眼之间的一道缝隙透露出无限冷意.盔顶的尖刺上.一束红缨猎猎作响.身披银页重甲.前后护心镜在光艳映射下熠熠发光.沉重的金钉兽面靴踩在沙土上.腾起细微黄云.右手弧形唐刀.左臂戴镔铁重盾.浑然如天神下凡.
苏拉缓缓走到场地中央.向看台高处的邹亢拱手施礼.然后转身决然离去.
“且慢”邹亢的声音响彻全场.所有人登时鸦雀无声.
“狼瞫.”邹亢解下腰间那把五色斑斓的古剑递给快步上前的龙禁卫指挥使:“将这个拿去给苏拉将军.”说完痛苦地闭上眼睛.
“皇上.”狼瞫脸上一阵欣喜.但转瞬即逝:“可是”
“啰嗦什么.让你去你就去.沒有听见吗.”
“是.陛下”狼瞫洪亮地回答声顿时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