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他们忘记了大叫.忘记了暴跳.甚至忘记了呼吸和自己的存在.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那里.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圆形斗兽场上惨绝人寰的一幕
同样被震住的还有邹亢.不过却不是被吓傻了他感觉自己仿佛再次回到了血肉横飞的沙场.一股强烈的欲望从身下油然而生.这个蛰伏已久的南蜀皇帝终于找到了久违的野性.
“皇上”公鸭嗓再次在耳畔响起.魏良辅轻声呼唤着陷入沉思的邹亢.魏太监知道这是最关键的节点自己做了能做的一切.下面就看邹亢作何反应了.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流露出哪怕一丝得意的神色.毕竟这是一场**裸的屠杀.“上天有好生之德”.哪个有道明君也不会做出这种不堪之事.他清楚必须适时地流露出悲天悯人的一面.只有这样才能博得邹亢的赞许.
“皇上.下面太残忍了.还是赶快清场吧.”他愈加低眉顺眼起來.
“哦.”沉思中的邹亢终于清醒过來.看着躬腰等候的魏太监面无表情地摆摆手.
“皇上.下面还看吗.”
“哦.”邹亢环顾四周.他在踌躇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随行的侍卫和宦官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扔到场下喂了狮子老虎.所有的宫女早已经瘫软在地上.丝毫不顾及皇上在场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有几个裙下早已是污迹斑斑很显然已被刚才的情景吓尿了裤子.
“狼曋.”邹亢终于开口了.不过却令一旁的魏良辅倍感意外此时此刻他应该招呼自己呀怎么.
“末将在.”英武异常的龙禁卫指挥使应声站了出來.虽然也是初次经历此情此景.但过人的胆略还是让他镇定异常.
看着像标枪一样笔直伫立在面前的心腹爱将.邹亢不禁龙颜大悦.但随即脸色一沉:“朕让你挑些壮实一点儿的战俘.你倒好却挑了这样一个不经打的脓包.你是不是不赞成朕的做法故意要坏了朕的好心情啊.”
狼曋脸颊抽动了两下.然后斩钉截铁地回答:“陛下的做法末将确实不敢苟同.”虽然有过前番的冒犯圣驾.但这个年轻的四品游击将军敢于当面顶撞皇上.还是令在场的所有人心中不禁一惊.
“摁.”邹亢突然双目圆睁.直直地盯着面前这个心腹爱将.
“但是作为皇上的贴身亲随.末将办差自认为还是尽心尽力的.”狼曋低着头自顾自地沉声作答:“末将挑的都是历次战斗中拼到最后的猛将.再说”他忽然低下头自顾自嗫喏起來.
“再说什么.”邹亢面无表情.
“再说谁见了老虎狮子不害怕.”
随着狼曋话音未落.人群中一阵骚动.大家都为这个年轻人捏着一把汗虽然这个理儿每个人都知道.但是谁又敢在喜怒无常的皇上面前当众说破.
邹亢长久地看着狼曋:“你退下吧.”撂出一句冷冰冰的话之后.他再也不看这个年轻人一眼.
“小魏子.”
“奴婢在”魏良辅应声跪下.
“你到后面挑一个能打的.朕还沒有看够呢”
号角再次响起.但传入耳中却是别样地刺耳.绵长的悠扬幻化为哀婉的低沉.仿佛是一曲來自地狱的悲歌.众人浑身一震.知道将又将有一个鬼魂坠入地狱.
老虎已被关进铁笼.零落一地的残肢碎肉已被打扫干净.细细黄沙之上只剩下一大滩触目惊心的殷红.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或惊悚或亢奋或逃避或期待.但无一例外地圆睁双眼生怕错过即将发生的一切.
随着铁门再次洞开.人群中一阵骚动.每个人都伸长脖子开始议论走出的这个战俘的命运.似乎忘记了皇上的存在.他们的声音不可压抑地高了起來.
魏良辅正要示意随从的小宦官维持秩序.却被邹亢的眼神制止他瞬间明白了皇上的意图.他需要这样的氛围.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走出的战俘比刚死掉的那位要稍矮一下.同样也沒有那么粗壮.但他的脊背却要笔直得多了.头发不再披散而是用像短剑一样的东西规整地别着.或许知道大限将至想死得体面一点.或许懵懵懂懂地什么都不知道挽起头发只是自己族人的一种习惯.
虽然也是除了一圈儿布条围在腰上全身**.虽然也是除了一把弯刀再无别的武器护具.但他却要比刚才那个气定神闲得多了.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宛如一株挺拔的劲松.他沒有一丝一毫地恐惧和慌乱.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他开始缓慢地环视整个斗兽场.包括四周高大的看台、雕花的石柱、熊熊燃烧的火把以及高大的穹顶.他开始端详看台上众人各不相同的表情.俨然如一个王者.那眼光中透露出无尽地嘲讽和不屑.
终于.他看到了坐在最高处的邹亢.沒有惊慌.沒有愤怒.沒有人能从他的眼中看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情感.虽然已是伤痕累累.但那双眼平静得如一汪秋水.
邹亢震惊了为这个将死之人的气势.他不禁站起身來.开始从遥远之处仔细打量着这个非同寻常的战俘.
玉琮邹亢终于发现男人头上如剑一般的饰物.那是只有王或将军才能佩戴的饰物.
“小魏子.这个战俘叫什么.是朕在哪次战斗中俘获的.”
“禀皇上.他叫苏拉.是精绝国的右将军.在息壤一战中被俘.听说被俘前还斩杀了我南蜀十几个重甲骑兵.”魏良辅如数家珍地述说着.似乎要在邹亢面前尽力卖弄着自己多么独具慧眼.
邹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神情似乎是赞许又似乎是心不在焉.仰着脸一脸谄媚静等褒奖的魏太监不由地一阵失望.只好无奈地舔舔发干的嘴片儿.
“好.开始吧”邹亢一摆手.却失去了刚才的趣味盎然.
这次蹿出的是一只威猛高大的雄狮.一身棕色的毛皮油光发亮.脖子上一圈鬃毛肆无忌惮地向外炸开.尽力显示着百兽之王的威仪.他的头比刚才的吊睛猛虎还要大上一圈儿.俯下的身子足足有半人多高.双眼迷离着.棕色的瞳仁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死亡.
背对着雄狮.苏拉仍是一如既往地气定神闲.他长久地注视着看台最高处的邹亢.眼中忽然露出异样的神情.邹亢正待仔细看个究竟.他却飘然转身而去.只留给这个南蜀九五之尊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缓缓蹲下身子.这位精绝国的右将军双手紧握弯刀.那阵势不像是面对凶残无比的狮子.而像是迎击纵横沙场的万马千军.
狮子似乎也被眼前这个人的气势震慑了在它的世界里.人这种东西要么看到它后沒命地跑.要么就是双腿摇摆浑身瘫软如一滩烂泥.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停滞.
雄狮忽然向后一弓.然后猛地奋力跃出.“嗷”的一声咆哮.一道棕色闪电射向站在对面的苏拉.
苏拉并沒有像第一个战俘那样狂乱舞动手中的钢刀.他如一尊石像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如月的弯刀斜斜指向地面.周遭的火影将他伟岸的身影印在平坦如纸的黄沙上.摇曳晃动如一束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
就在棕色闪电掠过的一瞬间.苏拉的身体轻盈地向斜里一侧.然后顺着狮子的來势开始迅速扭转.同时双肘猛弯.下指的弯刀如迅雷般上挑.身前登时闪烁出一道炫目的弯月.
“嗷”又是一声更加恐怖地嚎叫.冲出好远的雄狮一个转身.再次扑了过來.
“呼呼呼呼”狮子在苏拉的身前头顶蹿动跳跃.男人顷刻间就被笼罩在棕色光焰之中.
看台上所有的人都看呆了.甚至包括从未将这些囚犯放在眼里的邹亢.虽然刚才这个什么精绝国右将军的气势和眼神令他震惊.但他还是坚信这个家伙难逃一死.
但现在他的确被场下的情景震慑了.这个南蜀国的皇帝从未这么紧张过.他屏住呼吸、双拳紧握不知道是盼着狮子获胜还是希望这个战俘获胜
希望狮子获胜自然是想让它吃掉胆敢藐视自己的人.想让战俘获胜到底又是为了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狮子的嚎叫不绝于耳.唯独沒有苏拉一丝一毫的声音.随着缠绕在身前头顶的棕色光焰越來越稀疏淡薄.狮子的叫声也渐渐弱了下來.
终于随着苏拉弯刀高高举起落下.庞大的雄狮轰然倒地.腾起一片滚滚黄沙.人群中发出一阵尖叫.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叫好鼓掌.
苏拉用力将弯刀扎入脚下铺就的厚厚黄沙.脸上闪现出久违的喜悦那是一种胜利者才有的光彩.如此夺目.如此圣洁.
邹亢惊呆了.就这样呆呆注视着场下的一切.他沒有制止兴高采烈的随从他知道此时此刻即使贵为皇帝.自己的所有举动也都是徒劳.
所有的人都癫狂了.甚至包括一贯稳重的狼曋.但有一个人却是例外.他和邹亢一样沒有鼓掌喝彩他就是太监魏良辅.并不是不震惊.而是因为他的全身心早已被邹亢占据.他在审视这个主子的一举一动.然后果断地想着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