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散了吧。”
脸上笑容褪了,太夫人撑着桌面站了起来,目光析秋脸上转过,落萧四郎身上,深看了一眼析秋又不舍去看敏哥儿,叹道:“闹了一日,都回去歇着吧,明儿老四还要搬家。”
萧延亦身体几不可闻怔了怔,目光飞从析秋面上划过,垂下眼帘也随着太夫人站起来,声音轻轻依旧有些虚弱:“明日几时搬?”
“辰时!”萧四郎声音淡淡,面无表情。
萧延亦点了点头,朝太夫人看去:“娘,我扶您回去吧。”说着,走到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朝萧四郎和析秋看去,道:“回去吧!”转身要往出花厅,却看到鑫哥儿和敏哥儿以及晟哥儿坐着没动,太夫人对各自身边奶娘道:“都带回去吧。”又看着萧延筝和庞贵彬:“你们今儿不回去,就歇这里吧,明儿也送送。”
萧延筝红了眼睛,庞贵彬站起来朝太夫人躬身应道:“是!”
萧延筝反应,像是点了炮仗,鑫哥儿立即哇一声哭了出来,晟哥儿也随着他嘶着嗓子……
哭声空空厅里回荡,析秋紧紧蹙了眉头,站起来走到两人身边,拥着鑫哥儿揽着晟哥儿:“乖,不哭了,不哭了。两府离并不远,以后你们想我们了,就让胡总管驾着马车去那边便是。”
哭声没有止,敏哥儿也一边开始抹眼泪。
太夫人和吴妈妈也红了眼睛,侧开头不去看,一边对萧四郎道:“老四,你带析秋回去,她现伤心不得。”
萧四郎站了起来,鑫哥儿看着却是一转身抱住析秋腰,拱她怀里哭着道:“四婶婶,你们不要搬好不好,你们要是都走了,家里多无聊啊,以后就没人做点心给我们吃,以后也没有人陪我们玩,没有人陪我们散步了。”
析秋心里叹气,她能说什么呢,只好抱着鑫哥儿拍着他背道:“你若是想吃糕点,想找人陪着玩,就和祖母一起去那边住些日子啊,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常常见面,敏哥儿每日还要回来上课呢。”
敏哥儿还没答复她,不过即便答复了,这么也请不到称心先生,敏哥儿不能落了课程,所以这些日子也只能来回奔波了。
鑫哥儿哭声总算小了点,他昂起头去看太夫人,仿佛问:我们会不会常常去那边看望母亲和鑫哥儿还有四叔。
太夫人轻叹了口气,朝鑫哥儿点了点头。
鑫哥儿抹了眼泪,看着析秋道:“那四婶婶还会和以前一样做好吃给我们吃,带我们一起玩吗?”
“当然。”析秋笑着安慰道:“四婶婶答应你事情不会忘,你四叔小马驹还给你留着,等你长大一些,就让你四叔教你骑马,等明年我们就去山上看松鼠。”
鑫哥儿眼睛一亮笑了起来,点头不迭,或又想到萧四郎,睁着眼睛去看他,析秋也回头去看萧四郎,萧四郎就拧了眉过了一刻才几不可闻点了点头。
“好!”孩子总归是孩子,情绪上很就被转移了目标,鑫哥儿笑了起来去拽依旧哭着晟哥儿,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什么,晟哥儿眼睛一亮,拉着析秋就道:“那我有没有?”
这个析秋真不好决定,当初鑫哥儿生病她说了许多承诺,代着萧四郎做了好些决定,这会儿他人,她只得回头去征询他意见,萧四郎见她又回头看他,不由咳嗽了一声,点了点头。
晟哥儿就用袖子一抹眼泪鼻涕,嘿嘿笑了起来,看太夫人直皱眉头,指着他奶娘就喊道:“,带着他去换身衣裳去。”
气氛总算轻松了一些,萧延筝过来揽着析秋胳膊,蹭着她道:“四嫂,我晚上和你睡,好不好?”
“啊?”析秋愕然,萧延筝见她这样表情,就巴着析秋胳膊,挑着眉去看萧四郎,几乎两双一模一样眼睛,一对视萧延筝眼梢一挑,喊道:“四哥,你和四嫂一辈子,我就借一夜,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四嫂今晚是我。”
析秋见萧四郎没什么反应,立刻出来打圆场:“这怎么行,姑爷可还这里,你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下。”
太夫人也指着萧延筝道:“没规矩样子,都这么大了都不如鑫哥儿懂事。”
“相公没有事,相公说这些小事都听我。”说着去看庞贵彬:“相公?”
庞贵彬一见众人朝他看来,立刻红了脸垂着头,声音低不可闻:“我……我……我没事。”太夫人就朝萧延筝啐了一口,看向大夫人,笑道:“真是长不大孩子!”却是心里对庞贵彬又满意了一分。
大夫人面露淡淡笑意,朝庞贵彬投去一眼。
析秋也暗暗诧异,萧延筝已经松开析秋,朝萧四郎走过去,眼巴巴看着他:“四哥。”然后竖起食指:“就一晚。”
萧四郎没有说话,脸有点黑,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睡觉好动,你四嫂现身子不便……”萧延筝听着脸就一红,跺了脚:“四哥!”
庞贵彬目光落红着脸萧延筝身上,满目宠溺之色。
析秋心安,这边就听萧四郎又道:“你睡觉惊醒些。”
算是同意了,萧延筝立刻笑了起来,像孩童时那样看着萧四郎点头道:“知道了,我一定万分小心不伤着四嫂。”
这也算是承认了她睡觉不老实,萧四郎眼底闪过戏谑之色,萧延筝看见就嗔眉瞪眼:“二哥,您看,四哥欺负我!”
一屋子人笑了起来。
析秋也不由笑了起来,萧四郎也是不想让大家太伤感,所以才故作姿态调节气氛吧,她忽然很好奇,他们六个兄弟姐妹小时候是如何相处,对这个年纪小萧延筝,应该很受宠爱很宠溺吧。
她看着萧延筝又觉得很难能可贵,她身高门,上面有这么多哥哥疼爱,周围也皆是护着她妈妈丫头,这样环境她性格虽开始有些不好亲近,但熟悉了之后却是那样懂事和善解人意。
众人散了,萧延筝巴着析秋说悄悄话:“……您先回去,我稍后就过来!”
析秋眉梢一挑去看她,萧延筝就红着脸道:“相公一个人住这边,我有些不放心过去安顿好他我再来找您。”析秋笑了起来,点了头道:“去吧!”
萧延筝就朝她院子走去,庞贵彬晚上住那边。
敏哥儿和鑫哥儿三个人凑一起说话,鑫哥儿推推敏哥儿就有些为难走来,看着析秋道:“母亲……我晚上能不能留祖母这里?”
想和鑫哥儿,晟哥儿告别。
“好,稍后我让人将你换洗衣裳拿来,我和宋先生打了招呼,明日休半日,你们好好说说话。”
三个孩子就聚一起欢呼起来。
太夫人失笑,和萧延亦两人进了屋。
析秋和萧四郎以及大夫人朝回走,析秋和大夫人并肩走着,大夫人淡淡开了口,道:“娘这边有我和二弟,你过去安心养着胎,也不用来回跑,身子为重。”
“谢谢大嫂。”析秋看着大夫人回道:“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她若不走,大夫人也能继续种花看书过着和以前一样悠闲生活。
大夫人无所谓样子,摆手道:“无妨,不过几十年如何过都是一样。”说完,目光投向前方,那里暗暗什么也不见,她却看那样认真。
析秋微微心酸,垂了脸没有说话。
和大夫人分了手,和萧四郎便回了房里,析秋让春柳将次间收拾出来,有些为难看着萧四郎道:“那四爷今晚只能这里将就一晚了。”
“嗯。”萧四郎应了,析秋又说起敏哥儿事来:“瞧着敏哥儿样子,像是还要这边上课,妾身想问问四爷意思。”
萧四郎桌边坐了下来,沉吟了片刻回道:“他既是想这里,那就随他吧,每日让二铨和天诚护着他便是。”
析秋点了头,应道:“妾身明白了。”一顿又道:“就是觉得,现天气舒爽倒是无妨,一旦天冷下来早上早早起来奔波,有些辛苦。”
“这点苦不值一提。”萧四郎不以为然,析秋知道他小时候练武吃苦比这个要多,现敏哥儿与之相比自是不足一提,只是析秋依旧有些心疼,若是敏哥儿年纪大些她也不会如此,他才不过才四岁而已。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春柳进来禀道:“房里东西都收拾好了,只有一些常用摆手边,明日上午再收拾,若是四爷和夫人这会儿想要用什么,只怕有些……”
搬家嘛,自是有不便之处,析秋点了头道:“一夜而已,无妨。”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带着问玉去前面看看,姑奶奶今晚要住过来,你去接一接!”
春柳应是,析秋便回房里梳洗,等她上了床躺下,萧延筝还没有过来,她迷迷糊糊靠床头开始打盹,不知过了多久房间才响起脚步声,萧延筝和萧四郎压着声音低低说话声。
萧延筝像是道歉,许是萧四郎觉得她来太迟影响了析秋休息,说了萧延筝,萧延筝进来时眼睛红红,析秋披了衣裳起来道:“你四哥有时候说话有些重,你们亲兄妹,比我还要清楚他,不要放心上,我这会儿也没有睡呢。”
萧延筝点着头道:“四哥说对,四嫂有孕身我该早点来。”说着红着脸垂头道:“可是……相公那边我又不放心。”
析秋失笑,牵着她手笑道:“你啊,即是不放心又何必呢。”
“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和以前那样!”萧延筝笑着道:“相公他也同意,他和我说四嫂人很好心细又很周到,好相处,说让我多和您走动走动呢。”
析秋眉梢一挑,萧延筝又点头道:“是真,相公说你那么多优点,让我也学学!”虽是这样说,却没有半点不高兴样子。
“你们啊,竟是拿我说事儿了。”析秋失笑拉着萧延筝道:“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去梳洗吧!”
萧延筝点头应是去了净房,洗好出来析秋就让出里面位置给她,萧延筝摇着头道:“四哥说没错,我睡觉滚来滚去……还是睡外面安生些。”
“怎么我以前没有发现,上次咱们睡一起我也没觉出来!”析秋笑着,还是移到里面去了,将外面位置让给她。
萧延筝笑了起来,靠床头回道:“那次我可是一夜没敢睡,就怕睡着了不知道伤了你。”
析秋摇着头,一脸无奈。
两人缩被子里,萧延筝长长眼睛里射出亮晶晶光芒来:“四嫂,怀孕是什么感觉,和我说说。”
析秋歪着头,想了想道:“不知道如何形容,总之觉得心里是满满,好像填了许多东西里面,很踏实。”她说完看着萧延筝,问道:“怎么了,你也有了?”
“没有,没有!”萧延筝摆着手:“不会这么,婆婆说有女子一两年也不得怀,有女子三两个月就上了身,各不相同,她怀相公就很迟,都三十岁了才上身。”
析秋笑了起来,看着萧延筝很诧异道:“你和亲家太太都聊到这些内容了?”
“我有什么不懂就会问她,她也知无不言,我觉得婆婆人很好,也不像别人那样有什么事总藏心里,让你去猜。”说着顿了顿又道:“我嫁去这么久,就第一日早上起来伺候婆婆吃了茶,后来再没立过规矩,我可是听说别人家婆婆常给媳妇立规矩呢。”
析秋不由想到太夫人,太夫人也从未让她近身伺候立规矩。
“就是公公有点难相处,整日里板着脸,一点不顺就骂婆婆,我常看到婆婆一边偷偷抹眼泪,就去和相公说,相公也是一脸无奈,说公公年轻时也考过几次县试却是一次未中,此后就弃文经商了,但心里却一直留着遗憾,人也因此变有些孤僻。而婆婆娘家则是世代经商,公公可能从心底里有些瞧不上婆婆吧。”
析秋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感觉,忽然就想到蒋老夫人,同样是出身商户,庞老夫人却是进退有度举止很有分寸,可是蒋老夫人呢却是……
她摇了摇头,不去想蒋家事,如今也不相干。
“公公毕竟隔了一层,只要婆婆对你好,相公对你贴心,家里头妯娌之间和睦,便无所求了。”析秋笑着道:“这也是姑奶奶命中福气。”
萧延筝抿唇轻笑,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是我福气。”说完,目光有些悠远:“相公对我真很好,我嫁过去时他房里原是有两个通房,我本也无所谓,有通房总比有妾室好,可是相公第二天一早就让婆婆给了两个丫头银子,让他们自寻出路,没有出路就府里给她们配了人……相公平日同僚邀约去饮酒也从不沾花惹草……”
析秋终于放了心,回道:“他既是这样对你,你也该对他好些,不过你性子好又有分寸,我倒也不用担心。”
萧延筝轻笑不语,朝析秋拱了拱和她头靠一起,看着头顶蚊帐,过了许久才道:“其实我几个哥哥,大哥坚韧说一不二,二哥性子温和是细心温柔,三哥二哥奇思妙想多人风趣,四哥话虽少可是外冷内热人也是聪明,学什么都是,五哥敦厚耳根子有些软可却很良善,我看来,他们都是世上优秀男子,可是如今看来,就只有四哥过好,也顺坦了。”
析秋目光一闪,轻叹了口气,萧延筝看向析秋,笑道:“如果他们都就好了,家里也不会这么冷清了。”说着一顿又为难摇着头道:“也不行,四哥和三哥……”
她话没有说完,却勾起析秋好奇心,她问道:“三哥为什么不家中,我甚少听你们提起他,还有,他和四爷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延筝脸色灰暗下来,叹了口气,道:“是父亲去世第二年,三哥和四哥之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突然动起了手,四哥仿佛发了疯一样……将三哥手臂……”
析秋身体一怔,心砰砰跳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三哥胳膊,没有了!”
析秋只觉得浑身冷了下去,巴着萧延筝问道:“怎么会这样,四爷为什么会砍了三哥手臂?”
萧延筝摇了摇头,一脸沮丧:“我也不知道,他们瞒着我不告诉我,我只知道哪天晚上之后三哥就不见了,第二日四哥和娘大吵了一架,四哥也搬出去住了,后面事你也该听说了,四哥浑了好些年,夜夜笙箫买醉纨绔浪荡也不和府里走动,直到娶了您他才彻底收敛了。”
析秋越发疑惑,萧四郎和萧延诚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想到当初祠堂时就没有看到萧延诚牌位,果然萧延诚没有死,或者说他们现也不知道萧延诚到底有没有死。
萧四郎为人虽冷漠,做事雷厉风行,脾气也不算好,但是他从不会冲动而为不考虑后果,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气怒成这样?
难怪上次别院之中,提到三爷时他不愿多说。
“三哥人很风趣,常说笑话逗我们开心,父亲刚去世时,家里仿佛天塌了一样,各人都不愿说话各忙各,大哥要顾家,二哥要照顾我们,四哥练武只有三哥日日守娘身边陪着娘和我,说笑话让我们高兴……还给我们每个院子里都搭了花架子,种了许多花……四哥院子里花架子就是三哥和四哥亲自动手搭,费了好几日功夫,一根木头一根木头架上去,不过现没有了!”
析秋心渐渐沉了下去,这么说来萧延诚为人是不错,和家里人相处也很好……看来这其中必然隐了难言隐情。
“那府里没有去找过三哥吗?三哥走前成亲了吗?”她没有见到过三嫂。
萧延筝摇了摇头,回道:“父亲去世前,娘正准备给三哥说亲,后来父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事情就耽误下来,三哥走时并未成亲。”说着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四哥一直找三哥,派了许多人去寻,大哥和二哥也是,可是三哥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析秋越发好奇,总觉得这件事不会简单。
萧延诚到底是死是活?他还会不会回来呢,若是他回来,萧四郎会怎么样,兄弟间要如何相处……她忽然很心痛,萧四郎他到底藏了一个什么秘密,能折磨着他让他生了滔天之怒和昔日兄弟反目,直到现还无法释怀,对萧延诚留有恨意。
萧延诚又怎么样,是对萧四郎生了仇恨蓄谋报一臂之仇,还是心灰意冷避世而居?
她无法预料,只觉得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沉沉。
萧延筝哭了一阵,渐渐睡了过去,析秋却睡不着披了衣服出了门,次间门未关,里面没有人,但暖阁灯却是亮着,她走到门口,隔着薄薄绡纱帘子就看桌上垒着高高奏章,萧四郎拧眉坐桌后,手持羊毫沾了墨写些什么,他穿着深蓝家常道袍,头发束头顶扣着淡银发冠,剑眉飞扬入鬓,眉头轻拧,眉宇间有浅浅疲色,长长眼角挑起眼帘垂着,鼻挺唇薄紧紧抿着一个冷硬弧度……
他很认真一本一本去阅览,遇到不满意时眉头就越发拧紧,遇到不错奏章就松了眉头,眉梢飞扬起来,析秋静静看着也随着他表情而变化着心情,能很真切感受到他喜怒哀乐。
这就是萧四郎,便是不悦也只是拧了眉头,外人看来他很冲动,但析秋却知道他不管做什么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考虑过……她不相信他会突然发了疯冲动去伤人,而且那人是他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亲厚兄长!
她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打算去问萧四郎解惑,这么长时间他对自己已经知无不言,便是朝中事也会和她说,但这件事却从未提过,那么就是他不愿意说,即是如此她便不会去问,等着他真正释怀那日,再来告诉她吧。
析秋拢了衣裳轻手轻脚转身进了房,又小心关了门,回转过身就露出错愕然表情来,就见萧延筝四仰八叉躺床上,头床尾脚架枕头上,虽不至于鼾声如雷,但这姿势却是让她忍不住抚额。
难怪萧四郎有所顾虑,这样睡姿,她不由感叹庞姑爷,这样子他晚上都是怎么睡?
她没了睡意,也没了地儿去睡,就走到多宝格边,开了箱笼,房里东西春柳还没收拾,她将匣子打开,里面躺了四个同样同款匣子,一只是萧四郎第一次送她发簪,一只是他求婚那一夜,给她拿来珠宝,还有一只是带她去陪嫁宅子里,路过鸿雁楼进去吃饭,后院中给她一匣子银票和五百亩地契,依旧装里面,一年用下来银票不但没少还多了些,一部分是医馆利润,一部分是萧四郎后面补贴,还有一只匣子是生日时得,一只一模一样发簪……
她失笑,将匣子细心放好,不知道她这一生,能得多少个这样匣子。
她又抬头去看这间住了近一年房间,她从来没有细心去装饰过,里面东西进来时摆何处,现依旧摆何处,只多了她东西放一边,院子里也是如此,她只后面开了垄地种了三七,其它多余事情一件未做,主持中馈时她也只委派事情,银钱也好库房钥匙也好她从没有得失或者成就感,就连治那些不听话婆子,她也不曾用心过,多只是提点提点……
现她忽然意识到,是不是她潜意识中一直知道她总有一日要搬出去,所以才不想费多余精力。
这种感觉叫什么,没有归属感?
析秋转身叹了口气,椅子上坐了下来,拿了针线筐里摆着针线,给夏姨娘做小衣裳还没完工,她坐灯下飞针走线,时间过很慢,静悄悄,正如此刻萧四郎一样,坐灯下批复着并不着急处理奏章……
萧延筝半夜惊醒过来,四处去找析秋,却见她正桌前,她满脸尴尬爬起来:“四嫂,对不起我刚刚睡太沉了。”
“没事!”析秋笑着道:“我白日睡久了,夜里反而睡不着了。”
萧延筝依旧有些难为情样子,笑着道:“我自小就是这样,我房里丫头们夜里都要有人守床边,生怕我从床上滚下来伤了自己,我自己却不知道,睡沉很!”
析秋失笑:“我娘家四姐姐睡觉也是,翻来覆去腿扫八方……”说着顿了顿又打趣萧延筝:“不过到不至于如你这样。”
“四嫂!”萧延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见析秋笑她又明白析秋根本就是拿她打趣,不由眉头一挑,回敬道:“那这次我坐旁边,我到等着看四嫂睡姿。”
两人都不饶对方,却又是笑了起来,萧延筝扶了析秋道:“我用被子将自己裹住,这下你总归可以放心了吧。”
她果然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规规矩矩躺外面,保证道:“你放心,我若是留了心就定不会再睡这样沉!”说着凑到析秋耳边道:“相公可以作证。”
析秋乐不可支,越发觉得萧延筝很可爱,率性又纯真,很良善却又不至于毫无心机。
两人便各自躺下,果然如她自己所言,下半夜她再没动过。
第二日一早,春柳几人将余下东西收拾妥当装上马车,析秋和萧四郎牵着敏哥儿就一起去太夫人房里,没有人说话大家默默将几人送到仪门,析秋牵着敏哥儿站马车前,就瞧见太夫人红了眼睛。
萧延筝站一边哭着,大夫人脸上也有着淡淡哀容,敏哥儿松开析秋手扑倒太夫人怀里,一家人门口哭了好一阵,析秋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出了宣宁侯府,有丫头婆子门口探着头,却没有如往日那样嬉笑怒骂。
马车门口时,与唐家马车擦身而过,想必唐家大奶奶是来看望大夫人吧。
“母亲,我想好了!”敏哥儿看着析秋,就垂了头道:“我想以后还来这里听宋先生讲课。”
析秋早已预料到了,也不惊讶便点头道:“以后每日早晚让天诚和二铨接送你,就是你辛苦了些。”敏哥儿听着直摇头,回道:“没事,我不怕辛苦。”
析秋点了点头。
敏哥儿又昂着头道:“母亲,府大不大?”析秋也没有去过,不大确定道:“应该不会太小吧。”
“那可不可以给鑫哥儿和晟哥儿还有祖母留个院子,以后他们来住也方便。”敏哥儿歪着头看着析秋,有些不确定看着他。
析秋眉梢微挑,很自然应道:“当然可以,等到了府你自己去挑两间给他们预备着,到时候再请鑫哥儿和祖母来住些日子可好?”
敏哥儿显得很高兴,离别忧伤也冲淡许多,笑道:“谢谢母亲!”
析秋浅笑。
现大都督府也就是原六皇子府,座落临安街上,听岑妈妈说除了后院两个山林,院子约占地八十几亩,园子原先也并非是六皇子府邸,而是前朝名将猛作虎府邸,前朝皇帝高宗下令建园,原先园子没有如今这么大,后先帝赐给六皇子后,六皇子就将后院两个林子,以及隔壁一处空了将军府一起扩了进来,成了如今规模。
车正门前停了一停,萧四郎骑马站车外,析秋知道他意思便掀了帘子一角,目光高扩门前转过,朱红填漆正门共是三扇,上面是密密麻麻铜扣,析秋没有来得及数,目光就被正门上一块硕大银底红面牌匾吸引,牌匾上硕大三个烫金大字:都督府。
门口落着两头石狮,狮子很大形象威武,张着大嘴,嘴里含着一颗圆珠,盘踞高门阔楼府门口,格外具有威慑力。
敏哥儿惊叹,转头问析秋:“母亲,这就是府?”旁边跟车婆子也忍不住发出感叹声。
析秋点了点头,敏哥儿便叹道:“门和侯府门一样,不过看上去还要一些呢。”
析秋就看见萧四郎眉梢跳了跳。
她不好一直掀着帘子,便放了下来笑了起来,外面就听萧四郎轻声道:“两边有东西角门,寻常出入从东面即可。”
析秋应是,马车又动了起来,绕过正门便进了东角门,角门一进去便是用一色青石板铺着甬道,甬道两侧种了些绿色植物,头是一道影壁,影壁上画着是气壮山河泼墨风景画,马车直接过了影壁就能看到两侧一排耳房,耳房前各有三个小厮垂首站着,析秋知道这是茶水房也是门房,茶水房往前去就是两排十二间外院书房,书房往前便是一座小池子,池子朝左一直到底便是方才所见正门。
书房外面依旧是一排倒座,靠西位置正门和侧门之间则是马厩,东西角门边各又两排抱厦以及倒座四合窄院,共二十四间房是下人仆役房间。
马车朝前又朝右过了一座仪门,左右两边各是两排独立院子约莫四个,院子不大一进一出八间房,是府里成年爷们住院落,再往里去又是一道仪门,仪门内是一排独立院子,共有两间,两进两出俗称客院,府中若有客来便可居住此。
过了第二道仪门眼前便是第三道仪门,仪门边种了六株芭蕉,硕大叶子沾着露珠,珠子上面滚滚欲落,又顶着日光遮出一片阴凉,昭示着她们已经进了内院。
马车仪门前停了下来,门口备了三定蓝顶紫面小轿,各有四个粗壮婆子守轿子前面,析秋上了轿子,轿子便摇摇起来,内院中析秋没有顾忌便索性撩开帘子仔细去看。
从仪门而去又是长长青石板铺就甬道,一直看不到头,两侧种了山茶美人蕉还有月季芍药,有开了花有正落叶此起彼伏,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就看到一座正院,上头挂着红漆牌匾,写到:沐恩堂。
正院配着长长耳房,如意门边种了梨树,院子里琉璃落顶红漆填面,窗户是用玻璃隔成恢宏敞亮,院子两侧则是八间耳房,正房共有六间,大气辉煌。
轿子并未沐恩堂前停下来,而是甬道上一直向前,眼前就见到一座假山溪流,山石嶙峋,水声潺潺,是活水,析秋不由好奇这里水是从何处引来……
过了假山走了过去便是一通抄手游廊,游廊头是一座小小院子,院子和沐恩堂类似,但却小了许多左右不过一个四合院大小,门口有书童打扮小厮跪那边,析秋知道这里应该是萧四郎书房,过了书房就是一个四方正面镶嵌着透明玻璃广厅,广厅里前后摆放四排座椅,椅子和椅子之间放着茶几,这应该是一个大型会客室或者议事厅。
过了广厅,面前又见一个院子,析秋就看到硕大牌匾上书道:崇恩居。
如意门边依旧种着两颗树,却是白玉兰,树叶零落却能想象花季盛开时情景,过了放着桌椅穿堂,就是两排十二间耳房,院中是纯白大理石铺成甬道,甬道上去是三阶台阶便是正房,正房共有六间,窗户依旧是大片玻璃,屋顶也是琉璃红瓦,门前坠着八只正红喜庆灯笼,窗户上贴着大红窗纸,院子后面则是花圃,花圃后则是四个独立小四合院,若是有妾室,妾室便该住这里,再往后去就是倒座和抱厦,院子后头则是种着花花园,再往后去则是另一个略小荣恩院。
轿子门口停了下来,萧四郎走过来朝她伸出手来,析秋走出去萧四郎便道:“这里是正院。”
也就是说,这里是他们院子。
析秋目光落院子里,院子里已经有五六个婆子,七八个小丫头守两侧,析秋朝萧四郎点了点头,牵过从轿子里出来敏哥儿,一家三口便进了崇恩居,两边婆子和丫头便跪了下来喊道:“请老爷安,请夫人安,请敏爷安!”
萧四郎没有管她们,析秋只好笑着道:“都起来吧。”众人便依次起身,婆子前面有个穿着体面约莫四十岁出头妈妈,梳着圆髻不苟言笑样子,她单独朝析秋福了福,析秋身侧春柳已经低声道:“这就是容妈妈。”
析秋朝容妈妈点了点头,随着萧四郎便进了正房。
一进门头顶上是草绿承尘,承尘下是一方长长供案,供案上摆着花瓢梅瓶,供案下则是一张雕着寿星托桃黑漆四面方桌,两侧放了同款图案冒椅,下方两侧各放两张椅子,没有其余摆设。
正厅左手边是暖阁,暖阁里放着八扇屏风,屏风后面就是暖炕,现用不上便闲置着,从正厅退了出来右手边则是析秋卧室,卧室后面有净房,再往右是次间,正厅左边则是另一间会客室,像是侯府次间摆设,里面放着多宝格,多宝格上摆着许多瓷器玉玩,中间放着一座黑漆面雕着喜鹊登梅罗汉床……
次间隔壁则是一间卧室。
析秋跟着萧四郎看完崇恩堂格局,就次间里落了脚。
春柳来过一次到还好,碧梧则是张着嘴巴一脸惊怔样子,这里可真是奢华漂亮,比侯府里还要辉煌阔广,她忍不住就偷偷退了出去,一路花园里转,过了崇恩堂就是府中花园,过了小花园左边和右边各有两座院子,再往后去又各是两间,格局也不相同,但却俱都是富丽堂皇,沿着甬道一路下去和侯府一样,也有一座小湖,湖水清澈里头种了荷花和睡莲,湖中有个小院子,四周皆是洞开窗户,关上窗户就是房间打开窗户就是亭子,自岸上抄手游览一直延伸过去,湿风迎面若是夏日定是清凉怡人。
湖两侧都是山林,一边是漫山遍野山茶,像是移栽来茶花清丽美轮美奂,一边种是石榴和桃树,花季不同交相辉映,开了春也定会美不胜收!
碧梧几乎要笑出声来,这里以后就是夫人家,夫人是这里女主人,她们以后住这里……简直就像是仙境一样。
她忽然想到林子去狂奔,没有了侯府小心翼翼,这里她仿佛闻到了家乡田野乡间气息,那样舒爽让她感觉身心就舒展开了。
碧梧笑了起来,以后等夫人生了小主子,她一定带着她来这里游湖泛舟,夏日采莲秋日赏花,这样日子她愿意梳了头一辈子留这里陪着夫人,对,对,还要和夫人说,一定要请一个好厨子回来……
想到此她又往回走,崇恩堂隔着一个院落一个院子里,她闻到了香味,循着香味进去她就看到里面十来个婆子正摘菜洗菜,她双眼放光就抬脚走了进去。
厨房很大,和侯府里不相上下,这么大厨房十来个婆子反而显得有些少,她一进门婆子们不知她来历,俱都抬头看她,又打量这个年纪不大长黑黑胖胖小姑娘穿着。
梳了头,头上戴着银头面,长不算漂亮憨憨却显得很老实可靠,有婆子笑着迎过来问道:“姑娘哪个院子里?”
碧梧掂着脚朝厨房里头看了看,那婆子就一脸戒备看着她,碧梧讪讪笑了笑,道:“我叫碧梧,是随夫人来。”
夫人是府里主母,她身边有什么人,几个人大家自是一早打听清楚,对个人脾性性格也了解清楚了,一听碧梧名字那婆子就立刻笑着福礼,旁边婆子们也一起起身朝她行礼,喊道:“碧梧姑娘有礼!”
整齐声音,很有气势,碧梧听着背脊不由自主一挺,顿时有种从来没有过虚荣感和满足感。
她心里偷偷笑了起来,面上却学着夫人样子,淡淡笑了笑:“不用多礼,以后大家常一处走,我先来认识认识!”
婆子们纷纷应是,各人上来和她说话。
碧梧自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这样姿态一摆,她原想探一探有什么鲜吃食事就做不出来了。
她气馁垂头丧气回崇恩居,一路上婆子丫头都喊她碧梧姑娘,碧梧顿时又生出一种荣耀感,府真好,她也有种水涨船高被人捧着抬着感觉。
她提着裙子朝回跑,她要去和夫人说,以后她要梳了头跟着夫人,谁娶她也不嫁!
------题外话------
假期要过去了,好伤心…。
话说,关于时间,我也好想定下来,一直想多存一章这样今天写明天,可是每次都存不了…又想一万分两次发,可又舍不得。纠结!@@##$l&&~*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