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院中,析秋正坐桌前吃着早饭,见司杏掀了帘子进来,她立刻放下碗筷问道:“怎么样?大老爷昨晚睡哪里?”司杏露出满脸失望,声音也提不起劲来:“说睡书房了,一早上就和二老爷一起出去了。”
析秋没有说话,指着桌上粥菜道:“你也吃些吧!”自己起了身坐椅子上喝茶。
司杏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走到析秋身边杌子上坐下来:“奴婢去时候,看到梅姨娘身边彩陶了,守门婆子说,昨晚梅姨娘亥时还送了参茶去书房,只是大老爷让人门口接了,连门都没让梅姨娘进。彩陶一早上去书房门口守着,大老爷看也没看她,就出了门。”
没进去?!
是不是说明大老爷心情不好,因为姨娘送去衣裳,让他有所触动?
大老爷自王姨娘事后,就一直睡书房,但梅姨娘每次去,还是会书房里逗留片刻,昨晚却是连门都没有进去,她想到大老爷昨天看她时眼神,似乎还带着一丝怜惜。
这是以往不曾见过,她不知道大老爷为什么发生了变化,但是这无疑是好事。
可即便是有触动又怎么样!她似乎把大老爷和姨娘之间事,想太简单了。
她叹了口气,或许是自己太过于心急了。
她道:“再看看吧,大老爷任职文书还没有拿到,我们想想还没有别办法!”每次大老爷去赴任,都会带一位姨娘去,梅姨娘这段时间走这么勤,想必也是因为这件事。
只是今年到现迟迟没有动静,大太太那边也不曾有消息出来,难道还有变数?
司杏知道析秋心思,也是满心无奈,于是转了话题道:“奴婢刚才回来时,看到八小姐进了三小姐院子,小姐您看……”这些日子三小姐那边格外安静,因为墨香水香都被送走,她们和来几个丫头并不走动,所以三小姐那边到底过怎么样,她们到是一点不了解。
至于八小姐,自从三小姐婚事定了,即便大太太关了三小姐,可八小姐却比以前走动加勤了。
析秋微微笑着,接触这么久,她对佟析玉性格也算是了解了些,她这么做一点也不奇怪,无论佟析言手段多么拙劣,名声如何,但都无法否认,一年后她将会嫁去武进伯府,做伯公府三少奶奶了。
等于是飞上枝头,佟析玉和她走近,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佟析言态度,却让她诧异,王姨娘被送走了,她非常平静接受了,甚至还听说王姨娘让人丛庄子带信给她,她也没有让人进去答话。
对此大太太很满意!
她暗暗叹了口气,生出了些许兔死狐悲之感。
司杏却道:“奴婢听说大太太给三小姐定了四十八抬嫁妆,和大小姐当年出嫁时一样,这样话,以后小姐出嫁是不是也会这样?如果真是这样,那小姐以后倒也不用愁了!”
析秋笑很无奈:“嫁妆不过是面子上事,里面如何还不是大太太说了算,一副足金头面是一抬,可一副镶金也算一抬,这到底多少抬,也只是给旁人看罢了,何必去当真。”不过倒也不必为佟析言嫁妆担心,她屋子里摆设,有多少是府里账上记着,又有多少是她自己,想必王姨娘私下里也给她备了许多瞧不见,所以,佟析言嫁妆也不会太薄。
司杏一愣,她没有经历这样事,到真不知道这其中弯弯绕绕,但她经常收拾箱笼却是知道,一箱笼衣衫,满满当当塞紧紧是一箱,可若是松松叠了几件,如果放巧也是一箱子,都是一箱衣服,可里面差别却有天壤之别。
“这些事也不用我们操心,即便四十八抬都上不得台面,但陪嫁庄子店铺却是实打实东西,想必大太太也不会太过于苛刻!”她顿了顿又到:“去把要用线拿出来,趁着得空都分了吧,四姐姐那边看着也差不多了,我们也得紧着点才好。”析秋起身坐上了炕,司杏忙过去给她后背塞了迎枕,又将针线翻了出来,两人默默坐那里分着线。
==
“现朝中暗传,福建那边不是没有战报回来,而是路上被人劫了。”佟正川皱着眉头,亲自为佟正安续了茶:“我看这次所谓倭寇,恐怕不简单!”
佟正安目光一闪,若有所思道:“我记得福建布政司是姓邱,当初举荐他是杨阁老吧?!”
大周早已实行户籍制度,百姓出行都必须有身份文碟,如果一个地区平白多出许多人,朝廷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倭寇事真是有什么蹊跷,那么与福建布政司就脱不了干系,即便与他无关,但也有不治之罪。
“不错!”佟正川微微点头,微眯着眼睛:“邱善与陈尚书是同科,又同为杨阁老门生,当年八王爷之乱时,邱善不过是柳州县小小县丞,才十年功夫,他已官至正三品……”他说着又去看佟正安:“大哥,大事未定虽有许多事不可预知,不也是你我兄弟齐心振兴门庭之时吗?!如今文书未批,你只要开口答应,我立刻去与三皇子走动,即便不能去六部,但进翰林院却是易如反掌,若你真不想留京,也并非只有回永州一条路,江苏盐运按察使上个月,因为去年堤坝事被人参了,三皇子有意按自己人上去,以您之才足以胜任,你若是有意我今晚便去和三皇子商议,您看如何?”
佟正安摆摆手打断他话:“此事休要再提,当年我执意外放,你便已知我心意,帝位之争古今都是如此,我当年答应过父亲,要照顾你,如今我没有能力阻止你,可也要确保他日能为佟府留下一脉!”
这话说已是相当重,认定了二老爷赌博,而且风险很大,他这么做不过是留条后路,总不能一旦失势,佟府满门就要赔里面。
果然佟正川脸色变很不好看,沉了脸默默喝着茶,佟正安拂袖而起,立窗前:“二皇子为长,但处事却优柔寡断,三皇子为次但朝内外颇有号召力,两势相当,他日鹿死谁手并不好说,圣上身体不过就这一年,你不为佟氏妇弱着想,也要为自己留条退路。”
“大哥!”佟正川也站了起来:“正如你所说,我心意你也知道,岳父大人曾受三皇子之恩,我怎么能做这样事,您不要再说了,若真有这一日,您只管保全自己即可,我事你也不用插手!”他又觉得自己口气太硬,紧紧拧着眉头,又道:“侯爷那边,我会再派人去打听,福建战事如今就是一根紧绷弦,一旦断了后果也不是你我能左右,至于永州事你也不用放心上,一切事我帮你打点好,刘大人那边也打过招呼了,即便有小人从中作梗,想必也起不了什么风浪,您只管做好回去准备……近二皇子频频动作,我也有许多事,就不送大哥了。”说着,甩着袖子就出了房门!
大老爷静静站窗前,看着院外花团锦簇,景致靡丽,而这一篇繁荣之中,他视线就毫无预兆落铺着鹅卵石小径边,那几株冬青树上……
他负手出了二老爷院子,远远看见佟慎之院子里亮着灯,他脚步顿了顿,拐了弯就上了抄手游廊朝佟慎之院子而去。
他敛目疾步而走,却靠近佟慎之院子里,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就听到耳边传来朗朗读书声,童声清脆,潮气蓬勃。
“那是七少爷院子。”身后常随指着佟慎之院落侧面说道,大老爷眉头松了送,问道:“他每日都这时读书?”
常随想也未想就回道:“是,小昨天也是这个时间来,也听到七少爷读书声。至于是不是天天如此,小不敢说。”大老爷微微点头,又站着听了会儿,听着内容依稀是《道德经》里一段,常随见他不走,就试探问道:“老爷要不要去看看?”
大老爷就摆摆手,又重拾步进了佟慎之院子。
逗留了两个时辰,又考了徐天青功课,亥时初大老爷才回了正院,来总管正抱着基本账册,站书房门口等他,一见大老爷回来,来总管就笑着迎了过来,行了礼。
大老爷目光他手中账册上转了一圈,脚步不停:“进去再说。”常随已经挑开门帘,来总管就随着大老爷进去。
“坐吧!”大老爷书桌后坐了下来,指着对面椅子,待来旺家坐下,他问道:“都查到什么了?”
“确实如老爷所说,王姨娘这几年随老爷任上,暗中收了许多珍品,其中有翡翠玉马一只,是江永县令冥夫人所曾,琉璃珐琅香炉一只,是田刘夫人所赠,还有东珠两颗是……”来总管慢慢报着,大老爷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来总管心惊肉跳念了一段,停了下来:“这上面还有许多查不出来路。”说着将账本放大老爷书桌上。
大老爷看也不看,就拧着眉问道:“如今这些东西何?”
来总管忍不住擦了擦汗,回道:“王姨娘回京时,东西都一并带回来了,奴才还查出她曾暗中送了一颗东珠给陈夫人,王姨娘出后,东西大太太都纳进了库房。”
他现才明白,为何那日陈夫人突然造访,大太太明明只带六小姐去武进伯府,后三小姐和八小姐也去了……原来还有这层缘由里面。
“胡闹!”怒意满面,大老爷指着账本道:“我道她本本分分,没想到竟背后做出这许多事来!”来总管小心翼翼将茶盅递给他:“老爷消消气!”
大老爷接过茶,又重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才将怒意压了下去,沉了脸对来总管道:“这册子你收好,这件事也别声张,以后也不要再提。”
来总管向来精明,对大老爷性情也非常了解,立刻点头道:“小明白。”
大老爷靠椅子上,疲惫道:“你也下去歇着吧!”来总管就看了眼大老爷,行了礼匆匆退了出去。
他出了门径自出了院子,垂花门边正有人等着他,见他出来立刻小跑着过来,问道:“当家,老爷没发怒吧?”
来总管叹了口气:“回去再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到是和我说说,今儿房妈妈来找我,让我晚上去见大太太,也没说什么事,我心里担心怕为了这件事,就推脱说是出去给老爷办事,明儿中午过去,我这心里忐忑不安,你不说我心里没底啊。”
来总管眉头一蹙,低低问道:“大太太找你?”
“是!我怎么问房妈妈都不说什么事,我这也是害怕,才这里等你!”
“知道了!”来总管拉着自家媳妇朝院子外面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暗夜中眼里精光一闪:“你也别一惊一乍,我看大太太找你不一定是为了这件事,这几日大太太不是准备侯府太夫人寿礼事,许是有什么事让你去办。”
来旺家听着,心里蓦地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不是这件事就好,不是这件事就好……”她顿了一顿又道:“那儿子婚事,大老爷可说了什么?”
来总管叹了口气,又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才道:“恐怕这件事还要六小姐出面,单凭你我之力,只怕不行。”
来旺家一愣:“这话怎么说?当初可是六小姐让我们等大老爷回来,和大老爷提,怎么如今你又换了个说法。”
“你懂什么!”来总管道:“六小姐说自是没有错,只是眼下事情有变,大老爷查王姨娘私自收受官员贿赂之事,你也知道……大老爷向来厌妇人插手朝堂之事……”没等来总管说完,来旺家就一惊,截话道:“你是说夏姨娘事?”
来总管就神色郑重点点头,来旺家也是满脸忧色,不再说话。
两人相携出了佟府,来总管才道:“你找了机会,将这事给六小姐露个底,旁也不要多说什么,她是聪明人,自会知道怎么办。”
==
“六小姐,奴婢来给您送彩线。”来旺家站院子里,手里捧着个筐子,里面林林总总摆放着十几种颜色线,正房门帘子一动,司杏笑着迎了出来,来旺家脸上也立刻堆满了笑容,两人互相见了礼,司杏道:“这样事让小丫头跑一趟便罢,何用妈妈亲自来。”
来旺家笑道:“不过顺道事,哪用得着别人。”却没有将筐子叫给司杏,司杏微微错愕后笑道:“妈妈里面坐着歇歇脚,喝杯茶再走。”来旺家也客气,自己掀了帘子进了房。
暖阁里,析秋正垂着头绣春雁司榴一人抱着个簸篓分线,宋妈妈一旁打下手,几个人见来旺家进来,都放下了手中活,来旺家就朝析秋屈膝行了礼,笑道:“奴婢来给六小姐送线,这几种都是按照小姐要求,您瞧瞧可还缺什么,若是不妥我下午再跑一趟。”说着,亲自将筐子放了炕头。
析秋接过竹篾做筐子,细细将每一种颜色都挑开,光线下看了一遍,这才抬起头笑着道:“妈妈办事我放心,这些就够了。”
来旺家笑了起来,又看到宋妈妈立一边,正拿眼打量她,她笑着朝宋妈妈福了福:“这位是宋妈妈吧,小是负责外院采买。”
宋妈妈挑了挑眉,佟府事她虽不如房妈妈清楚,但什么人负责什么事,她还不至于说不出上来,想着她也朝来旺家回了礼,笑着走过来携了来旺家手:“这是来旺媳妇吧?哎呀,总听人说您一家子都是府里得力,您虽不太太跟前办事,但太太无论大小事都离不开您,我进府不过七八日,许多事情也不大懂,六小姐这里以往多谢您照拂了。”
来旺家心里暗暗挑眉,这个宋妈妈恐怕不是个简单人物,难怪大太太会把她送到六小姐这里来,她想着有用余光去看析秋,只见她面含笑意朝他们看着,并无任何不悦,来旺家就回道:“妈妈别这么说,能入大太太眼是我上辈子修福气,倒是您,一进府就进了小姐院子当差,比起您我这跑腿伙计,可就上不得台面了。”说话看着客气,但却并不热络。
宋妈妈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析秋始终微笑着看两人你来我往,直到来旺家止了话头:“瞧我,一说话就忘了正事,大太太还让我去一趟,昨儿就让人带了话,我一直忙着外院事不得空,现办完了六小姐事可得去了,竟让大太太等我了。”说着深看了析秋一眼,又朝她福了福,和屋里几个丫鬟打招呼:“几位姑娘忙着。”
“我送送您。”司杏忙着去掀帘子,司榴春雁也站了起来道:“妈妈慢走!”
析秋朝来旺家点点头:“得了空妈妈常过来坐坐。”语气很客气样子。
宋妈妈目光一闪,也笑着道:“我这还给六小姐分线,也不能送您,劳您代我们六小姐向大太太问好,大太太体恤小姐也好几日没去请安,这礼节上事可不能忘了。”
来旺家眼底精光一闪,笑着应了由司杏陪着出了门。
等来旺家一走,宋妈妈瞬间冷了脸,又发觉析秋正看着她,她面色一转就笑道:“这眼见也到晌午了,奴婢去厨房瞧瞧,把小姐饭菜领回来。”
“有劳妈妈了。”析秋笑着点点头,宋妈妈笑着客气了几句,转身出了门。
析秋若无其事重低头去绣手上花案,春雁立刻跑到帘子旁边,掀了帘子飞看了一眼院子外面,又放下帘子道:“宋妈妈出了门。我瞧着是去正院了。”
“随她去吧。”析秋笑道:“来旺家向来心思活,一个宋妈妈而已,不用她担心什么。”
春雁歪着头露出若有所思表情来,司榴推了推她道:“发什么呆呢,把你手上金线分了,小姐正要用呢。”春雁回过神来,一边拆线就一边去问析秋:“小姐,我怎么觉得来旺家今天有些怪?!”
析秋眉梢一挑,问道:“怎么说?”司榴也是满脸不解。
春雁蹙着眉头想了想:“她刚刚说那话,若是不了解她人一定是觉得她炫耀,让大太等她这是何等大面子。”所以她一说完,宋妈妈就变了脸色:“来旺家平日里说话可不是这样,就是大太太等了她,她也不会满世界说,倒显得比平时浮夸了许多。”
析秋抿唇笑了起来,又去看司榴:“你瞧出什么?”
司榴摇着头道:“我到没觉出什么,不过春雁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出些味儿来。”
“她做事向来稳妥,这么说定是有用意,即是想不明白也别去费这个脑子……”析秋看了眼炕沿边上放着石青色帕子,微笑着说着,春雁纳闷皱着眉头,一头雾水,正这时门帘子一掀,来旺家脸又出现帘子后面,她笑着进来道:“奴婢忘了帕子这里,回来取!”说着走到炕边,将石青色帕子捡起来塞进怀里。
春雁一惊站了起来,这才对析秋话回过味儿来,她目光一闪立刻去拉司榴:“春柳说今儿换纱帐子,我们去瞧瞧可有帮上。”
司榴眨巴眨巴眼睛,满脸不解朝来旺家福了福,被春雁拉着出了门。
析秋笑看着来旺家,道:“妈妈有什么话坐下说。”来旺家就坐析秋脚边杌子上,目光门口打了一个转,见帘子外春雁正坐门口做着针黹,她会心一笑就道:“大太太昨日让房妈妈传我去一趟,我推了说给大老爷办事,今儿也拖不过去,就想着去之前到您这里来一趟。”
她认真说着,析秋也露出郑重之色:“妈妈请说!”
来旺家定定神,就压低了声音,将王姨娘收贿事简短说了一遍,又补充了句:“老爷对这件事容不得。”
析秋静静听着,心却是渐渐沉了下来,来旺家这么说,无疑是暗示她什么,难道这件事与她有关?
难道是夏姨娘?大老爷冷落夏姨娘也是因为这件事?
她无法相信,老实夏姨娘永州时,也与王姨娘一样,暗中收受官员送来礼物!
可是,既然来旺家能这么说,必然不会信口开河。
来旺家见她不说话,知道她想其中关节,也不出声打扰,析秋稍稍沉吟后抬头道:“这件事我会再想想,谢谢你与我说这些。”
“六小姐不用客气。”来旺家笑道:“以后仰仗您地方多着呢!”她说着站了起来:“奴婢也不能多待,若是六小姐有事就让人去外院告诉奴婢一声。”
析秋微微点头道:“好!”来旺家却是身形一顿,又停下回身看着析秋:“还有件事,昨天晚上我还没有想明白,今儿早上进府时候,奴婢忽然想了起来,往年这个时间,是府里放到了年纪丫头出府日子,大太太喊奴婢恐怕和这件事有关,也未可知!”
析秋眉梢一挑,她记得大太太房里紫鹃,紫珠,还有夏姨娘身边秀芝,以及梅姨娘身边彩陶,罗姨娘身边素锦,这几人差不多到了年纪,几位小姐身边,大也不过十四五岁罢了。
她知道,来旺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来,就笑着等她接着说。
“往年这些事,都是先经过房妈妈和钱妈妈手,先验了丫头们年纪,拿了卖身契才会让奴婢去寻各自家人来将人领回去,今年这都什么动静都没有,大太太就提前唤了奴婢去,奴婢担心,和福贵婚事有关。”她顿了一顿又道:“小姐让春雁姑娘说话,奴婢记着呢,可这几日大老爷事情多,我当家也不敢提,一直拖着,如果大太太真为了这事,奴婢倒是不好办了!”
原来是这样,如果大太太真要给福贵指个丫头,她还真不好拒绝,析秋敛目想了想,就道:“妈妈也不用想太多,府里这么多丫头,大太太一时也不会定了谁,况且,你们又是脱了籍,大太太总是要问过大老爷才能定。”
来旺家一愣,如醍醐灌顶般笑了起来:“得亏小姐这么说,不然奴婢倒真慌了手脚了。那奴婢就去见大太太了!”
析秋点头,送她出了门!
等来旺家一走,析秋就沉了脸进了离间又关了门,静静坐椅子上陷入沉思。
来旺家进了智荟苑,大太太正房妈妈看账本,见她进来,就指着一边绣凳道:“你来正好,我正要让人找你。”
来旺家朝大太太行了礼,笑道:“太太有什么吩咐?”
大太太合上账本,来旺家暗暗去观察大太太脸色,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放了心,就听大太太道:“府里有几个丫头也到了年纪,你明儿让牙婆领些小丫头进来,养府里教教规矩,没到时候手忙脚乱,又没得力人用。”
来旺家道:“奴婢下午就去办。”
大太太满意点点头,又道:“来总管可府里?我听说他这几日忙进忙出,还去了几趟庄子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到底还是问了,来旺家心里一紧,将想好说辞道出来:“没出什么事,就是大老爷忽然问起来近郊几个庄子和铺子情况,他就各处去看了看。”
大太太脸上表情微微松了松,就道:“我当什么事,到是辛苦他了。”来旺家笑着说句不敢,大太太忽然就道:“来总管整日里这样忙,福贵年纪也不小了,也该为他分担分担,我记得他只比大少爷小了两岁,也到是该成家年纪,改明儿你也府里相看相看,若是看中了哪个丫头,就和我说一声,领回去做你儿媳妇,也能给你搭把手!若是想府外找,就拿了老爷名帖去,也好说些话。”
来旺家满脸感激,跪大太太脚边:“多谢太太体恤,不瞒太太,奴婢原就想着求太太恩典,给福贵配个婚事,府外小门小户丫头,哪比得府里姑娘,走出去不但体面,还懂规矩!”
大太太就掩袖笑了起来,指着来旺家道:“我到是说你心坎里去了。行!这件事就这么定,你自己也满府里选选,来总管跟了老爷这些年也当得些便宜,好处了!”
来旺家笑着磕了头:“谢谢太太!”
待来旺家从大太太房里回去后,当天府里便传出了风声,几个到了年纪丫头,一听是来总管有意为福贵府里挑媳妇,一个个都蠢蠢欲动,变着法自家主子面前走动,甚至还找了各种借口,去智荟苑里露脸。
这件事,罗姨娘也动了心思,福贵是府里长大,人品如何她看很清楚,这几年跟来总管后头历练,如今也能独挡一方了,她关心这事莫过于她房里素锦,和司榴司杏一样年纪,也到了该配人年纪了。
素锦就哭着跪她面前:“我不嫁人,论他是谁我也不嫁,姨娘也别去走动了,你若硬要将我嫁了,我就一头撞死门口。”
罗姨娘气了个倒仰,指着素锦鼻子骂道:“死丫头,莫不是还想着有好给你挑,我告诉你,这满府里除了来旺家,其它人你也都别想了。”
素锦倔强咬着嘴唇,眼泪落了下来:“姨娘就是要去走动也行,就求了大太太多留奴婢姨娘,奴婢能姨娘身边多待一年也是好,时间到了,奴婢随姨娘配个瘸子瞎子绝无怨言,但是现说什么也不能嫁。”她擦了眼泪道:“姨娘一个人,大老爷又不常来走动,奴婢若是走了,谁来陪您说话解闷!”
罗姨娘喃喃没有说话,素锦却却接着道:“姨娘让奴婢出府也行,除非姨娘主动去大老爷那边走动走动,奴婢前儿还听老爷身边常随说,老爷这次定了,还是回永州续任,姨娘去走动走动,让老爷带着您去任上吧,也好歹能清净三年。”
“说什么胡话!”罗姨娘皱着眉头啐道:“你不嫁就不嫁,又何必扯到我身上来!”
素锦泪眼看着罗姨娘道:“您不去争取,可有人日日都努力,这两日梅姨娘夜夜炖了补品送到书房去,又大太太面前走越发勤,就是夏姨娘,奴婢昨日去串门子时候,也看到他给大老爷做衣裳。”
“夏姨娘?”罗姨娘一愣,随即站了起来:“你说可是真?”夏姨娘向来清高,老爷冷了她六年,她也避了老爷六年,前几日若不是来旺家诓了她去书房,夏姨娘也不会主动去找大老爷,像这种送汤送药缝衣纳鞋事,是不可能去做。
难道……
罗姨娘起身房里来回走动,她想到六小姐,难道是六小姐教她这么做,夏姨娘为了一双儿女,也想再拼上一拼?
是啊,六小姐眼见到了婚嫁年纪,七少爷年纪又小,她若是想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可能!
“姨娘,你到底想干什么嘛,到是说句话啊。”
罗姨娘眉头皱了半晌,对素锦摆摆手道:“你去忙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素锦欲言又止,可罗姨娘已经转身进了房里,她只能叹了口气出了门。
==
“彩陶,来总管府里选儿媳呢。你去和你们姨娘说说,让她也为你去大太太那边走动走动,福贵那孩子我瞧着好,人忠厚又老实,你若是嫁过去,来总管定然会替你脱了奴籍,这样你以后也不用府里当差,整日里小姐似待家里,吃香喝辣……”蔡婆子一口吸掉溢出来流桌面上酒,又用袖子胡乱擦了嘴巴,红着眼睛去看彩陶。
彩陶眼睛一亮,问蔡婆子道:“妈妈说可是真?”
蔡婆子道:“我老婆子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告诉你府里事可瞒不过我这双眼睛,若不是被三小姐连累了,我也不会从二等婆子降到三等。”她又灌了一杯酒,呼噜呼噜说着:“三小姐以为能嫁去伯公府,大太太能高看一眼,还不是关房里养着伤绣嫁衣,连门子都出不了,哼哼!我也真是晦气,摊上了这事儿。”
彩陶暗暗翻了个白眼,你要不是天天跟着房妈妈后头拍马屁,这些事情你又怎么能知道,三小姐事,府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武进伯婚事一开始定可是六小姐,是王姨娘用卑劣手段抢过来,依她看,这件事六小姐也太懦弱了,任由王姨娘和三小姐欺压,硬生生婚事被人抢了!
不过好王姨娘被大老爷送去庄子里,三小姐这一年日子也怕不好过,算是一个都没得了好处。
她们姨娘说了,这样事不能外面议论,还好八小姐年纪还小,没被搅进去,彩陶庆幸,又想到蔡婆子说事,来总管府里一向得力,又是大老爷器重,福贵她也见过人,不但长不错性格也很老实,原以为他定会寻个小户人家小姐,没想到竟是府里丫头们里挑。
看来,她要回去和姨娘提一提,让姨娘去问问去大太太,若是她能嫁给福贵,将来八小姐婚事,府里也多个能说话人。
“妈妈喝着,我事儿办完了,还要去给姨娘回个话。”彩陶和蔡婆子打了招呼,就匆匆回了东跨院。
梅姨娘真小厨房里忙着,彩陶脚步不停去了小厨房,洗了手灶下打下手,梅姨娘见她回来,头也不抬和着面,问道:“送去了?八小姐可爱吃?”
彩陶起来将锅盖掀开,又朝里面倒了些水,将瓢递给粗使婆子,笑道:“小姐很喜欢,当着奴婢面就吃了小半块呢。”
梅姨娘笑了起来,圆圆发髻上插着一只红宝石凤钗微微晃动:“等我做了这锅,若是和先前一个味儿,明儿你就把八小姐请来,我亲自教她做。”
彩陶笑着奉承了句,却没有说话。
等梅姨娘忙完了,又将做糕下了锅,彩陶才状似不经意提到:“奴婢从八小姐那边过来,路过智荟苑,听院里丫头正讨论这什么事,可热闹了。”
梅姨娘心不焉嗯了一声,根本不打算问一下句,彩陶就翻了个白眼,笑着道:“奴婢听了一耳朵,好像和大老爷有关。”
就见梅姨娘手里动作一顿,问道:“可听清了什么事?”
彩陶想了想就道:“说府里到了年纪放出丫头,还提到要给来总管家福贵配个丫头,这件事大老爷也同意了。”
“给福贵配个丫头?”梅姨娘停了手中动作,皱着眉露出若有所思表情来。
彩陶心里一喜,知道梅姨娘动了心思,她接着又道:“奴婢听说,连紫鹃姐姐都动了心思。”
梅姨娘心也活了起来,来总管府里地位和能耐,她自然比彩陶还要清楚,尤其是大老爷对他信任,若是她丫头嫁过去,那和来总管就是自己人,那以后无论大老爷面前,她也有个说话人不是!
想到这里梅姨娘目光就朝彩陶看去,大老爷马上就要回永州了,她日日去大老爷面前露个脸,可是大老爷对她却是不冷不热,如果有来总管说句话,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就是她了。
等她三年回来,八小姐也正好到了议亲年纪,她想到王姨娘丰厚家当,她去了也能为八小姐攒些嫁妆!
梅姨娘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懦弱表情也因为双眸,而变尖锐起来。
“彩陶,你回头将这锅如意糕给大太太送去,也别着急回来,多和房妈妈说说话。”
彩陶眼睛一亮,心里雀跃都跳了起来,不迭点着头应了。
这边满院子为丫头们到了年纪出府事,又为福贵事热闹起来,知秋院里却是出奇安静,司杏焦急院子里走来走去,又拿眼去看正房,春雁拉住她道:“你也别添乱了,事情不还没定么,况且,小姐这样怕是也有心思,你别进去打扰。”
司杏愁眉苦脸点点头,又朝抱厦里司榴房间看了看:“就是那死丫头一副半死不活样子,我还以为她真不上心呢,现倒好,连饭都不肯吃了。”
春雁也是满脸无奈,正说着析秋掀了帘子走了出来,脸上平静淡然,司杏和春雁看着微微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