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张岱,她眼神中传达出一种叫做坚定的东西,不知道从哪一个时刻开始,她就挥刀将现在和过去砍断了。我甚至觉得,这一刻的她浑身闪发着圣母玛丽亚般的光辉。
小岱,你变了好多。我呆呆的看着她。
我没变,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看开了,或者也叫想通了。她笑笑,你在想什么?我刚刚进门时,你一直在发呆。
下午我打通了吕明安的电话。我撑着头看着她,你猜他说什么?
不知道。张岱想了一会才说。
我问他夫妻缘分是不是要尽了?他说他还在挣扎。我不知道他在挣扎什么?不过,我现在觉得不管是什么结果都能接受,我烦了这样没有尽头的等待。
张岱看了我好半晌,然后长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隔了两天,我和张岱一起去了何子余的老家。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张岱很是平静的跟我讲述她上回去何子余老家的事情。
但愿何子余经过这一劫,以后能好好的过日子。我看着车窗外。
会吧,人不就是这样,南墙撞多了,总会有回头那一天。
你这么相信他?
我都能回头,他也能回头!
临近中午时,我们终于找到了何子余的父亲何安德所在的养老院。听说我们来看何安德,接待我们那个五十多岁的胖女人特别认真的又看了我们几眼。
想不到何老头还有人来看。她扭着屁股带着我们向楼上走去,跟你们讲一声哦,何老头交的钱只够这个月的了,不续费的话,他的床位就要安排给别人了。
待会我去跟你续。张岱淡淡的应她。
穿过了一条阴暗的长廊,胖女人带着我们一直走到了长廊的倒数第二间屋子,推门前,她掩着鼻子,这个何老头真是太讨厌了,屎尿一身的,搞得本来的双人间只住了他一个人。你们自己进去,跟你们讲一声哦,可以叫人来帮他清洁身体,一次100块。
房门打开时,一股臭味熏来,我和张岱也下意识的掩了鼻子。靠窗的床边,薄薄的被子里有个人蜷缩着。
张岱拿下了肩上的包,然后从包里掏出了200块钱,麻烦你叫个人来帮他收拾一下。
好好,我马上去帮你喊。胖女人拿了钱扭着屁股飞快的走了。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两个临时护工才从房间里撤了出来。我和张岱重新踏入了房间,那护工清洁过后洒了一屋子的花露水,混在那没消散尽的臭味中,气味更加要命。
伯父。张岱走到了床边,轻轻喊着窝在枕头看着我们的何安德。
张,岱。何安德看着她,很惊喜的样子,你们来了,咳咳,坐,坐。他指着床沿。
病了多久了?张岱问。
不碍事,挺一挺就过去了,咳咳。何安德看向我,青青,明安现在,还好吗?
我点了点头,遥想起他和婆婆私会那会,风度翩翩中年男人,如今变成了一个糟老头,还是一个病怏怏了无生气的糟老头,时间真可怕。
子余呢,你知道他去哪了吗?何安德又看着张岱。
我不知道,可能去外地了吧。张岱勉强笑了笑。
这次去了好久了,我也没手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何安德抓着被子,很失望的样子。
陪着何安德聊了一会,张岱拉着我出了房间。
姐,我想还是先把他送去医院,病好了再看他自己的意思。张岱说。
唉,看起来也怪可怜的。我摇了摇头。
折腾到了半个下午,我和张岱总算把何安德送到了医院,一切手续办理妥当时,都已经下午五点了。我赶紧打了个电话给秦霞,让她帮忙去接一下小福星。
张岱去医院旁边买了几份快餐,新请的护工很细心的喂着挂点滴的何安德吃饭。我和张岱都没什么胃口,吃了一半不到就放下了。
等着何安德把饭吃完了,张岱才走到床边,伯父,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病,等我空了再下来看你。
何安德抬头看着张岱,那你什么时候来?那语气,象一个孩子。
过两天吧。张岱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拆包后抽了一张递给他。
何安德胡乱的抹着嘴唇,那你一定要来,我一个人,没人跟我说话,你一定要来看看我。
好!张岱转身,阿姨,麻烦你好好照顾他。
会的会的,我一定对得起你付的工资。护士笑呵呵的。
我们当天晚上回了F城,返程的动车,我和张岱一路沉默。
隔了两天,张岱接到了护工的电话,护工说何安德天天问她到底什么时候下去看他。挂了电话后,张岱叹了一口气,那会我住他家里时,他闲着没事就是练练书法,喝喝茶,看看养生节目。我闹腾,他特别头疼。
经历了这么多变故,性情难免会变。小岱,你也没有办法总是隔三差五的去看他呀,出院后还是得把他送回养老院去。我说。
嗯。张岱握着手机若有所思。
捱到我们回到F城的第五天时,护工说何安德闹脾气不肯吃饭了,非要张岱去看他。我想着陪她一起去,小福星幼儿园又要开什么运动会,家长必须陪同,张岱便只能一个人去了。
我有些不太放心她,隔几个小时便给她打个电话,一直到她已经上了返程的动车,我的心才稍稍落了下来。
晚上九点多时,小福星早早的睡下了,我帮他盖好被子后回了客厅看着电视等张岱。坐了一会,大门外传钥匙转动的声音,我赶紧起了身。
莫莫。隔了数月未见,吕明安此时拖着个大行李箱出现在了门口。
明安。我有些讷讷的喊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个时刻回了家。
我回来了。他关上了大门,看着我笑。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电话都没打一个给我。我退了一步,想要看清楚一点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吕明安?
我再也不走了。他伸手揽住我的腰,然后抱紧了我。
真的吗?我几乎不能置信。
真的!他的头抵到我肩上。
我和儿子对你更重要?我哽咽着问他。
是的!他声音低沉,钱是赚不完的,所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