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要楚胜利的地址？”
马处长当然不是人老耳聋，可这位代理市长的请求，着实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辈子都在有关部门摸爬打滚，即便他负责的主要是安全保卫方面的任务，但是对于国内的官场一点也不陌生。
厅级，部级的见过很多，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孙仲坚这样糊涂的。
听这位代理市长的语气，似乎才知道有楚胜利这么个人？
可孙仲坚又是如何在各大势力的虎视眈眈中，获得市长宝座。
难道他不知道为了距离楚胜利更近一点，为了搏到楚胜利会留在蓉城发展他的事业，这可能性不大的机会，但凡有那么点实力的派系，为这代理市长的位子抢破了头么？
结果到现在，孙仲坚居然连楚胜利的联系方式都没有，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人，怕是在拿到代理市长的职位，第一时间找上楚胜利沟通联络。
马处长真不明白，这孙仲坚怎么疏忽大意到这等程度。
“你等等。”
马处长公式化的说了一句，将孙仲坚晾到一边，利用内部系统查阅起这位代理市长的底细。
履历倒是中规中矩，不算出彩，却也没什么纰漏。
身家清白，倒是难得的一个清官。
可在蓉城市长这个位置上，已经到了长老们全力争夺的程度，单单是马处长听到的那几位竞争者，随随便便，不管是年龄，能力，还是背景，都能甩下孙仲坚几条街。
他这样中规中矩的，凭什么得到至少是长老级别的大佬巨头们亲睐？
马处长利用权限，进入了保密数据库。
当看到亲属关系一栏，颜星颜雨姐妹俩的大名，不禁恍然大悟。
颜星颜雨已经逝去的母亲，正是孙仲坚的妹妹。
他是这对姐妹俩的亲舅舅。
“真是狗屎运逆天啊，年轻时，有颜老爷子的照拂，妹妹去世之后关系虽然淡了，但也解决了级别问题，现在又抱上了楚胜利的粗大腿，从苦逼的帝都，下放到省会城市当起市长，仕途又开始顺风顺水了。”
有这么层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胖子总不可能像对待苏家父子一样，冷对这位新晋的代理市长。
“孙市长，根据纪律，我们不可能无端偷窥任何中国公民的私人信息。”
马处长打着官腔，拒绝了孙仲坚的请求，可就在他准备挂电话的时候，马处长又说出了另一串电话号码：“不过，你可以打这个号码试试。”
孙仲坚一脸的苦笑，堂堂正厅级干部，也被这有关部门的当成皮球来踢。
好在十几年冷板凳的经历，早已经将他的棱角磨平。
按照马处长的号码，孙仲坚再一次拨通了手机。
“我苏震威，你那位？”
听筒中的声音，充满了疲惫，算算时差，正是帝都凌晨时分。
“苏司长？”在帝都混了这么多年，孙仲坚岂能不知道这位苏家二代的威名，下意识的，声音低了两分：“我是孙仲坚啊。”
“孙仲坚？那是谁？”
尽管苏震威的声音很小，但是还是被他听了个正着。
可就在孙仲坚想要解释的时候，根正苗红的苏震威，突然变得热切了起来：“孙市长，是您啊，抱歉抱歉，忙了一天的交接，真没听出来您的声音。”
“呃，交接？”
“是啊，从下周起，我老苏就是孙市长你手下的兵了，中组部的调令，平调我到蓉城当个副市长！”
不管是代理市长的身份，还是颜星颜雨的舅舅，都让苏震威暂时压下了老苏家嫡系的威风。
孙仲坚心头大骇，这位老苏家的子弟，居然即将成为自己的副手，可他这个当事者，居然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老苏家保密的能力，也太强大了吧。
可他这位生于帝都，长于帝都，死也要留在帝都，放弃了无数外放升官的机会，也要留在苏家大本营的老牌衙内，竟然打破了自己的誓言，甘到蓉城，当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副市长，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总算感觉到不对劲的孙仲坚，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苏市长，您对您的分工？”
“反正都是给这胖子当保姆，那需要什么分工，越少越好。”
苏震威手头，同样有孙仲坚的详细资料。
事实上，他们乃是站在一条船上，不都是为了楚胜利服务么？
自然也没有像官场同僚那样客套中带着明显的疏离。
“你是颜星的舅舅，说起来，也不算外人，直说了吧，我到蓉城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给楚胜利保驾护航，帮他挡住圈子内的任何麻烦，而你，则是在官面上，帮他解决任何问题！”
“不是让你徇私枉法，楚胜利也不需要任何人为他徇私枉法，只要你能够控制住政府，站在公正的角度，那就万事大吉。”
孙仲坚更加的疑惑了，这胖子何德何能，居然要苏震威这样的红二代专门为他擦屁股，更令他揪心的是，对方还谈到了自己的外甥女：“颜星？和颜星有什么关系？”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脾气上来的苏震威才不管孙仲坚是他的顶头上司：“没有颜星和楚胜利的纠葛，你当得上这代理市长？”
“没有这层关系，凭什么选择你这在团委里十几年冷板凳的家伙？别逗了，市长大人，你有今天，全仗着楚胜利这胖子是念旧情的！”
满脸恼怒的孙仲坚脸色铁青，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苏副市长，还请你把话说明白点！”孙仲坚一字一顿的怒道：“楚胜利先生和我外甥女有关系，我怎么不知道？”
苏震威错愕道：“颜老头没告诉你，楚胜利就是当年和颜星姐弟恋那个小胖子么？”
“而你妹妹，颜星的母亲，是当时唯一一个没有反对的女方长辈，正是由于这层关系，你才成了现在的幸运儿！”
“现在，颜老头肠子都悔青了吧！”
直到对方挂断了电话，孙仲坚依然没有从得知真相的震惊中缓和过来。
“怎么可能？”
“楚胜利这胖子居然是自家外甥女当年的未成年小男友？”
“大佬们更是因为这等关系，把他特选了出来，当着胖子家乡的代理市长？”
“还讲不讲原则，还有没有道理？”
孙仲坚下意识的伸手往怀里抹去，空空如也的口袋，他这才想起，已经戒烟了好久。
这时，自己的眼镜男秘书，默不作声的将一支雪茄递了过来。
孙仲坚抬起头，发现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老部下眼里，一样写满了惊骇。
环顾四周，扫了扫同样探听无果，却向各自的手下，发布命令的市长们，孙仲坚自嘲的笑了笑，和眼镜男秘书，一起走出了大门。
“给我一个火。”
孙仲坚将雪茄叼在嘴里，吞云吐雾的吐出了一口烟圈。
“咳，咳！”
多年没有抽烟的他，被雪茄刺激的味道，呛得不住咳嗽。
“喝点水吧，市长。”
眼镜男递上一瓶矿泉水。
孙仲坚摇摇头，重新拿起雪茄，大大的吸了一口。烟叶的醇香，在肺部弥漫，寥寥升起的烟气中，他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真是想不到啊！”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望着远处的大海，目光没有焦距。
“老领导，不管怎么说，这不是坏事。”
眼镜男小心翼翼的措辞，安慰道。
本以为一直蹉跎了十几年的老领导终于找到了关系，重新踏上了仕途的起点，哪知道，竟是如此令人难以启齿的原因。
也许对于其他一心想要上进的官员们来说，能够攀上楚胜利，乃是坟头上冒青烟，求之不得的好事。
但是好歹也是十几年下属的眼镜男岂不知道孙仲坚看似平和的面孔下，潜藏了一颗孤傲的心。
靠着自家外甥女昔日的裙带关系，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楚胜利先生的重要性。”
“是啊，可知道这一点的，不仅仅是我们。”
孙仲坚无奈的拿起手机，通讯录里的同僚们倒是不少，可比起各大直辖市等级别的市长们来说，他的人脉和这些大佬们，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可他终是拉不下脸来，总不能为此惊扰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颜星。
再说，就是想联系，也不见得能够找到正在非洲大陆行医问诊的外甥女。
“要不，找颜雨试试？”
眼镜男咬咬牙，如果被其他市长抢先一步接触到胖子，赢得这位大能的好感，从而决定在对方辖区安家落户的话，此等严重后果，是孙仲坚绝对无法承担得起的。
在中央刻意安排这等优厚条件下，如果被人摘走了果子，就等于直接在孙仲坚的仕途划上了一句号。
无能的名声，将会伴随他终生。
一损俱损，身为秘书的眼镜男，自然不可能有好结果。
孙仲坚默默的摇摇头，找颜雨和找颜星，又有什么区别，他这当舅舅的，靠着外甥女的关系上位，已经很丢人了，若是再因为自己的疏忽，把她们牵连入其中，他怎么对得起已经不在人世的妹妹。
孙仲坚硬着头皮，重新拨通了苏震威的号码。
可出乎预料的是，这位未来副手，同样不知道胖子此时此刻究竟在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