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景湖边的树丛里那几树紫薇花开得明艳绝伦,开得令人心动,一阵轻风吹过,盈润的花瓣便轻快的盘旋着,大片大片地飘落,宛如下了一场无边无际的花瓣雨。我和姊姊便坐在在这阵花雨当中,树边是我为她点得一炉龙脑安神温香,树根雕成的几子上,是我为她新沏的薄荷蜜蜂花茶。姊姊近来心情不好,此茶能够有助于舒缓孕妇恶心、晨吐和胃气胀等症状,更具有镇定,舒缓压力、睡眠的作用。
婉容手中则怀抱着一把金玉镶边,流光四射的玉琴,姊姊从她手里接过玉琴,慢慢的弹奏起来,琴声清灵,有一种纤尘不染的韵味。我听得神往,忍不住合着琴声,漫声唱了起来“桃之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其实夭。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姊姊停止了弹琴,微笑道“想不到咱们的席尚仪竟也动心了,难道想嫁人了不成?”我脸上一红,忍不住嗔道说道“奴婢不过是跟着静柔夫人的乐曲瞎哼哼罢了,怎么就变成了想嫁人了呢?”姊姊忍了忍笑,伸手在我的头上打了一下,目光中难得的微露狡诘之色,嘴里却一本正经的说道“又要胡说了,本宫明明弹的是《园有桃》,怎么听你耳里就变成了《桃夭》了呢?你听……”她边弹边唱了起来“园有桃,其实之殽。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满脸含笑的姊姊,不禁撅嘴道“哪有向夫人这般捉狭戏弄人的?仗着自个儿文采斐然,能言善辩,却来取笑我这个大字也不识几个的小尚仪。”
正说着,却猛听得咯咯一阵娇笑,随即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直往这里过来,有一娇柔的声音笑道“不知是宫里哪位贵人躲在这里弹琴,倒是会挑地方。”又一女子声音冷然道“既然席尚仪称赞她文采斐然,能言善辩,本宫倒也很想见见这位贵人。”
说话间,但见十来位宫女太监,拥着两位美人儿走了过来。其中一位身穿粉黄色长裙,个子高挑,娇美的鹅蛋脸上一双点漆似的大眼睛,眼神灵动。另一位,身着粉紫长裙,外罩轻纱,一枝凤尾坠金钗斜斜的插着她的发间,凤嘴里叼着的流金坠在她脸颊两边微晃,脖子上挂了尊玉观音,看来似乎是个信佛的信女。这两位,我已经早在太后殿里见过,只是当时,她们的光彩全部被秦抱琴一人所掩盖,如果细看,气质风度倒也不输于秦抱琴。
未等我和姊姊过来行礼,已有人出声厉斥“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自在这片花林里玩耍!为何见了贤妃、德妃竟不过来行礼!”原来是贤妃雷馨和德妃朱宝诗。
我和姊姊对望一眼,姊姊急忙上前屈膝弯腰行礼,低着头道:“妹妹是景福宫静柔夫人,见面德妃、贤妃两位姊姊,德妃好,贤妃好!”我也上前自报家门,然后屈膝弯腰行礼。
却见那着粉黄色长裙的贤妃面色突然一沉,现露出明显的怒意和敌意来,她冷冷说道“本宫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皇上昔日的发妻……不过,只是后来却是合离了呢。怎的现在却又又当上什么静柔夫人了呢?话又说回来,若不合离,现在已经是皇后了,真正是可惜。”
姊姊面上一僵,神色之间不禁尴尬,正想要说什么,德妃却已经淡淡开口“按理说,你的年龄比我们俩个长实要大上几岁,我们该称你一声姐姐才对,但宫中自有宫中的规定,所以,叫你一声妹妹,你可千万别介意。听说静柔妹妹身子骨一直不好,连太后和皇后那边的请安都免了,可本宫今日一见,却未见妹妹你如传闻中那般弱不经风。你的琴弹得不错,身体状态也不错。”
她们这翻话,实在说得刻薄之极,我心中恼怒,仍极力忍着,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淡淡道“奴婢是皇上亲封的尚仪,比起两位主子来,倒也算是先入宫些许。据奴婢所知,皇上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静柔夫人是皇上在民间之时娶的妻子,虽曾合离,但皇上对她仍是敬重有加。”
贤妃“哦”了一声,在我面前停步,满面骄矜地望着我“传闻皇上亲封的席尚仪已有数月未在乾清宫里出现过,不想却是被派来服侍静柔妹妹,那么,请问尚仪,不知这几个月来,皇上有没有到景福宫里去看望过抱漾至的静柔妹妹?”
我含笑道“如今这宫里喜事不断,皇上与皇后鹣蝶情深,已成一时佳话。奴婢听闻,皇上一月当中倒有一半的日子留在皇后的坤宁宫里头。而另一半的时间要么留在景仁宫淑妃那儿,要么留在一些新晋的主子身边。而静柔夫人与皇上夫妻多年,自是希望皇上雨泽均匀,以便绵延子嗣。她是抱漾之人,在这档儿又怎么会如此不知趣的去打挽皇上的好兴致?”
贤妃听完这话,突然粉脸如霜,厉声道“大胆,你不过是一个翼安王不想要的弃妇,皇上可怜你,才留你在宫中当了个尚仪,而你竟敢在皇上背后妄议是非,你以为本宫不敢办你?”她连声冷笑,“席尚仪对本宫出言不逊,又在皇上背后妄议是非,尊卑不分,来人,给本宫好好教训她一下,让她懂得何为尊卑有序。”
话音刚落,早有几个粗壮宫女上前将我抓住,其中一人伸手劈头盖脸给了我一个重重的耳光。我实在避无可避,“啪”地一声挨实了,顿时,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疼,一边的脸颊马上高高的肿起。我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位贤妃竟刁蛮至斯,一言不合便立即出手打我,我一个不当心,竟生生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我想要反抗,可双手被臂被抓,根本不能动弹,愤怒的烈火在我的眼眸深处燃烧爆裂着,我真恨不能冲上前去,将眼前这个毫不讲理的女人撕成碎片。
姊姊见我脸颊红肿,心痛得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张开双臂护在我面前,颤声道“席尚仪是皇上御赐亲封的,因本宫身体不适,皇上这才派她来陪本宫,若她在本宫身边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叫本宫如何向皇上交待?姐姐若想处置她,倒也不难,只是须经皇上点头,方才可以。”
贤妃大怒道“皇上,哼哼,又是皇上!怎么,本宫身为正一品贤妃竟不能处置她小小一个尚仪?”
姊姊丝毫不肯退却,昂首与她对持“尚仪虽小,却是皇上亲封的。该如何处置她,须得经由皇上定夺才行。”
贤妃气得几乎发晕,冷笑道“你竟敢拿皇上来压本宫?你不提皇上倒也罢了,但,好,好,好,今天本宫非要处置她不可,本宫倒要看看皇上会不会为了这么一个低卑的尚仪而降罪于本宫,来人,把静柔夫人给本宫请开!”
姊姊发了性子,厉喝道“你们谁敢碰本宫。本宫腹中已有皇上骨肉,你们若是胆敢胡乱碰撞本宫,一旦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当得起吗?”
姊姊这句话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刹那之间将众人的脸色震得纷纷变色,连我亦不禁大惊失色。姊姊有身孕一事,事关重大,太后一再交代,必须对外封锁。因此,除却太后、皇上以及我和婉容等极少数人外,其他人都还不知道。这也是太后为了保住皇上子嗣所采取的有利保护措施。没想到被姊姊在这个时候嚷了出来。
贤妃显然被这个消息惊得呆了,她怔怔地站在那里,脸上很努力地想要挤出欢喜庆贺的表情来,可却是怎么也挤不出来,看着却是一副快要哭了出来的表情。倒是德妃很快回过神来,她上前一步,细细凝视着姊姊的面容和腰身,睫毛轻颤,态度清冷道“当真是要恭喜妹妹,贺喜妹妹。只不过,妹妹身怀龙裔这等的大事为何不上报皇后娘娘,反而擅自隐瞒?”
贤妃总算是反应过来,目光之中突然露出狠毒之色,飞快接口道“对呀,这等大事,须得禀报皇后才是,静柔妹妹你隐瞒至今,居心何在?哼,依本宫看,静柔妹妹还是立即随本宫走一趟坤宁宫,亲自向皇后娘娘解释清楚才好。”说着,竟不顾礼仪失态的上前来拉扯姊姊。
姊姊何曾见过这种场面,见贤妃神态凶恶的步步紧逼,不禁被惊了得面青唇白,她连连后退,口中怯怯道“这,这,我,我不是存心隐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