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牧和一连长.利用这光圈外的黑暗地带.略向北走了一小段.转到小屋后窗口处.向里一看.只见到那小屋里面.火堆旁.十几个人在拨弄着正旺的大火.并在火上烧着什么吃的东西.十几个人的屁股下坐着一些各色各样的包袱.还有几个不大的包袱扔在他们的背后.
谷牧为了不至于打错.便拿出望远鏡.向通亮的火堆一望.顿时把火堆和那十几个人拉到了跟前.
“匪徒.”谷牧低声向一连长耳边说道:“快.带一个排扑上去.”
一连长回过头去.带领他的一排.压低姿势.放轻脚步.向看山小屋扑去.摸到小屋跟下.一连长右手抹着匕首.向战士们一晃.战士们机警的全按他的姿势准备好了.一连长把匕首握紧.向门口摸去.他们先后向屋子里冲进.把这十七个从赣榆战场上逃出來的家伙.也给捎带上了.
从一连长冲进小屋.到匪徒们被活捉.一共只用了五十秒.战斗进行的异常顺利.
当独立营正要继续前进.忽然听到在密树丛中.传來了女人的低泣声.营长带警卫向哭声跑去.在十几步远的一棵大树根下.发现有几个女人抱在一块.低声哭泣.营长弯下腰去.看清了她们在用胳臂盖着头脸.全身激烈地顫抖.
“起來.你们是哪个庄上的.”几个女人猛地抬起头.“营长.”
“哎呀.是你们.”
她们一齐爬起來.可是已经立不住了.她们一歪一歪扑到营长等人的跟前.抱着营长的腿大哭起來.谷牧和营教导员一齐围拢过來.把她们扶到小屋火边.烤暖她们冻僵的身体.
从四个年轻女人的诉苦中.证明了这一小伙从赣榆城逃出來的伪军.顺路抢了六个青年女子给朱信斋的见世面.他们步行了一天一夜.在这里露营.拂晓正要作饭吃.好去朱拜年.却被莒中独立营全部消灭了.
营长命命五个战士.把她们和那帮被五花大绑并堵住嘴的伪军送到附近游击队.其他人继续前进.不一会.进入纪家庄子以西阵地.准备打击莒县东援之敌.
此时的时节虽快近年关.但在莒日公路上却毫无新春佳节的气象.老百姓仅有的一头小猪.硬被石沟崖据点要了去.粮食早被抢得净光.
从秋收起.这里的人们被汉奸抓去修筑炮楼围寨.好好的黄豆眼巴巴的倒在地里烂掉.还得每天在朱信斋的棍棒下罚苦工.有的被打断腿.有的打成了残疾.这里的老百姓也曾先后看见过两千多的抗战军人与无辜百姓.被朱信斋活埋、砍头、烧焦、刑毙……连朱逆自己的亲人也不例外地放过.
汉奸朱信斋的内屋里.三姨太小花正趴在绸缎子被上哭泣.肥胖的身子.顫抖地抖动着.停了一会.她抬头瞅一眼朱信斋.希望他來理她.
朱信斋这个坏东西來回走着.把烟卷一根接一根地狠抽着.烟灰丢满地面.过了一会.他把烟丢掉.一口气吹灭灯.跳上炕來.
小花高兴地忙起身迎他.不料被他一把推倒.脸蛋上啪.声挨了一巴掌.
“操你妈的.都是你这东西坏的事.叫你沒事乱跑乱來.啊.”朱信斋怒喝道.
小花倒不敢出声了.手捂着脸腮.抽搐好半天.才悄声呜咽地说:“谁.谁知道会遇八路呢……也不是我自己想去巴结日本人……”
“你还强嘴.我告诉你不能太招摇.你忘啦”
“我、我是化妆后同芳子联系的呀.谁也沒有想到那个宋继柳会在那附近.”她见他颓然地坐下來.像是平静些了.就大声哭着说:“你杀了我吧.不想法对付共产党八路军.打死我能有屁用.……”
朱信斋真的平静下來.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喘口粗气说:“唉.看样子他们有意放你回來的.我们手下一个营真他妈的饭桶.连一个宋继柳都杀不死……唉.”他懊丧地拍着秃脑门.忽然又显出喜色.把小花拖过來搂在怀里.“嘿.对不起啦.小奶奶.使你受委屈了.你別怨我.这都是为咱们的事业啊.你不知道.碰上別人不要紧.偏偏碰上那个姓宋的.这人可不是好惹的呀.”
小花眼皮夹着泪水笑了.噘噘着小圆嘴.不以为然地说:
“哼.什么姓宋不姓宋的.看那一个土八路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你堂堂这么个大人物.还怕起一个小渔夫不成啦.看你刚才的样子.像要把我吃掉呢.快躺下睡吧.……”
“啊.我哪能吃你呢.”朱信斋亲着她的脸腮.不要脸地说.“你呀.就是永远得不个足呀.好吧.睡一会.等下我还有事……”
汉奸朱信斋一肚子的坏水.也早有他的打算.当他发觉二姨太太小王和卫队王排长的事情时.他恨不得马上把这两个家伙处死.但是他沒有这样做.他怕名声不好听.他要找好时机在外面杀死王排长;看來除掉这个软弱的女人更容易些.可是把她杀死在家里.他朱信斋不还是沒个好名声吗.
为此.这个汉奸想出一借刀杀人的诡计.叫她先去同日本大特务芳子接头.叫宋继柳把她们当场打死.可继柳把她捉到后不单单沒有把她打死.反而把她放了回家.这是给他当头一棒.预感到事情的不妙……
“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对付呢.”小花担心地问道.
“只要监视紧.量那两个狗东西一时不敢说出我们同日本人的秘密.你明天一定要离开这里.我已告诉芳子.明天一早就叫人到后山.把那个给我戴绿帽的和几个八路的地下人物除掉哪怕冒点险也要干掉他们的.”
“是.”
“电报我也打好稿子了.看看日本方面的意思.站不住脚我就向日本人那里靠……哦.小宝贝天快亮啦.‘约会’的时间要到了.我得叫人发电报去啦.”
“哎呀.急什么的.鸡才叫过头一遍呀.”小花撒着娇.紧紧搂抱着朱信斋的脖子不放手.“唉.什么时候不好‘约会’.‘偏偏在正是暖被窩的时候.真叫人受不了.”
这时.朱信斋女儿红红翻了一个身.含着沾液的薄嘴唇.巴咂巴咂了几下.像小孩刚吃完糖.还品着滋味似的.她睁开眼睛.两腮上立时出现了红荷花似小脸.笑了起來.可耳根有点发烧了.她见窗外还是一片模糊.远远传來一声鸡叫.便又合上眼睛……
她昨晚上回來.在家里沒待多久.就跑到八路军地下工作者、现为朱部小连长的二强家去了.对自己的家庭.她愈來愈感到陌生.她母亲变得那么沉默.而那父亲.就会做勉强的皮笑肉不笑的笑脸.这使她感到不快和讨厌.就从小帶她长大受她敬爱的王排长.他那种像被吓着的綿羊一样惊恐不安的神情.也使她很不痛快.
红红深深地感到.这幢华丽的住宅.此起那些低矮的茅草屋.是多末空虛和渺茫.那茅草屋里是多末温暖幸福.她是多末想跑去永远不再回來啊.
红红想着刚才梦里的景况.又幸福又羞涩地笑了.她简直忘记是在睡觉.而真的同二强像两只英勇的鸟.在高山峻岭上.在波涛海洋上.在冰天雪地中……到处飞翔.之后.双双落在鮮花盛开的肯枝上.享受着浓郁醉心的芬芳……
又一声鸡叫声传來.她猛地睁开大眼睛.看到窗戶巳放亮了.她忙坐起來.一面穿衣服一面想:“快起來吧.別像早先一样.他來了我还沒起來呢.那时小.现在……”她脸一红.又想:“早上就早些出去.省得在家生气……”
红红出屋门口.见一个人影闪进通后院的夹道里.她有些惊异.莫非有贼她轻脚快步地跟上去.只只那人很稳重地直向深宅里面走.并不像是生人进來的样子.
于是.红红刚想问是谁.可是从灰暗的光线发着亮光的秃头.和那高身材的走路姿态上.她认出是她父亲.她又要退出來.可一想他起來这來早.到那很少有人去过的废房里干什么呢.她尾随在朱信斋的后面.向里走着.
可是.赶她走进最后面一个院子里.一转眼.朱信斋不见了.她奇怪.正想叫一声.可忽然听到轻微的门响.是从西北角发出來的.她第四次压下了要叫出口的声音.向门响的方向走击.赶到近前.她断定她父亲是进了后面紧靠着那个正方形的花园的屋子里.
红红骤然感到一阵心跳.有些骇然地悄悄走到那屋子的窗前.用耳细听着.里面明明是在划火柴点灯.可沒有亮透出來.红红用力睁大眼睛紧贴到窗戶上.才迷迷糊糊看清原來窗戶是从里面用黑东西遮着的.接着里面响起人的小声说话声.
“兄弟们.你们是我朱信斋的老铁.这个地道也只有你们几个知道.一定要秘密地保护好.就连自己的家人也不例外地不要说出.我的家人都不知道.现八路马上就要打來了.咱们不能不留个后手呀.”这是朱信斋的声音.
接下來是一个团长的声音:“朱长官.皇军不是在日照和莒县都有驻军吗.咱们怕八路个屌……”
朱信斋打断了团长话说:“小心沒有过火的……”
“汉奸可耻的汉奸……”红红的心里狂乱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她一迈步.想冲进屋里去.看个究竟.可是立刻停住了:“不行.我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他们.”她想着.蹑手蹑脚.离开窗戶.向外走去.一出了后院.她就放快脚步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