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泗彦村村口的银杏树在夕阳中伸着倔强的枝干.满身的绿叶象千万只手掌在“沙沙”地搏击着晚风.她的躯干是那样的高俊挺拔.致使站在树下的刘黑七更象一坏黄土疙瘩.
烈火象毒龙的嘴巴.吞噬着海子洼人的草屋.吞噬着海子洼人世代的血汗……
刘黑七窥视着村里.各搜索队陆续返转來向他汇报.
“报告司令.八路军、游击队和民兵沒有发现.”
“报告司令.八路军、游击队和民兵跑沒有了.
“……”
“嗯.”刘黑七鼻子里哼了一声.几个团长木桩似的竖在那里.
“连民兵也沒看到.”
他们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嘿嘿嘿” 刘黑七干笑起來.“你们应该象篦头发似的篦过去.细细地搜索.老百姓的也要抓來.邻近的村子也不要放过.”
“是.”各搜索队又象乱蜂似的散布开去.
过了一阵.五、六百个无辜的老人和小孩被搜查出來.加上敌人从捉來的百十个群众.一同被推推搡搡地押到了村口.
大场四周架起了机枪.自卫团长孙安详拍着二膛盒子恶狠狠地吼道:“他妈的.不吃生姜不知辣.让我给他们一个好看的.”
坏东西刘黑七不慌不忙地摆了摆手说道:“孙团长.初次出师故里.哪能随便使枪弄刀.”接着他拍了拍身旁的孙安详.“孙团长.借机会.你可以训导一番‘曲线’救国的道理.”
孙安详点点头.向脑后抹了抹略略卷曲的长发.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斯斯文文地说道:“乡亲们.孙某离乡日久.今日重返故土.见诸多父老健在.心中很是高兴.”
静默的人群引起一阵稍稍的骚动.这几咋句话在大家听來就象屠凳上的猪叫得那么刺耳.这个池边洗手鱼先死、路过青山柴也焦的“毒种”.何时见他这么亲热过.夜猫子叫不是好兆头.
“这几年的外乡生活.使我开拓了眼界.我山东大地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孔子家乡.可近几十年來.外有外国列强相争.内有土八路骚扰.弄得疮痍满目.民不聊生.俗语说.‘宁作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大家的日子可是过得够苦的啦.”孙安详掏出手拍擦擦眼睛.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幸运的是.大日本天皇陛下愿跟我们国府汪主席亲善提携.外御英美苏.内剿一切坏分子.所以我们大家该克服奴性.精诚团结.把共产党、八路军消灭得一个不留.这样就可以确保治安.坐享太平……”
在场的群众越听越受不了.这是念的什么经.这是屎壳螂打喷嚏满口喷粪.有几个老人气愤地向地下吐着唾沫.
孙安详又干咳两声讲了起來:“孙某这次陪同刘师座重返故土.为的就是‘清乡’”
夹在人群里的李大嫂眼里喷着火.她为了照料这些不便转移的老人.主动要求留下來.听着孙安详这大堆狗屁.早就耐不住了.她单刀直入地高声说道:“孙老总.我们的箱子早就被你们清空啦.”
人群中响起一阵轻蔑的笑声.孙安详的讲话被打断了.
刚从村外赶來的军法处长王西贵见此情景感到有失尊严.“來來.來”一阵叫唤.一只黄狼犬“噗”地一下从身后跳了出來.它伸着火红的舌头.张着大口.顺着板门手指的方向.呼哧哧地向李大嫂直扑过來.
人们一阵紧张.把李大嫂紧紧地夹在中间.
刘黑七瞪了王西贵一眼.王西贵会意地摇了摇手.大狼狗在中途停了下來.但两只牛蛋似的眼睛仍逼视着人群.
刘黑七望着李大嫂欠身说道:“老妹子的不用害怕.孙团长讲的太好了.你们要好好地听着.听着……”他刚才曾问特务营长孙宝灿.这屌女人是什么來头.孙宝灿虽跟李大嫂住在一个乡.但相隔十多里.加之张大妈平时很少出门.所以孙宝灿不认识.连孙安详也闹不清她是什么人.因此在刘黑看來.既然冬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用不着如此着急.“清乡”必先“清心”.应该以“怀柔”为高啊.
孙安详见大家静了下來.忙解释说:“‘清乡’不是清你们家的箱子和橱子.是清除的共产党和八路军.所以乡亲们不用误会.两兵相争与民无关.只要大家不窝藏土八军.我们的一律加以保护.若能协助我们检举擒拿.还要将论功行赏.”
“放他妈的狗屁.”一老大爷轻轻骂道.
“比如说.谁能说出地下党的下落.我们一定给予重重的奖赏.”说罢.孙安详从怀中掏出一大叠票子高高地扬在手中.用询视的目光望着人群.在在这个狗日的汉奸看來.金钱这个万能的工具.会敲开人的嘴巴.立即向他报告.
人们气得浑身哆嗦.每一个正直人的心是赣榆金山也买不动的.李大嫂望着孙安详手中那一叠肮脏的票子.心里暗暗地骂道:“还是留着你自己到地下用吧.”
沉默.许久许久的沉默.在火里烧着的屋梁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和阵阵焦臭的味儿.
“奶奶的.真是一群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大笨蛋.”孙安详看看天色已晚.着急地催促道.“地下党哪里去了.八路军武工队、游击队哪里去了.快说.今日不比往常.到时候.可别怪我眼睛一翻.认不得谁是我的老娘舅.”
王西贵“咯啦”一声拔出东洋刀.打闪似的在人们头顶上晃动着.
正在这时.两个汉奸从外面推着一个怀抱婴儿的妇女走进场來.只见她头发松散.衣服上带着血迹.两手紧紧地抱着孩子.眼里射出愤怒的光芒.
李大嫂定睛一看.心里不由得往下一沉:哟.这不是杨柳红和她的小成立吗.他们怎么被抓了來.
原來.先前群众向山里转移时.杨柳红正在村南口忙着.她背上背着孩子.怀里揣着做军鞋的锥子、布底、线绳.腰间的短裙带子里斜插着.我八路军武工队长宋继柳给的那颗手榴弹.手脚麻利、利利索索地接送着乡亲.
乡亲们一批一批地送走了.杨柳红擦擦额角的汗水.深深地喘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忽然.又见王大妹的妈妈怀里抱着小丫头.手里牵着小女儿.臂弯里还挎着个包袱.正站在独木桥前呆呆地发愁.
于是.她赶紧跑过去.先把两个孩子挟着送过桥.又一手挎着包袱.一手搀着王大妹的妈妈走过桥去.把他们送走了.又转过身向村口张望了-阵.见路上空空荡荡的沒有一个人.便挨家挨户把乡亲们回想了一遍.看看计划中要转移的人都到了.杨柳才转过身.向山里走去.
正跨了两步.猛然想起背上的孩子.杨柳红赶忙收住脚步.她放下背上的襁褓.解开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